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趙誓傑這人熟悉的都知道,一個字,壞,還不屬于那種蔫壞,他的壞盡在明處。
從十四歲開葷以來身邊就一直沒斷過人,年輕時一直喜歡胸大腿長的禦姐,可年近三十,不知怎的突然就迷上了細皮嫩肉的小男生,特別是二十歲左右年紀不大不小,身體已經發育成熟卻仍然滿身少年氣的男孩,最對他胃口。
如果只是這樣,那他頂多算個好色之徒,還真不到壞的程度,偏偏這個趙誓傑跟旁人大不一樣。咱一般人不管幹嘛怎麽都講究個你情我願,可他不,什麽你情我願一拍即合在他看來那是大大的沒勁兒,就是要不情不願才夠味。
用他的話說,易折的果子總不會太甜。
趙誓傑不能說觊觎陸重良久,但起碼也有一段時間了,第一次在梅園大廳看到就入了眼,當時陸重正送客人出門,背對着站在門口,梅園的工作服其實是寬松款的,挑身材卻不顯身材。
可古有田伯光聞香定位,今有趙誓傑透衣識骨,透過衣服就能大致看出一個人的身材,這就跟趙誓傑的本能一樣,一直讓他引以為豪。
陸重身材并不屬于纖長的類型,甚至比起梅園其他服務生更顯結實,卻勝在體型勻稱、臀線完美,轉過身來臉上是還沒收回的笑容,一雙笑眼彎彎的像夜幕上的新月,趙誓傑當即眯了眯其實并不近視的眼睛。
這天晚上趙誓傑本來是約人在梅園吃飯的,可約的那人臨時有事來不了,他當時已經走到包間門口,還在想是在這兒把晚飯吃了還是直接回家算了,手随便把門推開,居然看到陸重垂着眼站在那裏。
梅園抽簽的規矩老客們都知道,不少人也試過商量商量能不能指定某一個人服務,卻都碰了壁,沈家說既然是定下的規矩,就算把梅園關門了也不能破壞。
趙誓傑哪成想自己今兒運氣這麽好,想什麽來什麽,不做點什麽好像都對不起自己。
他抖了抖衣服領口,又理了理袖子,像一只自得滿滿的孔雀一樣走進去。
陸重照例過來取客人脫下的外套,哪想到今天這位客人懶得連扣子也不解,就那麽微張開手站着,他頓了幾秒,才上前去一顆一顆地幫解開大衣的扣子。
這個姿勢兩人站得極近,陸重低着的額頭仿若就在趙誓傑唇邊,趙誓傑在陸重看不見的地方輕輕做了個親吻的嘴型,随後嘴角斜斜地往上勾。
陸重其實是覺得有點奇怪的,可是一想這世上奇怪的人本來就不少,也就沒多想什麽,只是認真地幫把大衣脫了挂起來,再倒上在資料裏看到的客人最喜歡的羅漢沉香。
而趙誓傑的目光就跟個漁網一樣撒在陸重周身,可惜從來被教導盡量不要和客人有眼神接觸的陸重還是一點也沒察覺。
陸重在客人腿邊蹲下,等着點單。
趙誓傑随意地翻着菜單,身體往陸重那邊側,這樣一來大腿就直接貼上了陸重的手臂,陸重微不可查地往外邊移了一點,避開身體接觸。
趙誓傑輕笑一聲,這才開始慢慢地點菜,點完過後問:“你們這兒現在最貴的酒是什麽?”
“您好,目前是90年的柏圖斯。”
“要一瓶。”
陸重如釋重負地起身,走出包間後不自覺地吐了口氣,想着待會兒要更注意一點才是。
在等菜送來的時候,陸重端水給客人淨手,趙誓傑洗過後手晾着卻不接擦手巾,陸重抿了抿唇,慢慢拿起擦手巾幫他把手擦幹,心裏已經有了警惕。
倒酒時陸重故意站在較遠的位置,神情嚴肅,全身上下都寫滿了抗拒。趙誓傑看得發笑,覺得他就像是在籠子裏使勁兒撲騰的小鴨子一樣,怎麽這麽可愛。
這一頓飯趙誓傑吃得格外香,就着身邊站着的人的緊張和無措,簡直都止不住笑意。放下筷子,看到陸重大大松了一口氣的表情,終于忍不住笑出聲。
陸重被他笑得起了渾身雞皮疙瘩。
趙誓傑邊笑邊搖頭,握住自己右手邊的酒杯柄,摩挲良久,久到陸重已經在猜測難道這個酒杯背後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故事?然後只見旁邊的食指輕輕一撥,“嘩”,酒杯摔到地上,濺落一地的晶瑩。
陸重的心突然抖了一下,接着卻是詭異的平靜,濃雲不雨才最磨人,雨終于落下來反倒不怎麽可怕,只有種“終于來了”的宿命感。
這個舉動絕不是無意為之,陸重心裏一萬個清楚,可沒撕破臉前卻沒法不過去。
他上前幾步,慢慢蹲下,可不知怎麽膝蓋好硬,試了好幾次,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終于成功地蹲下身,伸出手一片片撿起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
一時間只聽見玻璃相碰清脆又剔透的聲音。
驀地肩膀一涼,陸重一個激靈,猛然擡頭,只見酒液從瓶口傾下,印着燈光泛着紅寶石般的顏色,浸濕肩頭再流向後背。突然,站着的人轉了轉瓶口的角度,酒液就這麽砸在陸重的臉上,陸重下意識地想閉眼睛,眼簾半合複又重新睜開,反而比之前睜得還要大。
朦胧中他看見那人嘴巴開合,然後仿佛才聽到聲音,“這麽貴的酒,怎麽也得給你嘗一嘗不是?”
陸重一言未發,腦海裏居然是一片澄明,只要他想,他可以有三千六百六十六種姿勢把對面這個人砸出門外,可手指握起又松開又重新握起,最終還是再一次松開。
他終于認命一般垂下了頭。
陸重剛來梅園沒多久,張池服務的客人點了瓶拉菲,最後還剩一小點沒喝完,雖然這并不是梅園酒單上最貴的酒,可中國人好像對拉菲都有種莫名的崇拜,張池激動得不行,倒進一個密封袋偷偷藏在衣服裏帶出來,跟陸重分着喝了。
兩個人躲在更衣室裏,你一口我一口,随即面面相觑,怎麽又苦又澀,想吐出來又實在舍不得,一算這一口合着好幾百呢,最後只能硬着頭皮咽下去。
可是就在此刻,陸重居然不合時宜地聞到了以前從客人嘴裏聽到過的那些形容酒香的詞語,櫻桃、李子、幹草、苔藓、皮毛。
他幾乎想笑,這麽貴的酒原來就是這個味道啊。
陸重最後是被陳良帶出來的,趙誓傑的德性不是秘密,每次他來的時候陳良都特別注意,這次在門外察覺不對馬上就借機進來。不過也是因為趙誓傑本身也沒想過一次就能怎麽樣,所以他才能這麽順利帶走陸重。
出門後陳良把手帕遞給陸重,陸重接過來擦了擦眼睛,陳良拍拍他的手臂。
陸重是通過非正常渠道進來了陳良一直都知道,最開始也冷眼看着,可怎麽越看越發現這個“空降”的比其他人都還要認真和勤懇,踏實又本分,忍不住地越來越喜歡這個小孩。
這種事情在這裏其實并不算少見,可因為這次是陸重所以他格外不忍,安慰道:“忍一忍就好了。”
陸重回了他一個笑,點點頭卻沒說什麽,只是去更衣室換衣服,然後背着仍然還在睡的安樂回家了。
自從林錦和陸重在一起以後,林錦就沒讓梅園那邊再給自己通知,那邊的人自然以為他跟陸重已經斷了關系,這晚的事也就沒想起來要告訴他。
不過林錦睡前還是估摸着時間給陸重打了個電話,接通時陸重剛好到家樓下,他在心裏一直覺得今晚的事情其實沒什麽大不了,就當掉進臭水溝裏沾了一身臭泥,可就在看到屏幕上閃爍的林錦兩個字時,卻瞬間濕了眼眶,突然就好委屈,而且怎麽都止不住。
陸重狠狠抹了把眼睛,沒敢接這個電話,怕被林錦聽出什麽。
他像大多數初涉愛河的人一樣,希望自己在對方眼裏無所不能的完美,卻不懂有時示弱才是心貼近的開始。
陸重沒接電話,林錦也沒再打,想着反正明天也能見面,于是關燈睡覺。
而這邊陸重輕輕把安樂放到床上,等安樂又重新睡熟後才小心翼翼地給她脫衣脫鞋,動作竭盡所能的輕緩,就怕把她吵醒。等一切弄完已經是半個小時後了,想給林錦回個電話,又怕林錦已經睡了,想了想先發了個短信。
“睡了嗎?”
抱着手機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等了十多分鐘也沒收到回信,應該已經睡了吧,陸重想,站起來洗洗也準備睡了。
吧嗒。
燈一關,遲來的黑暗籠罩整個房間,夜色中仿佛所有動作都變得柔緩,有時感覺甚至連時間也變成流質的狀态,輕柔地從指間滑過。
衛生間的水龍頭有點漏水,陸重拿了個盆在下面接着免得浪費,黑暗中滴答滴答的聲音格外清晰,一滴一滴像就滴在人耳邊。
從來都是沾枕頭五分鐘就會睡着的陸重卻突然間坐起,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出了什麽事,哪想到他只是拿起放到一旁充電的手機,愣了一會兒然後埋頭打字。
“剛才的電話我沒聽見,不好意思啊,我明天來找你,晚安。
最後還學着張池,在末尾加了一個微笑的表情符號,看到發送成功的顯示後才心滿意足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