小黎叔叔

第49章

第49章

米昭渾渾噩噩地回到寝室，嚴青亭難得下床一次，不過是正好被他撞見去了趟衛生間。

嚴青亭甩了甩剛洗的手，随意把水往身上一擦，作勢又要爬上床。

米昭仿佛沒看見嚴青亭似的，跟游魂一樣悄無聲息地飄進寝室。

“诶诶诶，你怎麽了？”嚴青亭這才發覺不對，從床上探出一顆腦袋，看着米昭坐到椅子上開始發呆，“你不是去你爸媽那兒了嗎？他們又催你帶男朋友回去了啊？”

米昭愣道：“他們不是一直在催嗎？”

“對啊，反正都不是第一次催了，你這麽在乎幹嘛？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呗。”

米昭低頭沉默下來，許久才吶吶開口：“不是這個。”

嚴青亭趴在床欄上，眨巴着好奇的眼睛：“那是什麽？那位又聯系你了？”

不得不說，嚴青亭的直覺很準，但還是猜得保守了。

米昭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說，黎思裴的那些話就是魚刺，卡在他的喉嚨裏，叫他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難受得直想掉眼淚。

他真的沒想過黎思裴會是那種想法。

哪怕之前知道了黎思裴的真實身份、知道自己誤會了，他也以為黎思裴只是和他玩玩，可能他們這段感情的開始就建議在不認真的基礎上，所以他從沒想過黎思裴是在認認真真地和他談戀愛。

一旦知道這個答案後，以前的很多事都變得有跡可循。

難怪黎思裴想見他父母。

難怪黎思裴被他拒絕後生了那麽大的氣。

米昭垂眼摳着指甲，一陣陣的酸意在眼眶周圍蔓延開來，他眼睫猛地一顫，忽然有淚水滾出，啪嗒一下落在他的手背上。

身後傳來嚴青亭下床的聲響，他連棉鞋都來不及穿，一個箭步來到米昭跟前。

下一秒，一雙手用力捧起米昭的臉。

米昭猝不及防，被迫仰頭和嚴青亭對視，等他反應過來低頭躲開時，嚴青亭已經看清了他臉上縱橫交錯的淚水。

“你哭了？”嚴青亭一臉的不可置信，随即猜到什麽，臉色驟變，“那個人欺負你了？罵你了還是打你了？”

米昭搖頭。

嚴青亭那叫一個急，眼睛裏都能撲哧撲哧地噴出火來，他重新捧住米昭的臉上下打量：“讓我看看有沒有受傷，那個人也真是的，好聚好散不懂嗎？都把話遞到他面前了還死纏爛打，以他的身份什麽樣的人找不到啊？別說他坐輪椅了，就算他癱在床上，投懷送抱的人不也是大把大把地撲過去嗎？非要吊死在你身上幹嘛？”

嚴青亭急起來就口無遮攔，不管是好聽的話還是難聽的話都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蹦。

然而這些話非但沒有一點安慰作用，還讓米昭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米昭揮開嚴青亭的手：“他沒有對我動手，他不是那種人。”

“那他罵你了？”

“也沒有。”

嚴青亭撓撓頭，不明白了，那位既沒有打人也沒有罵人，那有什麽好哭的？

米昭用衣袖胡亂擦掉臉上的淚痕，清了清嗓子後說：“我和他結束了。”

嚴青亭愣了一下，随即又驚又喜：“他說的？這是好事啊！不行，我們今晚得出去慶祝一下，你終于如願了……诶？你怎麽又哭了？”

米昭說不出話。

他就難受。

不知怎的，太難受了。

-

整個十一月，米昭都過得迷迷糊糊的，跟着嚴青亭上課、下課、吃飯以及在寝室睡覺，偶爾周末會去出租房裏和爸媽一起吃頓飯。

最近米斌夫婦和那個三先生聯系頻繁，似乎感情發展得不錯，連帶着他們的心情也陽光燦爛，吃飯時都在讨論下個月給三先生送什麽生日禮物。

米昭一邊吃飯一邊默默聽着，突然想起來下個月也是黎思裴的生日。

12.12。

只有半個月不到的時間了。

他問何琳芳：“你們讨論好送什麽了嗎？”

何琳芳見兒子第一次關心三先生的事，不由得露出欣慰的表情，這孩子可算知道孰輕孰重了，她答：“聽說有些展會會賣一些名畫，我和你爸打算到處打聽一下，如果能買到不錯的，就送給三先生。”

米斌也道：“你不也是畫畫的嗎？你幫我們打聽一下吧，我們懶得找其他人了。”

米昭對那個三先生的了解太少了，全來自米斌夫婦的吹捧，他知道自己爸媽就喜歡帶濾鏡看人，現在他們對那個三先生崇拜得不得了，說話肯定有誇張的成分在，一半以上都不可信。

鑒于以前自己爸媽認識的那些人的尿性，米昭問：“你們确定他能欣賞那些藝術嗎？”

“能能能，當然能！”何琳芳瞪着米昭，她一聽米昭的語氣就知道自己兒子在想什麽，“三先生和我以前認識的那些人都不一樣，三先生不僅有錢，還有文化，他高中就去國外了，一直讀到研究生才回來。”

米斌幫腔：“你還記得我和你媽才來A市去的那場拍賣會嗎？”

“怎麽不記得？”米昭放下碗筷，往後一靠，抱着雙臂皮笑肉不笑，“你們還騙我說沒去。”

“……”米斌抹了把臉，讪笑一下說，“那場拍賣會的壓軸拍賣物就是那誰的畫……誰來着？”他看向何琳芳。

何琳芳記性好：“艾爾！”

“對！就是艾爾！”米斌說起那晚的場景，眼中淨是羨慕和憧憬的光，“那幅畫拍到八百萬美金去了，就是三先生拍下來的。”

那個人居然拍了艾爾的畫！

米昭驚訝極了。

艾爾是加拿大籍華人，十幾年前突然冒出頭，又在即将登上事業巅峰時意外去世，他的作品不多，留下來的作品價格随着他的死亡水漲船高。

盡管米昭很喜歡艾爾的作品，可客觀來說，艾爾的作品還沒有到達八百萬美金的高度。

除非将那幅畫留上幾十年，也許有朝一日它的價值遠不止八百萬美金。

米昭慢慢意識到了什麽，笑了笑說：“他買了艾爾的畫不一定是出于對艾爾的喜歡，你們與其大費周章地買畫送給他，不如換成現金整整齊齊地碼在皮箱子裏提給他。”

“你這孩子瞎說什麽呢！”何琳芳氣道，“三先生不是那種人！”

米昭聳肩不語。

雖然話是這麽說，但米昭回學校後還是幫忙打聽了一下，他的性格随他爸媽，都很倔，只要是決定了的事非要撞了南牆才會考慮要不要繼續下去。

即便他拒絕了他們，他們也會找到其他人幫忙。

米昭把能問的人都問了個遍，結果真的問到了一些消息。

有個部門成員的家裏有些門道，知道元旦前後有個展會開在A市，裏面大多是近幾年國內外一些新銳畫家的新作，也有只展不賣借來吸引觀衆的名畫，畫這種東西的價值都是人賦予的，要想在錢上下血本注定吃虧，還不如把心思放在內容上，別出心裁，既節約了錢也讨了巧。

米昭和那個人聊了一會兒，覺得那個人說得很有道理，便向對方要了展會負責人的電話。

【于興騰：你直接報我名字就行了，我等會兒跟我姑姑打個招呼。】

【mrz：好的，謝謝你。】

【mrz：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後有什麽随時找我。】

【于興騰：哪算人情？我姑姑那邊也有指标，互利互惠罷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米昭笑着回了一個表情包。

他切出微信準備給米斌打個電話，屏幕上方又彈出一條微信消息的通知，點進去一看，還是于興騰發來的。

【于興騰：跟你說個事兒呗。】

【mrz：什麽事？】

【于興濤：上次造謠你和你男朋友的那個人是隔壁舞院的林秋祖，你知道不？】

看到林秋祖這個名字，米昭用了兩三秒才回神，他已經很久沒在學校裏看到林秋祖的身影了，險些忘了還有林秋祖這麽一號人物存在。

以前他想到林秋祖就惡心，腦子裏都是林秋祖和黎彥衣不蔽體地在樹林裏鬼混的畫畫，如今再想到林秋祖，居然無比平靜。

【mrz：知道。】

對面輸入許久，明顯不淡定了。

【于興騰：你知道？】

【于興騰：你也太冷靜了吧，他這麽對你，你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啊。】

【mrz：不想和他計較。】

他覺得林秋祖就是一坨狗屎，踩到後不僅髒了自己的鞋，而且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要忍受那股臭味，都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他算是從林秋祖身上體會到了。

而且林秋祖那麽做并未對他和黎思裴造成什麽實質傷害。

對面又是輸輸停停了好一會兒，最後，發來一條消息。

【于興騰：你咽得下氣可我咽不下，我準備把他那些爛事放出去，可能會牽扯到你，你有個心理準備吧。】

【于興騰：但我盡量不把你扯進來。】

米昭突然想起兩三個月前馮年跟他說的那些話，于興騰和林秋祖有過一段。

看來林秋祖欠的債還不少。

米昭面無表情地打字。

【mrz：沒事，你随便說。】

【mrz：我無所謂。】

-

聯系上于興騰的姑姑後，米昭和她約了見面時間，還有一個月才開辦展會，現在正是籌備階段，很多畫都沒有運來，他們只能先去保險庫裏看看現成的畫。

米昭把這個消息說給米斌夫婦後，夫婦倆高興極了，他們藏不住事，吃飯時一不小心就說給了黎思裴。

最近黎思裴和他們約得比較勤，但情緒不好，很少出聲不說，還經常望着某一處走神，這狀态和米昭像極了。

米斌和何琳芳可以直接問米昭原因，卻不敢向黎思裴多問一個字，他們只能想方設法地逗黎思裴開心。

本來還想買了畫後給黎思裴一個驚喜，誰知米斌那個大嘴巴，喝酒一上頭就上下嘴皮子一動地說出來了。

黎思裴反應不大，但想着買畫不像是夫婦倆的行事風格，便多問了一句：“你們自己去買嗎？哪兒找的渠道？”

何琳芳以為黎思裴和米昭一樣擔心自己被騙，連忙解釋：“不是我們自己找的人，是我們兒子幫我們找的，你也知道他是學畫畫的嘛，學校裏認識的同學和老師多，打聽一下就打聽到了。”

黎思裴沉默片刻，轉頭望向湖面，他的表情比湖面更平靜：“他有心了。”

“他已經幫我們和賣畫的人聯系好了，有他幫忙溝通，我們倆過去看看就行，有孩子在還是放心。”何琳芳頗為自豪地說。

黎思裴嗯了一聲。

他們坐在湖邊，冷風呼呼地吹，米斌和何琳芳穿得不少，還是被吹得瑟瑟發抖，反觀黎思裴只穿了兩件單薄的衣裳，可身形挺拔得猶如松柏，只有頭發略顯淩亂。

米斌夫婦口口聲聲說喜歡釣魚，來後把魚竿往架子上一放就再也不管了，他們并排坐在黎思裴的右後方，目光黏在黎思裴身上。

他們覺得三先生真是不錯，外形優秀、條件優秀、家世優秀。

最最最重要的是三先生和他們以前巴結的人完全不同，骨子裏沒有一點有錢人的傲慢，對待他們謙遜、有禮、客氣。

就是有時候不愛說話……

但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

之前三先生坐着輪椅，到底有些殘疾，現在三先生慢慢習慣使用拐杖，也許再過不久就能自己走路，到時候巴結三先生的人只多不少。

可惜這麽優秀的人輪不到他們兒子，要是三先生和他對象也分手就好了。

何琳芳想完就是一驚，随即後悔得想敲自己腦袋。

她在想什麽呢？！

三先生對他們夫婦這麽好，她卻這麽惡毒的想法，真不該啊！

風越來越大，隐隐有要下雨的跡象，李知軒過來提醒了下。

黎思裴拿過拐杖起身，讓李知軒叫人來把現場收拾了。

米斌和何琳芳自然是跟着黎思裴往回走。

走着走着，前面黎思裴的腳步略一停頓。

“對了。”黎思裴沒有回頭，也看不見表情，但聲音十分冷淡，“你們和賣畫的人約在什麽時候？”

何琳芳不知道三先生為什麽這麽問，懵逼地答：“這周三下午四點。”

“什麽地方？”

何琳芳更加懵了：“A大附近有個金融廣場，好像展會的畫都存在那兒X行的保險庫裏，我們就在X行門外見面。”

米斌有些高興地問：“三先生也去嗎？”

要是三先生願意親自過去挑選豈不是更好？免得他們選的三先生不喜歡。

“不去。”不知為何，黎思裴的語氣裏多了一絲冷意，“沒興趣。”

說完，杵着拐杖走了。

米斌和何琳芳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半晌，米斌小聲地問：“三先生是不是生氣了？”

何琳芳也不确定：“有點像。”

“為什麽？”米斌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我們也沒說什麽啊，買畫的事不是早就告訴三先生了嗎？”

何琳芳嘆氣：“我看三先生最近心情都不怎麽好，以前和我們一起時不時地就拿手機給他對象發信息，現在手機也不玩了，我猜他和他對象的感情可能出了問題。”

米斌茫然地說：“怎麽一個個的感情都不順啊，兒子最近也是愁眉苦臉的。”

說着，米斌忽的想到什麽，眼前一亮，“你說三先生和我們兒子……”

話未說完，被何琳芳啪地一掌拍在背後：“別想了，我們什麽家庭？人家什麽家庭？人家看得上我們兒子嗎？你這叫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

周三上午，黎思裴去見了公司股東。

公司是他随手開的，但經營和管理的人都不是他，以前是李知軒在幫忙，後來李知軒暫停了一切事務，黎老夫人臨時調了個人過來當職業經理人。

黎思裴作為最大股東，平時不去公司就算了，重大會議再怎麽也要去走個過場。

只是黎思裴全程坐在主位上一聲不吭，會議結束，他起身就走。

幾個股東冷汗涔涔地跟在後面。

“小黎總，既然來了就一起吃個便飯吧，你看我們這一年見不到幾回，想和你吃飯聊聊都沒機會。”

“是啊，好不容易見上一回，可不得一起吃個飯再走嗎？”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正說着，走在前面的黎思裴驀地一停。

幾人忙不疊地也停了下來。

黎思裴轉頭看了眼剛剛帶頭說話的人，語氣不鹹不淡，卻硬是有種叫人喘不上氣的壓迫感。

“王總，你這是在怨我來得少了？”

被喊王總的股東對上黎思裴的視線，兩條腿都軟了，冷汗大滴大滴地順着腦門往下流。

其他人見狀，立馬不說話了。

王總結巴道：“小黎總，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我這人就是嘴巴快，我只是說我們好久沒見了……”

黎思裴深深看了他一眼，繼續往前走了。

王總咽着唾沫，見其他人都滿臉同情地看着他，也覺丢臉，拿出手帕抹掉額頭上的汗，一邊跟上一邊抱怨：“這公司怎麽回事？空調開得這麽大，還知不知道節能省電了？”

誰知才跟上幾步，黎思裴又是一停。

王總都怕了，下意識往其他人身後躲了躲。

黎思裴卻道：“幾點了？”

王總前面的股東看看手表：“小黎總，已經十一點過十分了。”

“我讓人預約餐廳，一起吃飯。”

聞言，幾個股東驚喜交加，連聲說好，尤其是王總，高興之情溢于言表：“小黎總想訂哪家餐廳？遠的話我讓助理備車。”

“不遠。”黎思裴說，“A大附近有個金融廣場，就在那裏。”

幾個股東：“……”

這得有二三十公裏的路吧？還不遠？！

“對了。”黎思裴又說，“三點走，你們現在可以去休息一下。”

幾個股東：“……”

這是吃午飯還是吃晚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