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枝郁金香
第27章 第27枝郁金香
磨砂玻璃門外出現一道陰影,顧瀾清的聲音在淅淅瀝瀝的水聲中驟然響起,驚得林知韞心尖一顫。
“沒熱水了好像。”林知韞有些不好意思,聲音竟有些發抖,應該是低溫凍的。
“你先把衣服穿好,別着涼了,我去看看熱水器。”顧瀾清仍是柔柔一聲,聲音雖隔着一層玻璃門但仍舊清透有力。
林知韞關了花灑,聽她的話将浴巾裹上。嚴寒被抵擋了些,但冷空氣仍舊有些寒涼刺骨。
不一會兒磨砂玻璃上再次出現那道身影,連同那道溫柔聲線:“熱水器顯示沒問題,你再放水試試好嗎?”
林知韞擡手開了花灑,清水再次噴湧而出,拿手去試了,仍舊沒有一點熱氣。
浴室裏面傳出“嘩嘩”水聲,顧瀾清擔心得緊,又急急出聲問她:“能放出熱水嗎?”
“不能。”林知韞在裏面悶聲一句。
顧瀾清無奈嘆了聲氣,“出來吧,那就是熱水器壞了。”
“我洗發水抹頭上了還沒洗。”林知韞尴尬得五指摳地。
“我給你燒熱水洗。”
林知韞顫抖着手穿上厚睡衣,打開衛生間的門,即刻被一陣暖氣包裹。
顧瀾清在廚房用熱水壺接水,剛插上電,就聽到她出來的聲音,回過頭去看她。
林知韞頭發上只有少許的泡沫,神情稍有些窘迫,睡衣最上面一顆扣子還沒扣好。
而她的手指已然凍得通紅。
顧瀾清輕嘆聲氣,心上泛起一陣疼意,三步并作兩步向她走去。
顧瀾清臉上的笑意不複,望向她的眼裏似乎沒有情緒,又好似将情緒隐藏得極深。
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林知韞不可抑制地心上一緊,“你,你要幹嘛?”
卻見她腳步未停,一陣玫瑰香氣再次深深沁入鼻尖,林知韞莫名感覺這味道少了些溫柔,多了幾絲凜冽。
再回過神來時,顧瀾清已經站在她身前擡起手,氣氛稍顯旖旎,林知韞本能地後退一步。
顧瀾清手指一僵,平靜的眼底似乎閃過幾分受傷,即刻便掩去,平靜開口:“你扣子沒扣好。”
林知韞莫名感覺她情緒有些不對,站在原地沒動,由着她扣上扣子,不自然地道了聲“謝謝。”
利落扣好她的扣子,顧瀾清卻沒有再說話,轉身去玄關的櫃子裏取了雙綠色手套。同她保持社交安全距離,遞給她,“先暖一下吧。”
看起來是新的,還泛起一陣松木香氣,大概是洗過的。
林知韞沒蠢到開口問她手套是哪裏來的,只感覺她好像心情不好——她沒笑,站得還有點遠。
林知韞的心緒莫名一沉,接過手套,卻發現手指已然僵硬不能再靈活,手套戴了半天都沒戴上。
她聽見顧瀾清好像嘆了聲氣,緊接着那陣玫瑰香氣再次逼近,一雙溫暖的手覆上手套,細細幫她戴好。
手掌回春,溫暖複流。
幫她戴好手套,聽見水好像燒開了,顧瀾清轉身去廚房取了熱水壺,又回去衛生間,将冷水和熱水混合,調試成合适的溫度。
林知韞滿心滿眼都是窘迫,踱步過去,在門邊看着她的動作。
總覺得有些熟悉。
顧瀾清同她招手,“來吧。”
“我自己來吧。”林知韞艱難褪下手套。
顧瀾清望了眼她仍舊泛紅的手指,柔聲道:“冷熱交替,對皮膚不好的,而且容易生凍瘡。”
又加了個理由:“你自己洗睡衣也容易打濕。”
等林知韞低下頭任她的手指在頭皮輕撫,任她澆灌溫熱清水時終于意識到是哪裏熟悉了。
是這個場景熟悉,這個姿勢熟悉,這雙手乃至水溫都很熟悉。
林知韞的心髒忽而被回憶中的溫暖部分包裹,想起夢裏春天和夏天的記憶碎片。
可今時不同往日,所思所想也不同于往昔。
林知韞被她撫過之處,都泛起些麻,又有些癢。
呼吸也不自然,終歸是有些僵硬。
林知韞的發質很好,烏黑柔順,幾乎不用做太多的護理。鬼使神差地,顧瀾清注意到她發邊的嬌小耳垂,此時泛起粉紅,嬌嫩可愛。
顧瀾清有意想留住這來之不易同她共度的時光,将熱水一點點地澆灌在她頭上。
許是林知韞也深陷于回憶的溫柔之中,并沒有發現她有意地拖延時間。
空間靜默,四下只餘時不時出現的水流聲。
誰都沒打破這份寧靜。
終于水快用完,林知韞頭發上再次生起的泡沫也清洗幹淨。
還有她耳垂上的粉紅。
顧瀾清有意無意地将熱水澆灌上去,似有若無地輕撫。
林知韞不自覺發顫,偏頭想要躲過,耳垂卻被她輕輕捏住。
“別動,有泡沫。”
許是長時間未說話,顧瀾清的聲音略顯喑啞。
林知韞頓住,由着她輕撫清洗,只覺得由着她洗耳垂比洗頭發更加難熬。
兩只耳朵洗完,顧瀾清又取了一旁的紫色幹毛巾幫她拭去水滴,剛一觸上,就被她擡手抓住——
林知韞抓歪了,沒抓住毛巾,反而抓住顧瀾清的手。
像那急切的登徒子。
顧瀾清微微一怔,卻見林知韞小臉驟然變紅、匆匆将手松開。
顧瀾清終于彎了眉眼,心底似也被熱水澆灌,溫暖如春。
“我自己來。”林知韞擡起頭,紅着張臉問她要毛巾。拿到手,卻又發現那個紫色毛巾不是她的。
擦拭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左右為難。
顧瀾清看出了她的想法,“是新的。”平靜一聲,唇角的笑意不再,似乎又恢複到剛剛不帶情緒的樣子。
玫瑰香氣驟離,顧瀾清退出了衛生間。
林知韞偏頭只看到她的背影,轉過來對着鏡子擦頭發。
她直覺顧瀾清生氣了,卻又沒想明白她哪裏生氣。
她是因為感受到自己對她疏遠而生氣?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麽?
本來同她保持距離,迫使她主動放棄是林知韞的本意。
可此刻不知怎的,莫名其妙的,林知韞心裏很不是滋味。
許是從她的平靜中嗅到一絲難過失望的情緒。
林知韞想不明白,顧瀾清難過失望了關她什麽事?她為什麽心裏也跟着她一樣不好受呢?
這些陌生情緒反應從何而來?
或許是因為自己還将她當成一個生命中重要的存在,朋友或是姐姐。
——林知韞給自己找了一個在意她的合乎情理與邏輯的理由。
等林知韞擦完頭發、要找吹風機時,卻想起來下班時吹風機被顧瀾清放在了客廳。
林知韞在衛生間裏做心裏建設,沒一會兒又頓悟:這裏是我家!
林知韞猝地步出了衛生間,卻看見顧瀾清靜倚在沙發邊上背對着她的娴靜背影,莫名有一種孤獨憂郁感。
心緒再次沉靜,林知韞緩步踱過去,看見吹風機在顧瀾清身前的茶幾上。
許是怕打攪這份寧靜,林知韞彎腰想拿了吹風機就走,手背卻被溫暖濕潤覆蓋住。
“我幫你吹吧。”顧瀾清出聲,雖仍是柔柔的,但語氣卻堅定有力。
林知韞偏頭看她,卻對上她幽怨的眼神。
林知韞不禁呼吸一滞,偏過視線,想要抽出手卻被她牢牢抓住。
她是生氣了。
她的生氣是無聲的,是用無奈嘆氣與不複笑意。
以及不由反抗地覆住她的手,此時。
“謝謝。”林知韞妥協了,顧瀾清适時松開手。
可顧瀾清的臉上卻沒浮現笑意,她的唇角是平的。
她好像是真的生氣了。
林知韞心裏隐隐有失落,不再看她,在沙發前的地毯上坐下,将吹風機的插頭放進插排裏。
垂眸卻看見她放在茶幾下夾層裏的劇本,上面布滿了筆記,及各色标注。林知韞心下震驚,原來演員需要做這樣細致的分析麽?
筆跡新鮮,顯然是她這兩天剛記的,她是馬上又要進組?
未及思考,顧瀾清的那只手又出現在眼前,取走了吹風機。
顧瀾清開了二檔熱風,手指插進她的頭發裏,從左至右,細細輕撫,使熱風更輕易地進入她發間。
時光仿佛倒回至六年前的夏天,那是一個午後,林初霁外出旅游不在家,她幫韞韞吹頭發,聽她輕喚她“清清姐姐”。
那時林初霁和顧淮安還沒結婚,本來她和林知韞應該是歲月靜好至今天的。
然而,然而。
随着顧瀾清的輕撫,那熟悉的麻與癢意再次襲來,林知韞的心也跟着熱風浮動。
二人是十足的默契,氣氛緘默。
吹到半幹,顧瀾清又取護發精油給她細細擦拭。
味道是極好聞的。
安靜下的沉默更讓人窒息,尤其是她若有似無的嗔怨,惹得林知韞渾身不自在。
熱風再次吹起,屬于吹風機的嗡嗡響聲纏繞在耳畔,林知韞莫名覺得心安。
不過幾分鐘,熱風停下,客廳裏只餘二人的鼻息聲。
顧瀾清沒有放回吹風機,林知韞也沒起身。
空氣凝結,顧瀾清看着她的顱頂,半晌未言。
她是生氣了,在聽韞韞說裏面沒有熱水的時候就生氣了。如果她沒去問她,韞韞要在裏面受凍多久才會喚她呢?
顧瀾清平複心上的情緒,盡力展平自己皺起的眉,柔聲問她:“韞韞,你在裏面等了多久熱水呢?”
話音未落,林知韞心尖輕顫,莫名感覺自己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顧瀾清是因為這件事生氣?
可受凍的是她,又不是顧瀾清。
“進去沒多久就沒熱水了。”林知韞如實回她,并未有意隐瞞。
顧瀾清眉心微顫,“半個小時嗎?”
“差不多吧。”
感覺空氣恢複流動,林知韞終于起身。
等她轉過身來要回卧室,正好對上顧瀾清的視線。
林知韞看見她紅唇輕啓,“沒有熱水可以喊我,我就坐在這裏。”聲似幽怨。
顧瀾清接着說:“我就坐在這裏,等你需要的時候喊我,無論何時,無論何事。”
“所以你寧願在裏面受凍,也不願跟我說句話嗎?”顧瀾清的眼底盈着明晃晃的傷心與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