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楚酒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身體這麽健康,等您老年癡呆,那還不得等到下個世紀去,我們豈不是這輩子都沒有休息的機會啦?”
也就是楚酒酒,在這種時候都不忘了拍馬屁,可惜,韓奶奶不吃她這套。
她沒什麽表情的看着楚酒酒,“每天晚上最多上課三個小時,然後你們就都回來了。整個白天都沒人管你,你又不像楚紹和生義,他倆還要勞動,你呢,你做過最累的事情不就是上山撿柴嗎?古人讀書要從早讀到晚,頭懸梁錐刺股,哪怕是現在的小孩,也要乖乖在學校裏坐一天,如果你想休息,行啊,楚紹,你把她送學校去吧,學校有周末,還有農忙,最适合酒酒這種喜歡休息的性子了。”
楚酒酒:“……”
楚紹專注的看着韓爺爺挂在牆上的鬥笠,仿佛那鬥笠是一幅山水畫,韓生義低下頭,微微咳了一聲,順便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腳楚酒酒。
楚酒酒這才反應過來,她喪喪的垂下頭,“韓奶奶,我錯了。”
去哪都行,她就是不想去學校,跟肖阿姨他們上課也挺好的,只要他們別翻來覆去的教同一樣東西。她喜歡聽方叔叔講故事,還喜歡聽鄧叔叔講笑話,而且有楚紹和韓生義陪她一起上課,她也不用擔心課堂會變得無聊了。
想到這一層以後,楚酒酒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她開始興奮的詢問細節,比如他們用什麽書,在哪裏上課,肖阿姨他們會不會留作業之類,韓奶奶回答了兩個,然後就覺得累了,她把楚酒酒塞給韓爺爺,讓韓爺爺帶她坐到床上去,韓爺爺正樂不得呢,抱着楚酒酒轉身,他們倆去床上享受天倫之樂了,韓奶奶、楚紹還有韓生義,仍然坐在下面。
韓奶奶沒問楚酒酒的意見,那是因為她太小,韓奶奶一直把她當小孩看待,自然不會詢問她願不願意,但楚紹,他是半個大人了,如果他不願意來,韓奶奶也不會勉強。
“楚紹,你覺得怎麽樣?”韓奶奶問。
楚紹仍然是那個謹慎的性格,“韓奶奶,在這裏上課,不會被人發現嗎?”
這個他們早就想到了,韓奶奶解釋道:“不會,現在人人都知道,你們兄妹倆喜歡到牛棚來,就是有人看見,也不可能猜得到你們是過來上課的。再說了,咱們不用紙筆,純靠口述,實在需要寫,就在地上寫寫得了,別留下文字的證據。”
聽起來好心酸啊,有種鑿壁偷光的艱苦感。
……
楚紹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回答什麽了,這麽艱難,這些叔叔阿姨還願意向自己傳授知識,楚紹十分感動,他張開嘴,剛要說話,旁邊的韓生義搶先道:“奶奶,我知道有種石頭可以寫字,那個石頭特別軟,寫在其他石頭上,就跟粉筆差不多,而且寫完了,一擦就掉。我明天去山上找一些下來,分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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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紹聽了,跟着點頭,“我也去。”
說完,他又看向韓奶奶,“謝謝您,我知道您和其他叔叔阿姨這麽做,冒了很大的風險,我跟酒酒一定會好好學習,不讓你們失望。”
有他這句話就足夠了,韓奶奶心裏高興,表面卻沒什麽表示,只是催促着兩個孩子,“行了,趕緊吃飯,再不吃就涼了。”
第二天,這個秘密小私塾就開課了,這天是九月三號,楚紹和楚酒酒在韓家吃過晚飯,然後跟韓生義一起,走進了牛棚第三間屋子的大門。
方為平是大學教授,他的學生全都是成年人,有豐富的基礎。然而這三個孩子,一個念到小學三年級就結束了,一個同樣念到了三年級,然後在家裏跟媽媽又學了兩年,目前也就是個五年級的水平,至于最後一個楚酒酒,她更不行,上到二年級,學會了加減乘除,從那以後就再也沒踏入過學校的大門。
望着三張茫然的小臉,方為平差點窒息。幸好,宋朝信在一旁旁觀,他提點了方為平兩句,讓他別教這麽晦澀的東西,方為平沉默一會兒,放棄了自己在大學講堂重複了十來年的教學方式,開始用之前講故事一般的辦法,給他們講古詩、古文,然後再解釋這是什麽意思。
也是從這開始,方為平才發現了這幾個孩子的天賦。
韓生義的理解能力極強,而且他會舉一反三,還能在方為平沒有提及的時候,隐隐約約體會到這些千古名作的作者寫下這些作品時的心情。
一般的孩子可做不到。
這一看就是天才的苗子,方為平十分驚訝,因為以前韓生義幫他洗衣服的時候,他可從沒看出來,韓生義竟然還是個浪漫主義的接班人。
而楚酒酒,就更讓方為平吃驚了,不管他說過什麽,之後他再提問,楚酒酒都能一字不落的複述出來,方為平一開始還沒意識到,等他發現楚酒酒的記性已經不用能好字來形容時,他問楚酒酒是不是別人說過什麽,她都能記住,楚酒酒眨眨眼,告訴他,不僅是別人說過的話,還有發生過的事情,只要她看見了,聽見了,感受到了,那就永遠都不會忘。
這句話差點讓方為平激動的跳起來,作為一個老師,最令他開心的事情,就是自己的學生是難得一見的天才,韓生義會理解,楚酒酒會記憶,他最初其實不想答應韓奶奶的,但現在,他恨不得把這倆孩子關自己屋裏,不給肖寧夫妻分享了。
如果他們每天都能跟自己學習,用不了多久,兩個文學大師就要在他的手下誕生了啊!
方為平一臉狂熱,韓生義和楚酒酒看着他,心情不禁感到有些忐忑,而楚紹,他滿臉麻木的坐在一邊,看着方為平對他身邊的兩個人熱情的問東問西。
熱鬧都是別人的,他什麽也沒有。
……
這也不能怪方為平,楚紹一聽他說話,就想打瞌睡,他是真心對這些不感興趣,更不明白韓生義怎麽聽着聽着就都聽懂了。楚紹如坐針氈,一會兒撓撓頭發,一會兒轉轉板凳,就沒有老實的時候,宋朝信看見他這樣,忍不住笑了兩聲。
年輕真好啊,看着幾個孩子上課,他不禁也想起了自己的學生生涯。
好懷念吶。
——
農忙結束以後,楚酒酒喂牛的工作就被大隊長收回了,本來大隊長準備等農閑過去,再給她安排一個輕松的活,比如掰玉米、捉蟲子等等,但楚紹替楚酒酒回絕了大隊長,他說家裏現在條件好了,就不讓楚酒酒出去幹農活了,大隊長聽了,也沒說什麽。
也許有些人會覺得,大隊長這個不說什麽,是理解的意思,其實不是,他不理解,只是因為這是別人家的家事,人家擺明了不要工分,那他也不能強迫人家的孩子來勞動。
大隊長是老一輩的農民,他總覺得,人不能閑着,不管男人女人,總要幹活,不然就會變成陳二柱那樣的懶漢。村裏有懶漢,也有懶婆娘,酒酒這孩子他挺喜歡的,他可不希望她長大以後,會變成人人厭煩的懶婆娘。
也是因為大隊長無意中流露出來的态度,讓楚紹改了主意。本來,自從韓奶奶說了要他們都去牛棚上課以後,楚紹就決定不再下地幹活了,他跟楚酒酒可不一樣,楚酒酒只關心上課沒有休息日,他關心的卻是上課只有三個小時。
三個小時,這夠幹什麽的?看來除了上課,白天的時候,他們還得自學。
楚紹受了張鳳娟的影響,堅定的認為學習是人生的唯一出路,以白丁身份去經商,那是迫不得已,如果能繼續學習,那他當然還是選擇重新拿起書本。只要肚子裏裝滿了知識,以後走到哪裏,他都不會再心慌,至于那一紙文憑,他都有知識了,還怕以後拿不到一張說得出去的文憑嗎?
楚酒酒都不知道,在她呼呼大睡的時候,楚紹躺在一邊,給他們倆制定了一個非常兇殘的學習計劃,現代版的“聞雞起舞”。然而現在,這個計劃擱置了,楚紹突然意識到,他們還生活在這個村裏,只要他們在這住上一天,那就要融入這個村子的生活中,和牛棚走得近,已經讓他倆在村民中的印象偏差了,要是他們誰都不出去幹活,村民肯定會更看不起他們。
這樣的話,生活上又要多出許多的麻煩。
楚紹把計劃改了改,他決定,以後每天上午出去幹活,下午回來看報,自學,晚上再去上課,等回了家,他還要溫習今天學得的知識。他要求楚酒酒跟他一塊這麽幹,可楚酒酒只堅持了兩天,就宣布放棄。
太累了!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而且天黑以後在油燈下面寫字真的好廢眼睛啊,第二天楚酒酒都覺得自己重影了。
她是現代小孩,生活任務再重,也沒有這時候的小孩拼命,在父母沒有離婚之前,楚紹接受的是六十年代的精英教育,那就是學,死學,一個勁的學。
難怪直到很久以後,人們一提起六十年代的老牌大學生,還是忍不住的豎起大拇指,因為這裏面的含金量是真高啊。
楚酒酒卻不想這麽逼自己,她喜歡靈活學習,勞逸結合,而且她也沒有那麽堅定的目标,在她看來,現在的生活就挺好的,以後的生活只要跟現在一樣好,她就很滿意了,她不像楚紹,一心都是向上爬,做人上人。做個人中人不行嗎?生活平平淡淡,每天都能做自己喜歡的事,吃自己喜歡的美食,這很棒了呀!
如果說這種心态是鹹魚心态,其實也不合理,因為楚酒酒還小,她都沒遇到可以讓她迸發激情的事情,她沒有夢想,自然也就沒有前進的動力。可話又說回來,即使有了夢想,楚酒酒也不會像楚紹這樣,一門心思的發憤圖強,她是個随心的人,能壓迫她的只有她自己,而不是外界和社會。
——
楚紹在家努力學習,楚酒酒就只能跟韓生義一起去鎮上了,她挎了一個小籃子,裏面有裝了豬油的玻璃罐,還有一油紙包的豬油渣,以及韓奶奶曬好的整朵靈芝,一半的銀耳,最後,是楚紹很早以前給楚酒酒做的一個竹管小人,這個小人的原型是楚酒酒描述的,她媽媽辦公桌上的一個木頭人偶,那人偶沒有臉,每個關節都能動,楚酒酒的媽媽用它來畫畫,楚酒酒則喜歡把那個人偶擺成各種好玩的姿勢,比如嫦娥奔月、吳剛失業。
……
楚酒酒拿到人偶的時候玩了兩天,後來就沒什麽興趣了。昨晚上她說今天要去給楚立強寄東西,楚紹也沒什麽反應,就是給她拿了五塊錢,讓她到鎮上省着花。
楚酒酒暗示了兩遍,楚紹裝聽不懂,後來她直說,讓楚紹也拿一個他親手做的東西,跟她一起寄過去,楚紹瞬間變得很暴躁,死活都不同意,楚酒酒狐疑的看着他,最後轉了轉眼睛,放過了他。
才怪。
……
今早出門,她偷偷把人偶帶上了,準備一會兒到郵局,再買一張信紙,寫幾句話,表明這是楚紹親手做的綠色楚立強,希望楚立強看到這個以後,能體會到楚紹對他的狂狂思念,也希望他能開心一點。
楚紹要是知道她這麽寫,非得當場家暴不可。
……
出村子以後,走到半路,韓生義就把楚酒酒的籃子接了過去,楚酒酒戴着那頂稍微大一號的鬥笠,在小路上走走停停,直到進入解放大街,楚酒酒才蹬蹬跑起來,找到那個推着自行車賣棒冰的大娘,楚酒酒開心的掏出錢來。
“一個奶油,一個巧克力!”
她喊的豪氣沖天,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倆棒冰有多貴呢,其實就是一毛錢。
楚酒酒已經是這條解放大街的熟客了,連煙酒店她都進去過,只是看了一圈就出來了。大娘掀開棉被,從底下拿出兩根不同顏色的雪糕,楚酒酒付了錢,一手拿一個,她先咬了一口奶油的,頓時被冰的牙齒打顫。
“好冷!”
楚酒酒緊閉雙眼,好不容易把那股冰的頭痛的感覺熬過去,然後,她把巧克力的棒冰遞給韓生義,“你吃一半,然後剩下的一半留給我,我也吃一半,剩下的留給你,一會兒咱倆換。”
巧克力和奶油的她都愛吃,但楚紹一次只讓她吃一根,所以她只能這麽幹,韓生義捏着巧克力棒冰下面的棍子,他低下頭,試探性的咬了一口,結果苦的像是吃了二斤黃連。
楚酒酒就在一邊看着呢,這年頭的巧克力雪糕都是手工調的,每個批次味道不一樣,有時候特別好吃,有時候就難吃的要命,楚酒酒一看韓生義是這個表情,她立刻走遠兩步,改了主意,“咳,其實換着吃挺麻煩的,而且吃到一半的時候,底下都化了,換的時候沾到手上就不好了呀,所以生義哥,咱倆還是各吃各的吧。”
說完,楚酒酒呵呵笑了兩聲,越過他,飛快的跑了,一副生怕他追上來跟她換的模樣。
韓生義:“……”
就你心眼多。
韓生義又舔了一下手裏的雪糕,其實如果不是大口的咬,就沒有之前那麽苦了,弄清其中的門道,韓生義一邊慢悠悠的往前走,一邊慢條斯理的吃雪糕,楚酒酒就在他前面不足七八米的地方,他的眼睛一直放在她身上,也不怕兩人走散了。
此時的解放大街人不少,只是還沒到摩肩擦踵的程度,現在沒有機動車道和非機動車道這麽多分類,大家都走在同一條路上,自行車穿梭在行人之間,每個騎自行車的人都是高手,單手騎、變速騎、偏着騎,大家技術都很好,也不怕被撞到。楚酒酒看別人都這麽随意,自己也随意了起來,只是她忘了,哪都有路霸。
鈴鈴鈴的聲音由遠及近,一輛自行車橫沖直撞的騎了過來,它的主人不停撥動車把上的鈴铛,人們下意識的回頭,然後紛紛驚恐的讓開,楚酒酒只顧着吃她的奶油棒冰,都沒注意到後面的動靜,等她聽到車鈴聲的時候,那鈴聲已經很近了。
還沒等她回頭,一只手猛地把她拽到一邊去,她手上沒拿穩,吃剩一半的棒冰就這麽啪叽一下,掉在了地上。楚酒酒還沒反應過來呢,那個害她損失二分五的罪魁禍首竟然還轉過了頭,看着她狼狽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
只是他也沒笑多久,因為他的車速太快,兩秒不到,楚酒酒就看不到他的影子了。
望着地上的棒冰殘骸,楚酒酒心痛的無以複加:“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棒冰!”
“王八蛋!在解放大街還騎的這麽快,喂!今天畜生道不開門,你趕着去投胎也沒用了!”
韓生義:“……”
周圍的路人:“……”
路人們的表情十分精彩,大概是沒想到楚酒酒這麽幹淨漂亮的小姑娘,一張嘴居然如此犀利。韓生義拽了拽她的衣服,然後小聲告訴她:“那是陳三柱。”
楚酒酒還處于憤怒的狀态當中,撞掉她的棒冰就算了,他居然還敢嘲笑她,真以為她是好惹的嘛!
她扭過頭,非常生氣的問:“什麽陳三柱,陳三柱是——”
卡了一秒,楚酒酒又吃驚的把頭扭回去,然而這一次,她徹底找不到剛剛騎自行車的人了。
“你确定是他?!”
韓生義點頭,“我見過他幾回,而且他在村裏也有一輛自行車。”
楚酒酒感覺十分憋屈,“我都沒有自行車,他這種人居然有……”
韓生義安慰她,“你年紀小,給你自行車,你也騎不了啊。”
楚酒酒立刻反駁他,“誰說的,我五歲就會騎車了,我——算了算了,說這個幹什麽,陳三柱怎麽到這來了,他是來買東西的?”
說到這,楚酒酒眼睛一亮,“他是不是給周小禾買東西呀,那咱們跟過去看看,要是的話,咱們不就有證據了嗎?”
供銷社就在幾步之遙的地方,然而陳三柱騎出去那麽遠,明顯不是啊,韓生義仰起頭,往遠處看去,他皺了皺眉,回答道:“那邊都是辦公大樓,革委會、管理局、水利局都在那邊,他應該是過去找他哥,陳大柱的。”
楚酒酒失望的啊了一聲。
好煩,他為什麽不給周小禾買點東西呢,最好能買個紅肚兜,電視劇裏捉奸不都是這麽捉的嗎?
……
把地上的棒冰棍子撿起來,楚酒酒找到垃圾桶,給它扔進去,然後才跟韓生義一起去了郵局。
如韓生義所說,陳三柱就是去革委會找陳大柱的,在外面等了好長時間,陳大柱才終于出來。
看見陳三柱站在樹下,陳大柱那張嚴肅的國字臉擰了擰,他快步走過去,根本沒在陳三柱身邊停,他指了一個方向,陳三柱頓了頓,跟他一起走過去。
他們站在革委會圍牆的外面,陳三柱把自己來的原因說了一遍,越說,陳大柱的臉色越不好看。
“大哥,二哥被姓趙的那個小子一直關着,他們也不讓我進去,我跟他提你,他都不放人,姓趙的一點都不把你放眼裏,不然他也不會這麽欺負二哥。大哥,你現在都是副主任了,撤個民兵連長還不容易嗎?幹脆你把他撤了,看他還敢不敢這麽嚣張。”
陳大柱呵斥他:“把他撤了,把你換上去?你們倆能不能長點腦子,看看你們幹的都是什麽事!老二偷進寡婦的門,這是你教的吧?我說了,只要我這邊能升上去,你們想要什麽,我都能給你們弄來,老二想要老婆,到時候他想娶誰就娶誰,現在可好,他做出這種丢人的事,你居然還想讓我替他出頭。我沒親手打死他,就算他走運了!”
陳三柱被訓的讪讪,可他也冤枉,哪是他教的啊,是周小禾那婆娘撺掇的,他本來想着,他二哥孤孤單單的,要是真能讨回家一個陳大紅那樣的媳婦,倒也不錯,所以就沒攔,誰知道陳大紅那麽厲害,直接就把陳二柱打出來了,一點機會都沒撈到。
陳三柱忍不住為陳二柱争辯:“大哥,咱們都是一個爹娘生的,我們哥倆也是被你帶大的,二哥他從小腦子不好使,這事你也知道啊,大不了以後我把他關起來,不讓他再出去惹事。況且經過這件事,二哥也怕了,他以後不會再闖禍了。”
陳大柱面色稍霁,他哼了一聲,“再弄出這種事來,別怪我不認你們兩個人。”
陳三柱連忙笑起來,“沒問題,沒問題。大哥你還不知道我嗎?我沒有犯錯誤的膽子,就是真犯了,也都是小錯,不會給大哥你添麻煩的。”
這倒是,陳三柱從小愛淘氣,雖說他給自己惹了不少事,可他也幫自己做了不少事,有些事情他拉不下臉面來幹,就都是陳三柱給他代勞。他們三兄弟性格和作為上天南地北,但他們感情很好,陳大柱飛黃騰達了,也沒忘了這倆住在鄉下的弟弟,陳三柱則一直在村裏幫襯陳二柱,不讓他在村裏真的餓死。
終于,陳大柱的神情緩和了下來,他看看陳三柱,露出一個了然的笑:“你過來找我,不會就為了這事吧,還有什麽事,趕緊都說了,我還要回去開會呢。”
陳三柱嘿嘿笑了兩聲:“大哥真聰明,确實還有別的事,就是,大哥你之前說能讓我到城裏來上班,你給我辦好了嗎?”
一猜就是這個,陳大柱哼笑一聲,“早就辦好了!前面的王主任調走了,他手裏的工作全都交給了我,現在大壩工程也是我在管,你就到壩上去吧。”
陳三柱一聽,頓時警惕起來,“不會是讓我幹苦力,跟別人一起修大壩吧?”
要這樣,他還不如回村裏呢,這大壩修了兩年,就是因為勞動力不足,上面撥的錢少,他們只能雇一部分人,沒黑沒白的幹,這工作太辛苦了,他才不願意做。
“想什麽呢,就你,還去修大壩。你也就當個運輸員,跟其他人一起往壩上運物資。”
陳三柱一聽運輸員三個字,頓時拍手,“這個好,是不是還能學車啊!”
陳大柱:“沒準,你要是幹得好,興許就能學。”
陳三柱徹底高興了,陳大柱跟他說了一下具體上班的時間,陳三柱記下來,臨走的時候,他臉上的笑還沒消下去,“大哥,你這個副主任當的真是太厲害了,他們就該讓你當主任,你是咱們鎮上土生土長的,沒人比你更了解咱們鎮了,那個新來的還不知道是哪個犄角旮旯生出來的呢,要我說,他就該趁早滾蛋。”
“還用你說?你放心吧,他在這待不了幾天,敢在我的地盤,搶我的位置,看我不把他狠狠拉下來的。”
陳三柱聽了,趁熱打鐵道:“既然這樣,你也把姓趙的那小子拉下來算了,大哥,有他在村裏,我膈應得慌。”
怎麽又繞回到這個話題上來了,陳大柱豎起眉毛:“民兵連長是各個村自己選的,又不是革委會派下去的,只要他不犯錯,就是我,也不能管這事。我說你,到底有沒有聽我的話,我這正是節骨眼上,不止我,你也不能犯錯!”
陳三柱撇了撇嘴,說到底不就是膽小麽,“行行行,我記住了,大哥你忙吧,我先走了,等上班那天,我再來看你。”
說完,陳三柱推着自行車,一片腿,他騎着車沒影了,陳大柱也背着手回辦公室了。
除了剛騎上去的前幾秒,他速度還算正常,後面他把腳蹬子騎的飛快,路上又差點撞到一個人,但他仍然是那副嚣張的模樣,甚至在那人不小心摔倒以後,還對他嘲諷了一句:“活該!”
可不是活該嗎,誰讓他非要走在自己轱辘前面的,那不就是找撞嗎?
旁邊有人看見了,他卷起手裏的圖紙,然後快步走過來,把摔倒的那人扶了起來,扶起之後他才發現,這人他認識。
“主任,你沒事吧?”
楊主任搖了搖頭,揉揉摔疼的腿,他擡起頭,問道:“柴工,你怎麽也出來了?”
柴耀祖笑了笑,“我去找我愛人了,她在那邊的郵局上班,我去給她送午飯了,她早上走得急,忘了拿。”
聞言,楊主任也笑了起來,“真是伉俪情深啊。郵局的同志比較辛苦,沒有食堂,還要自帶飯,下回你讓她來咱們的食堂吃,多花幾張糧票嘛,柴工工資這麽高,你愛人不會連這個都舍不得花吧?”
柴耀祖:“您說笑了,主要是她在郵局當科長,大小事情都要找她,太忙了,要不然,我也想讓她來咱們這吃飯。”
新來的楊主任年紀将近五十,和陳大柱散播的刻薄傳聞不一樣,其實他是個挺和善的人,柴耀祖跟他一邊聊天一邊走,兩人都進了革委會的大樓,有人看見柴耀祖跟楊主任有說有笑,感覺特別詫異,很快就把這件事報告給了陳大柱。
革委會裏每天都在上演什麽樣的戲碼,楚酒酒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帶了兩張報紙,把所有要寄的東西都包起來,然後又從郵局花了一毛的包裝錢,看着工作人員把她的包裹放到後面,楚酒酒才跟韓生義一起走出來。
路過供銷社的時候,楚酒酒問韓生義,“生義哥,現在棉花多少錢一斤。”
韓生義:“低等棉五毛錢一斤,高等棉八毛錢一斤。”
楚酒酒從沒聽過棉花還有高低之分,她好奇的眨了眨眼,又問:“那我們要是做一床棉被,還有一床褥子,再加上兩身棉衣,這得需要多少棉花?”
楚紹沒告訴過她具體的數字,他只說他已經攢夠了,這個月就把棉花買回來。但她總覺得奇怪,因為楚紹平時是會告訴她數字的,這回卻藏着掖着,也不知道他心裏有什麽小九九。
家裏的布料和棉花,都是由韓奶奶管的,韓生義其實也不清楚需要多少,不過,他停頓一會兒,算了算:“棉被最少需要三四斤的棉花,但是青竹村的冬天很冷,而且還很潮,如果不想被凍着,最好還是準備六斤以上,一條六斤,兩條十二斤。褥子不需要太厚,兩斤就行,棉衣的話,你們倆,用上七八斤,應該夠了。”
楚酒酒伸出手指,她現在已經開始學數學了,但不幸的是,她的數學水平是他們三人當中最差的,楚紹和韓生義不分伯仲,每次鄧國元給他們出題,他們都能差不多時間答上來,而且全對。
天天被打擊,導致楚酒酒現在對數學都有陰影了,掰着手指算了一下,楚酒酒震驚臉:“二十二斤啊!”
她家現在有多少棉花票來着?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也就是六兩吧?
……
這叫攢夠了?!
楚酒酒的表情幾度變化,韓生義看了一會兒,覺得挺好玩的,從口袋裏掏出糧票,韓生義領着她走進國營飯店,一邊找位置,一邊問她:“怎麽了?”
楚酒酒正需要有個人給她解釋,她噼裏啪啦的把事情說了一遍。
“……六兩,他就攢了六兩,居然跟我說攢夠了。我看出來了,他就是欺負我沒見過棉花,不知道棉被是怎麽做出來的,所以他忽悠我!”
韓生義抿了一下唇角,把笑容又壓了下去,楚酒酒生氣的時候,他絕不能笑出聲來,不然現在的他,就是之前的楚紹。
“……他是不想讓你擔心這些問題吧。”韓生義想了想,替楚紹解釋道。
楚酒酒皺眉:“騙我就行了嗎?他還說這個月就要把棉花買回來呢,沒有票,看他上哪買去。”
看看周圍,發現沒人偷聽,韓生義便壓低聲音,“黑市就有賣的,只不過跟供銷社比,價格翻倍,楚紹應該是想去那裏買。”
楚酒酒一愣,而韓生義站起身,問她:“我去點菜,你想吃什麽?”
楚酒酒又是一愣,她環顧四周,十分吃驚,“我們什麽時候到國營飯店來了?”
韓生義:“……”
“吃什麽,快決定。”他催道。
察覺到韓生義對她的反應能力有些嫌棄,楚酒酒切了一聲,“韓奶奶又給你糧票啦?”
韓生義:“嗯,我爺爺最近身體不錯,他準備停一個月的藥試試,如果停藥以後也沒事,以後他就不用再吃藥了,爺爺說他就是喝了你的綠豆湯以後才感覺身體輕松的,所以他把藥錢給我了,讓我帶你出來吃飯。”
楚酒酒聽了,十分謙虛的擺擺手:“綠豆湯哪有治病的功效,肯定是韓爺爺不知道幹了什麽,所以他的身體變好了,綠豆湯,也就是起個心理作用啦。”
看着她,韓生義挑起眉毛:“那不……”
後面的話還沒說完,楚酒酒蹭的一下跳起來,快速跑向點菜的窗口:“哎呀今天西紅柿雞蛋面是特價菜呢,服務員,兩碗謝謝!”
韓生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