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九點,林川柏又準時接到沈定秋的電話,明明嘴角都翹老高,偏偏裝作不耐煩地接起,“幹嘛啊,都讓你不要每天打電話了。”
他聽到沈定秋在那頭發出低沉的笑聲,突然覺得臉燙,說:“你笑什麽?”
“寶寶,你都不會撒謊。”
林川柏炸毛,“誰是你寶寶!”
那頭語氣帶笑地回道:“你呀。”
林川柏一下子說不出話來,片刻後才低低罵了句“流氓”,臉上緋紅一片。
沈定秋笑道:“寶寶,開電腦我們視頻吧。”
“誰要看你啊,我不要。”
“那你不看我,我看你。”
“誰要給你看啊,我也不要”,說完林川柏倒在床上,自己都忍不住笑起來。
“可是我想你啊,好多天沒見了。”
林川柏撇嘴,“騙人,你明明就在那邊樂不思蜀!”
“你如果叫我回來我馬上就回”,沈定秋毫不遲疑地說。
“真的?”
“你只要一點頭,我馬上就訂機票。”
可是剛剛還興高采烈的林川柏此時卻退縮了,片刻後吶吶地說:“算了,我哥怎麽辦?”
沈定秋嘆了口氣,“你呀”,語氣無奈又寵溺,也不知道在嘆林川柏,還是嘆每次都說再也不要理這個膽小鬼可每次一見面就破功的自己。
林家書房裏,爺倆坐一起喝茶聊天。
“剛剛跟你說的你想得怎麽樣了?”
林錦回道:“這次政府這邊是三條路一起建,全部采用BT模式,有意向的社會方除了我們以外,還有寧家和星海,八九不離十也就這三家一人負責一條,而我們林氏是這三家裏實力最弱的,您擔心這個是嗎?”
林雄贊賞地點點頭,“對,我們不比星海,老牌企業根系複雜,更比不上寧家那麽深厚的政治背景,政府最近融資比較困難,所以我很擔心林氏被夾在中間,談判時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太被動,最後兩面不讨好……當然,我的判斷不一定是正确的,不過還是先穩一點。”
看到林錦還是有點遺憾的神色,林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爸我是年紀越大越成了個風險規避者,等過幾年我退了,你想怎麽整就怎麽整,我就不插手了。”
林錦罕見的臉上出現了有點不好意思的神色。
洗完澡躺在床上沒一會兒,林錦就收到陸重已經下班的短信,他的眼神意味不明,把手機放在手裏轉了兩轉,然後随手扔到一邊。
而這一晚上陸重都有點恍惚,雖然林錦說人和人之間不是看錢多錢少,是要拿真心來換,可是他不确定,他的真心,林錦到底想不想要。
他心神不寧,還差點把要的酒上錯,還好及時發現,狠狠甩了甩腦袋,想把那些雜亂的念頭一起甩出去。今晚的客人只吃了兩個多小時,他卻覺得度秒如年,好不容易結束,送走客人呆在門口,寒風吹得耳朵刀割一般的痛,卻吹不斷腦袋裏的一團亂麻。
陸重從出門的第一時刻就把手機拿在手上,可是一直到他回家,都沒有響起。
第二天一早,陸重剛到碼頭,王六就興沖沖地跑過來,“陸重,找到啦!”
“什麽找到了?”
“就那天你給我那張紙,那個老頭,說給一萬那個。”
陸重趕快給張明打電話,張明聽到後是一種疲憊的平靜,說馬上過來,陸重一怔,挂了電話又急忙問:“王六哥,看清楚了吧?沒看錯吧?”
王六不耐煩地說:“就是那個老頭,我看了好多眼,肯定沒錯!”
陸重站在那裏等,有點後悔,不應該急着給張明打電話的,應該自己先去看一看确認一下。
張明來得很快,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王六帶着他們到了一個橋洞,遠遠看到有一個人半靠着牆坐在地上打瞌睡,帶着頂髒兮兮的帽子,身上鼓鼓囊囊套了不知道多少層衣服,感覺就是撿到一件就往身上穿一件,也不管衣服的大小。
還沒走近就聞到一大股尿騷味,陸重被熏得下意識頓了一步,張明卻突然大步跑過去,他愣了一下也跟着過去。
張明趴在那人面前的地上仔細看了好久,可那人臉垂得很低還是不怎麽看得清楚,張明只好把他的頭擡起來,被吵醒的人看到圍在他面前的三個人後吓壞了,立刻往角落裏縮,用手緊緊抱住腦袋,一直發出害怕的嗚嗚聲。
陸重別過臉有點不忍心看,張明好幾次想把他的手拿開都失敗,突然想到什麽馬上去看他的耳後,随後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慶幸地說了一句:“不是。”
王六聽到後就嚷道:“你別唬我,明明就是照片上那個人,該不會是不想給錢故意說不是吧?”
張明疲倦地解釋:“我爸右耳朵背後有一顆大痣,他沒有。”
王六白白耽誤了一早上,張明給他二十塊錢才罵罵咧咧地走了。
陸重有點不敢看張明的眼睛,張明卻安慰他道:“這個算是我見到幾百個中的最像我爸的一個了。”
陸重語塞,都不敢想象這麽多次期待而來失望而歸到底是什麽樣的心情?
兩個人沉默無言地走了。
陸重中午吃完飯,拎着在路邊買的一袋包子又到了那個橋洞,那人仍然耷拉着腦袋打瞌睡,他默默地把包子放在旁邊的地上。
也許這些包子只夠他吃一天,也許明天他還是繼續會挨餓,可是在此時與此刻,陸重做不到袖手旁觀。
晚上梅園下班後,陸重走在路上,從來沒有一刻覺得回家的路途這麽無聊過,他拿出手機,整個通訊錄裏只有一個人的號碼。
他給它備注的名字,黑眼睛。
不知道看了那三個字多久,陸重才重新合上手機,擡起頭看着漆黑的夜空。
一團濃墨,沒有星星也沒有月色。
他不怎麽想回家,随意地在街上走,夜已經深了,只有三三兩兩的行人匆匆走過。
路燈柱在地面上投出長長的影子,陸重沿着影子從這頭走到那頭,再從那頭走到這頭,來來回回不知疲倦。某一個時刻,發現自己的影子跟路燈柱的影子彙成了一條線,忍不住輕輕笑了。
回到家陸重躺下好久還是睡不着,又起來去廁所洗白天泡着的床單,床單上有安樂喝止咳藥水不小心灑的污漬,陸重一點一點搓,搓一會兒又透下水繼續,那污漬從一小塊深褐色氤氲成大塊的淺咖啡色,卻無論再怎麽用力都還是洗不幹淨。
陸重把床單扔到盆裏,整個人往後重重的靠在牆上,閉上了眼睛。
林錦是在第三天晚上接到陸重的電話,他在書桌前複習專業課,手機屏幕上小火人三個字不停閃爍,他臉上的笑容是種奇怪的複雜,盯着看了好幾秒才接起。
陸重剛接通不等林錦說話就喊了一聲“林錦”。
“怎麽了?”
陸重完全是借着一股沖動撥了這個電話,卻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無意識地摳了摳面前的欄杆的鏽斑,片刻後才又問:“你······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林錦笑着回道:“嗯,馬上要期末考了。”
“哦哦,這樣啊”,陸重又說不出話,像站不住一樣整個人慢慢蹲下來抱緊欄杆柱子,腦袋裏空白一片。
“是有什麽事嗎?”林錦問。
沉默久到幾乎以為電話已經挂斷才聽到陸重的聲音,苦惱又難過,“怎麽辦?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林錦翻了一頁書,食指輕輕叩了叩書面,回道:“這麽巧,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