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接近
10、接近
次日早上,沐寒推門出屋,正巧斜對門的談婉這時候也出來了。
談婉今天穿的是淺藍色的齊腰襦裙,袍袖寬寬大大的,風一吹便是水一樣的波紋。
抛開江海平總覺得女修愛琢磨衣飾用品是個很煩人的事情不談,這麽好看的女修士,把自己收拾妥當了出門,旁人看了真的會覺得心情暢快。
沐寒覺得好看,但也不敢刻意多看。
談婉對人的視線很敏感,這是她一早就知道了的事情。知道談婉來歷可能不是很單純後,她可不大想讓談婉注意到自己。
沐寒挂了鎖往飯堂那邊走,談婉也挂了鎖朝飯堂走。
談婉走在沐寒身後三四步遠的地方,兩人步幅相仿,走了一半後沐寒忍不住就有了種談婉在跟着自己的感覺。
她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想讓談婉走自己前面去。
這倒不是區別對待。
一個人出門且路上人并不多、空間根本不擁擠的時候,她本來就不喜歡有不認識的人一直綴在自己兩三丈以內的範圍裏。
而一旦出現這種情況,無論那人是在她之前還是在她之後,她都會有種渾身都不舒服的感覺。如果那人在她之後,她會快走一段将那人甩開;倘若那人在她之前或者是走在後面但她甩不開,她會故意慢下來等那人走遠。
結果,談婉攆上來兩步以後,發現沐寒走得慢了竟也跟着慢了下來。
兩人現在的位置,幾乎就是前後身兒了。
要有人在旁邊看着,只怕還得以為兩個人挺熟,正一起往什麽地方走。
看來還真是跟着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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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今天和她一起出門估計也不是趕巧了。談婉只怕一早就收拾好了,只等她出門呢。
沐寒這才意識到兩個人住得近究竟有什麽壞處。
就像她總能察覺到木匠姑娘、柳仙和另幾個姑娘的動靜一樣,只要留心了,談婉總歸能搞清楚她須沐寒每天什麽時候出門、什麽時候回屋、什麽時候在屋裏的。
——還好這幾天沒起過心思往塔裏跑。
鼻間有一股清爽柔軟的香氣萦繞,沐寒心裏卻又稍微有一點點煩躁了。
她幹脆停下來了。
結果談婉也停下來了。
一點掩飾都沒有,完全不怕她質問的樣子。
“談道友有什麽事嗎”沐寒轉過身問道。
語氣還是比較好的,而且刻意帶了一點天真和質問出來。
住得近的女修都知道她就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她不管新來的談婉知不知道,反正在談婉這,她能裝不懂事就裝不懂事。
談婉低了頭,沒說話。
——你在仙仙姐屋裏說話不挺利索的嗎,怎麽到我這又裝啞巴。
沐寒道:“道友若無事,我就先走一步。”說完加快腳步往飯堂走,結果談婉又趕了上來,沐寒停她也停,沐寒動她也跟着動。
幾次下來到了過道盡頭,沐寒也有些不耐煩了;她定力在年輕修士裏應該屬于非常好的了,繡花其實比修煉打坐練定力,她做針線活也不是就為了送禮或者自己穿用的。但被談婉這麽追着走,心裏又本來就藏着煩躁,此刻竟多少有點想發火。
明明之前看着談婉還覺得很養眼的、很舒服的。
她忽然明白了江海平躲着談婉的心理。
換她她不也想躲嗎?
有事情不說,還不放人…….
這種被纏着的感覺,不是風流債勝似風流債,也是很心累了。
“談道友?請問尊駕究竟有何指教?”這回語氣裏的天真依舊是裝的,但質問已經不用裝了。
談婉咬着唇不說話,見她又要轉身,這回直接伸手拉住了沐寒小臂:“等——等等!”
聲音依舊很脆,但是比起在柳仙屋裏時,嗯,有點結巴。
“是這樣的,我昨晚去了夜市,看到不少香包、團扇、繡花帕子什麽的,覺得很是有一番意趣。”對話一開始,談婉倒不像剛才那麽磕磕絆絆半天不說話了,脆脆的聲音響起來倒是有了昨天和柳仙說話時的利索勁:“只是都是很遠的地方運過來的,貴得很,我若想買,那麽買一兩件就是極限了。”
“我之前便聽說道友會繡這些東西,所以想問問,道友賣不賣這些東西?”
“——道友知道我繡的東西是什麽樣嗎?”沐寒裝出有些驚訝的樣子:“我的東西離拿到市面上買賣還差得遠。只是略會些縫補。”
——她知道我繡的東西是什麽樣子的。
看到談婉聽了她的話後的表情,沐寒感覺談婉是見過她的繡品的。
談婉的眉毛很秀氣,細細的彎彎的,此刻兩道彎眉微微向眉心聚了過去:“道友不必自謙,我聽不少人誇過道友的。”
會誇我的人只有潘姐,潘姐平時裏也喜歡和人誇她,讓她聽見了也是正常的。
但是她給潘姐的繡品是一對小香囊,但潘姐從不拿出來給別人看的。
木匠姑娘那倒也有她的繡活,只不過,木匠姑娘門口的木料在白天不一定是捆好的,談婉來這的第二天,走過木匠門前被粗糙的木料刮花了裙紗,談婉沒去找木匠的不痛快,但之後好像一直繞着木匠房前的地走;木匠姑娘前兩天被談婉躲得有點憋不住了,還特別不好意思地跑來和沐寒說過這個事。
談婉和木匠姑娘幾乎沒有過任何交流。
那麽就只有柳仙那裏了?
柳仙那裏的繡活只有她昨天送過去的荷包和蒲團罩面。
昨天,柳仙當着她面就給蒲團把罩面套上了,所以——談婉昨天後來又去過柳仙那。
柳仙肯定不會顯擺,但是談婉要是自己注意到了這個多出來的東西——
不對!
沐寒忍不住眨了下眼睛,掩飾自己剛剛那一瞬間外露的了然:昨天她出門的時候被談婉看到了!
昨天她出門聽到的聲音,不是木匠姑娘的小塊木料沒放好被風吹掉了,而是門磕到門框的聲音。
可能她一開門,談婉聽到聲音,就扒在門邊看她了。
談婉可能一直在注意柳仙和柳仙附近這一片的動靜,看見她往柳仙那裏走,回頭再看見柳仙屋裏多了東西,那麽自然會想到她身上。
那她來接近她又是想幹嘛?
住了十來天了,談婉應該能看出來她和柳仙這種莊上地位比較高的人之間往來其實不頻繁,柳仙人緣很好,沐寒又不是喜歡麻煩人或者樂于交際的性子,所以乍看起來沐寒和柳仙遠沒有潘姐、木匠她們和柳仙更密切。
看她年紀小一點,可能會比年紀大的人好糊弄?
“我的繡工與凡人繡娘比起來真的是——不過爾爾,夜市裏的東西我不曾見過,但我想,那應該都是從凡人國度采買來的精品,我定是遠遠及不上的。”美人的确該受到一些優待,沐寒發現她在和談婉說話的時候,即便內心很煩躁,語調卻也比和江海平說話的時候溫柔多了。
柳仙就算了。她溫溫柔柔地和柳仙說話,柳仙可能直接狠狠拍她一巴掌讓她有什麽話快點說。
“況且做這些針線活也很是費工夫,我只是修煉之餘随便做做,數量也就勉強夠自己用的,賣也沒有多餘的。”沐寒耐着性子把話講完,發現自己這時候煩躁之意似乎更勝了。
就連談婉身上沁人心脾的淡雅香氣都不能讓她平心靜氣。
有人說,女人看見特別優秀的另一個女人,心裏會下意識地升起嫉妒之意,她這是嫉妒談婉了?
不應該啊,要嫉妒也是長相更亮眼、人緣非常好的柳仙更值得她嫉妒啊。柳仙也活得不是一般地精致。
“那須道友能教教我嗎?”談婉又道,“我是說,我不耽誤道友的時間,道友有空做這些的時候,讓我看看跟着學一下就成。”
話說到這個份上還直接拒絕就有點過分了,而且談婉也實在不像是能善罷甘休的樣子。
沐寒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既是如此,我也不好推脫了,只是刺繡并不是一個多輕巧的活計,只怕道友到時候要覺得我捉弄人了。”
她是想好了,談婉要看,就傍晚的時候在飯堂那邊給她看。她的屋子是不會讓談婉進的。
雖然屋子裏也沒什麽秘密,但是萬一談婉做點什麽手腳呢?
談婉明顯是別有用心——雖然,她真的不清楚談婉怎麽會盯上自己……
“這怎麽會呢?”談婉笑了,這一回,她眉目間自有的婉轉風流一下子就得了靈魂:“道友願教,我心裏是只有感謝的。”
“還望道友不吝賜教。”
沐寒擡眼和她對視了一瞬,旋即垂下了目光:“不敢當。”
不過,談婉昨天晚上,真的去了夜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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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日,沐寒隔天便去飯堂做針線活,一起拿着針線筐的還有潘姐;起初談婉看沐寒約她去飯堂還流露出了一絲受傷的神色,沐寒差點就心軟了,好在一種莫名的煩躁感讓她快速地切入了正題,沒讓她真的有時間去思考要不要改變主意帶談婉進自己屋子。
其實這樣做也有壞處,因為她不讓談婉進屋,擺明了是提防談婉,提防的前提自然就是她可能從柳仙那裏得到過什麽叮囑。不過她可以一直裝傻,畢竟,除了對門的木匠姑娘和潘姐進過她的屋子,再沒有別人被她放進屋過。
她完全就可以裝作自己一直都很防範外人。
而且,畢竟一起的還有潘姐嘛,她一開始就說了三個人一起做針線,小屋裏就太擠了。
而且這個多出來的工作也沒多耽誤事。
沐寒平時還真就是拿繡花磨定力的。
比較意外的就是,談婉學得好像真的挺認真,但只能說是好像。
修士的學習能力本來就比凡人強,真在
修士內對比的話,談婉的認真、學習進度和熱情都遠遠比不上潘姐。
以及——談婉她,真的很愛問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