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是你殺了我兒子
第41章 是你殺了我兒子
雲箬開了門, 門外站着紀月辭,臉上依舊遮着薄紗。
江北山探頭看了看:“師父沒來嗎?”
“他和其他院長在談話,我就先過來找你們了。”紀月辭走進來反手關上門, “我的靈脈封印……解開了。”
“太好了。”雲箬笑起來。
“太好啦師姐!”江北山複讀機跟上。
“身體沒有哪裏不舒服吧?”林望問。
紀月辭搖了搖頭, 走到雲箬面前, 解下了遮住臉的薄紗, 看着她的眼睛。
然後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雲箬:“真的能讀心嗎?”
紀月辭:“真的能讀心嗎?”
雲箬驚訝:“好像真的可以!”
紀月辭和她又是同時出聲:“好像真的可以。”
雲箬閉上嘴,腦子裏瘋狂跑字幕。
紀月辭繼續說道:“太神奇了居然真的有這樣的靈技,玩默契考驗的游戲那豈不是過關斬将毫無敵手, 拿去談合作就更是了不得了,保準把甲方爸爸拿捏的妥妥的……什麽是甲方……什麽游戲什麽爸爸?”
紀月辭聽得有些懵,停下來看着雲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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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箬不閃不躲,眼睛清透明亮,并無懼意,帶着溫和的笑意看着她,反而是紀月辭先退縮了, 她擡起手擋住雲箬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只手背在背後無意識地攥了起來。
“感受到了吧, 這就是我的靈技。”她說話的聲線繃得有些緊,“只要看着眼睛,就能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
“嗯。”隔着紀月辭的手掌,雲箬點了點頭。
紀月辭繼續說道:“有時候如果情緒激動, 不用看着眼睛我也能感受到, 和我在一起, 不管在想什麽都會被我聽到。”
“嗯。”雲箬再次點了點頭。
“你清楚這意味着什麽嗎?”紀月辭努力控制着心底湧上來的不安, “只要在我身邊,好的壞的想藏的不想藏的都會被我知道, 就像毫無遮攔地被迫暴露自己的所有,你……還願意跟我這樣的人做朋友嗎?”
雲箬許久沒回答,紀月辭的眼神從緊張,到慢慢靜了下來。
沒有回答就已經是回答了。
她知道的,對于她的靈技,每個人都會覺得不舒服甚至厭惡,雲箬已經很好了,她知道了自己的靈技還是願意站在她這一邊,甚至不惜和關述決鬥也要幫她解開靈脈,這已經夠了。
“那你呢?”雲箬突然問到。
“什麽?”紀月辭沒聽明白。
雲箬擡手抓住了遮擋在她眼前的手掌,紀月辭剛被解封靈脈,渾身都在疼,手也是涼的,雲箬的手卻很溫暖,她牢牢抓着眼前冰涼的手指,輕聲道:“人心裏的想法千變萬化,有的人可能表面上很開朗,心裏卻很頹喪,有的人表面安靜,內心很豐饒……但每個人心底肯定都有陰暗的不得見光的想法,那些都只在自己心裏,每個人也都只需要承載消化自己的情緒就可以了,無需去管別人。”
“可是月辭你不一樣。”雲箬把紀月辭的手拉了下來,“你要聽那麽多的想法,去承載別人的情緒,辛苦的那個人是你吧,所以應該是我問你,你願意聽我那些說不出口的想法嗎?如果你聽了我心裏的想法,發現我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麽好,你還想和我做朋友嗎?”
“我……”紀月辭說不出話來,她的手被按下來,露出雲箬直視着她的明亮的眼睛。
“雲箬姐說得對。”江北山說,“我也覺得師姐的靈技很辛苦,林望師兄之前還說,你因為知道我們心裏想什麽,總是悄悄的照顧我們,就連師父游歷帶回來的禮物你都不挑自己喜歡的,而是挑我們不要的。”
“你怎麽什麽都往外倒。”林望也走了過來,拍了江北山後腦勺一巴掌,看着紀月辭,“別的不說,師父有時候出門回來心情不好,心裏罵的不知道多難聽,我們就算了,師姐你的耳朵簡直是受污染,确實辛苦。”
“真的嗎?師父都罵什麽?”江北山好奇死了。
“小孩子不能聽。”林望一本正經道。
“哦,我知道了。”江北山恍然大悟,“難怪師姐的屋子離師父的最遠,是因為師父太吵了嗎?”
紀月辭:“……不是。”
江北山被林望這麽一提醒,不由得在心裏把自己聽過的罵人話都回憶了一遍,紀月辭本來很感動的,突然聽到小師弟心裏一連串的罵街,十分市井氣息,當中還夾雜着不少聽不懂的外州話,一時間有些無言。
比師父還吵。
百裏夜沒走過來,倚在窗欄邊,看到她的目光看過去,對她笑了笑。
雲箬在等你的回答。
紀月辭聽到他朝自己無聲的說。
她收回目光,反手握住了雲箬的手,想開口說“我當然願意和你做朋友”,嘗試了兩次卻發現自己嗓子像是被堵住了,只能勉強說了個“我”字,眼淚就順着臉頰悄無聲息滑落了下來。
雲箬溫柔地傾身抱住她:“我聽到了,你說你願意。”
紀月辭已經很久沒有被人抱在懷裏了。
記憶裏那個抱着她卻不敢看她眼睛的女子是她的阿娘,她已經快要記不起她的臉了,這麽多年,她其實從來沒有怪過她,她只希望沒有了自己她能生活得更好。
雲箬放開她,找了手帕來幫她擦眼淚,心裏感慨:大美人哭起來真好看啊,愛看。
紀月辭:?
雲箬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猛地一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別看別看,是我腦子亂想的,不關我的事!”
江北山旺盛的好奇心立馬被勾起:“什麽?雲箬姐亂想什麽了?我也想知道。”
他眼巴巴的看着紀月辭,希望師姐可以給他透露一下。
雲箬一只手捂自己眼睛,一只手去捂紀月辭的嘴,順便教訓江北山:“女孩子的心事你聽什麽聽?”
江北山眼神清澈正直地看着她,展示自己的落落大方:“為什麽不可以,我心裏想的都可以告訴雲箬姐的,師姐你聽到我在想什麽盡管跟雲箬姐講。”
紀月辭被雲箬虛虛地捂着嘴,流利的說了幾句罵人話。
林望震驚了:“師姐你怎麽突然罵人?”
紀月辭說:“北山那裏學來的。”
江北山慘叫一聲,兩只手嚴嚴實實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師姐也不要看我!”
林望上去把江北山整張臉都捂起來了,一副不能讓他露出任何一點眼神導致紀月辭聽到什麽髒東西的架勢:“江北山我警告你腦子放幹淨點。”
“我在努力了師兄。”江北山就差整個人變身鹌鹑把腦袋藏起來了,語氣十分沮喪,“但是我現在越是告訴自己不要想那些罵人的話,就忍不住一直想……怎麽辦啊?”
“幹脆把眼睛蒙起來吧。”百裏夜提議。
“好主意。”林望立刻相應。
兩個人一個解了束袖綁帶,一個嚴嚴實實給江北山眼睛遮上,江北山這才放心了,昂首挺胸問紀月辭:“師姐這樣聽不到了吧?”
林望把他轉了個方向:“月辭在這邊。”
“這個好。”雲箬說,“以後有什麽不能讓月辭聽到的,我們就捂眼睛好了。”
江北山不太贊同:“我想不起來怎麽辦?”
“給你做個墨鏡。”雲箬說,“鏡片塗的黑漆漆的,你想罵人的時候就把眼鏡戴上,月辭就看不到你的眼睛了。”
“墨鏡是什麽,長什麽樣子?”百裏夜道,“可以試試做一個。”
雲箬去找紙,準備畫出來給百裏夜看,林望也很好奇,招呼紀月辭過去看,只留江北山蒙着眼睛站在屋子中間:“什麽?我也想看,雲箬姐待會兒要給我看啊!要不……”
他鬥膽朝着紀月辭的方向道:“師姐你閉一會兒眼睛?我太想看看雲箬姐說的墨鏡是什麽東西了。”
紀月辭站着沒動,看着屋子裏的人,這裏有她平生交到的第一個朋友,有發現了她的靈技也沒有心生排斥的師弟們,她發現那種讓她喘不上氣的感覺又出現了,但是這次和以前那些時候不一樣。
好像天氣陰霾許久,頭頂那場将落未落的大雨終于兜頭淋下,她心底的忐忑不安也在那一瞬間跟着卸下了。
她以前不知道自己想要別人怎麽對待她,在這一刻卻明白了。
她不怕阿娘讨厭她,不怕身邊的人表露對她的靈技的厭惡,也理解了人們心裏的惡意和好意很多時候都只是一瞬間的變幻,她甚至不需要有誰喜歡或者全盤接受她和她的靈技,只需要像現在這樣,好像她的靈技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東西,大不了就捂着眼睛不給她看,大不了就直白地告訴她,你現在不要看不要聽,閉上眼睛。
紀月辭只覺得臉上的淚流得更加洶湧,她本想忍着不被發現,卻哭出了聲音。
索性就大哭一場。
她哭的喘不過氣,心中卻第一次感到如此暢快。
等到紀月辭醒過來,天已經黑了,寝舍裏只有她和雲箬兩個人。
“我睡着了?”她從床上坐起身。
“嗯。”雲箬走過來看她,摸了摸她的眼睛,“難受嗎?”
紀月辭點了點頭,她覺得眼睛腫的都快睜不開了,太陽穴突突地疼。
“你別動。”雲箬看她要起來,“林望留了藥,說等你醒了幫你擦,你等一下。”
她找了藥過來,指尖挑了一點藥膏用指腹揉散,輕輕在紀月辭眼眶周圍塗上,打着圈幫她按摩。
紀月辭想到自己是大哭到力竭睡過去的,頓時有些臉熱,沒話找話地問雲箬:“我現在這樣很難看吧?”
雲箬搖頭:“不會啊。”
心裏在點頭:是有一點,不,不是一點,眼睛已經腫成核桃了,像只悲傷蛙。
紀月辭:“……哦,悲傷蛙是什麽?”
雲箬心裏的想法暴露了,有點不好意思:“你只能聽到我在想什麽,不能看到我腦子裏的畫面嗎?”
紀月辭搖了搖頭,忽地又緊張起來,她剛才聽到雲箬的想法了,是不是該裝作不知道不要說出來?她這麽問雲箬會不會不高興?
她感到緊張的時候整個人都很緊繃,臉色也變得冷硬嚴肅起來。
雲箬兩手拇指按摩着她眼下穴位:“嗯……不好形容,待會兒我畫給你看吧?其實還挺可愛的。”
“好。”紀月辭放松下來一些,把眼睛閉上了,“我還想看那個墨鏡長什麽樣,是叫這個名稱嗎?”
“是。”雲箬說,“百裏夜說可以做做看,他怎麽什麽都會做?”
“他剛來宗門的時候還不會。”紀月辭道,“因為我們沒什麽錢,城裏制藥和釀酒的一些工具又很貴,阿夜就學着自己做,我和阿望也試過,很難,但是他輕輕松松就做出來了。”
紀月辭閉着眼睛,話題一轉:“我知道他們瞞着我攢錢的事了,想早點把欠明儀宗的靈石還上,讓我能解開靈脈的封印,師父都告訴我了,難怪你老是說在幫阿夜做法器……我這個師姐當的真是不稱職,讓師弟們為我操心這麽多。”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原因的。”雲箬說,“剛進閑雲宗的時候還把他們倆當成了奸商。”
屋子裏點了一盞燈,光線不算明亮,窗戶開了一扇,能聽到山壁外盤旋又落下的風聲。
雲箬給紀月辭講她來閑雲宗之前遇到林望和百裏夜的事,紀月辭才知道一開始他們帶回宗門的噬靈獸原來是雲箬殺的。
“他們用什麽跟你換的噬靈獸?”紀月辭問。
雲箬回憶了一下:“一根筷子糖,一塊結界玉,還幫我測了一次靈脈。”
紀月辭:“……”确實是奸商,她這個做師姐的難辭其咎。
兩人聊着天,好像回到了以前在閑雲宗的時候,雲箬去百裏夜屋子裏一起挑選玉石,有時候回到房間天色已經很晚了,要是紀月辭還沒睡,兩人就會泡一壺茶或者挖一壺酒,坐在窗前聊幾句。
不過紀月辭那時候的話很少。
她不擅和人來往,多年來都是一個人流浪生活,宗門只有個粗枝大葉的師父和三個師弟,沒怎麽和女孩子相處過,還好雲箬話也不多,有時候她說話太直太生硬,或者幹脆就不說話,雲箬就安靜的和她一起看着窗外的月亮,困了就互道一句晚安去睡覺。
她喜歡和雲箬待在一起的感覺,心裏總是很寧靜。
現在也是。
“你以後每個月的休息日都回閑雲宗來吧。”紀月辭對雲箬說,“讓師父給你做好吃的。”
“好。”雲箬點點頭,不經意地問道,“你們都是被萬師父帶回閑雲宗的嗎?”
“北山不是,北山是阿夜帶回來的,進宗門的時候受了一身傷,阿望連着給他灌了半個月的藥才把傷養好了。”紀月辭回憶到,看了看去收藥瓶的雲箬,“反正這麽多年,師父也只收了我們幾個徒弟,我們宗門和別的宗門比起來确實很小,也沒什麽人……”
紀月辭還想說點什麽,漆黑的窗外闖進來一團白乎乎的東西,雲箬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傳呼雞撲了撲翅膀快沒靈力了,有氣無力地開口:“雲箬姐,月辭師姐醒了嗎?快來我們住的地方吃好吃的。”
江北山活力十足的聲音配上快沒靈力了的傳呼雞十分滑稽,有種興高采烈的頹廢感。
林望給的藥藥效不錯,塗上沒多久紀月辭的眼睛就不難受了,只是還有些腫,她把遮臉的紗巾戴上,領着雲箬去西院住所。
剛進學院安排給閑雲宗的院子,雲箬就聞到了一股烤肉的香味。
院子中間的小桌上放着一個大盤子,裏面都是烤的滋滋冒油的烤肉,林望拿着個調料罐想往上面灑,被萬知閑和百裏夜同時阻止了。
林望不太服氣:“我剛剛精心調配的。”
百裏夜:“就因為是你精心調配的所以不行。”
雲箬很吃驚:“這個點飯堂都休息了,你們哪來的肉?”
萬知閑站在烤架前兩手一起烤肉,同時翻動,仿若一個技術娴熟的燒烤攤老板:“我去找飯堂後廚要的,不要問東問西的,你們就只管吃。”
“好的。”雲箬乖巧坐下。
百裏夜給她和紀月辭遞過來兩串香噴噴的烤肉:“嘗嘗。”
林望不死心的拿着調料過來推銷:“來,加點料。”
雲箬和紀月辭異口同聲:“不要。”
林望:“你們真的很會傷人心!當初吃我做飯的那半個月還不是吃的挺開心?”
紀月辭面無表情:“你到底哪來的自信說出這句話的。”
雲箬咬了一口烤肉,滿口油香,覺得其中某一味調料異常熟悉:“好像加了霁雪枝?”
萬知閑對她大為贊賞:“對!”
他指了指三個徒弟:“這三個一個都沒吃出來。”
林望不同意:“我明明吃出來了,我說這個味道很熟悉。”
“熟悉就是沒認出來。”萬知閑哼一聲,看着紀月辭:“月辭吃出來了嗎?”
紀月辭看了看烤肉,擡眼看着烤架前的萬知閑,突然問道:“哪來的霁雪枝?”
萬知閑:“……”
萬知閑悶頭烤肉:“哎呀這幾串差點糊了,還好我搶救及時哈哈哈哈哈。”
紀月辭不放過他:“我聽到了師父,就是我們折給雲箬的霁雪枝,我放在儲物囊裏的,你全用來烤肉了?!”
萬知閑不滿地往烤架上重新擺上一排烤肉,烤好的遞給在旁邊等得望眼欲穿的江北山,油乎乎的手摸了摸小徒弟的頭:“慢點吃。沒有都用了,還留了幾支,下次再給雲丫頭折嘛,又不是什麽稀罕東西。”
雲箬心頭一動:“萬師父,你知道我休息日要回閑雲宗?”
萬知閑頭也不擡:“怎麽你想趁着我不知道偷偷地來?要回就大大方方回來,我還會攆你走不成,嘿你個小丫頭片子是真記仇啊,我就趕過你那麽一次,你記到現在?”
雲箬好無辜:“我沒這麽說。”
百裏夜笑道:“明明是他自己記着,師父心虛的時候話特別多。”
紀月辭作證:“是真的。”
萬知閑要被兩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徒弟氣死,揚聲喊林望:“林望你管管你師弟師姐,你們別在我烤架面前吃,把桌子搬遠點,吵死了。”
林望正在追着江北山滿院子要給他加自己秘制調料,根本沒聽見萬知閑的話。
江北山大叫:“百裏師兄救命啊,我不敢吃這個!”
林望怒道:“我這個可是有藥用價值的,又不死人!你先吃一口嘗嘗呢?”
江北山屈服于師兄的淫威之下,吃了一口沾滿不明藍色調料的烤肉,差點哭了:“師兄你好好研究制藥煉藥就好了,為什麽要對食材動手呢?”
紀月辭幫他說出心裏話:“難吃,難吃的要死。”
“真這麽難吃?”林望不信邪,“我就不信了,我調配煉藥都行,為什麽這個就不行?我再試試,北山你等一下啊,我改改配方。”
小院子裏分明只有六個人,卻鬧出了不止這個人數的熱鬧動靜,還好每個宗門歇息的院子裏都單獨設了陣法隔開,不然他們這裏肯定會被周圍宗門一起投訴到學院去。
吃到一半發現烤肉不多了,為了給分配烤肉加點趣味性,雲箬教大家玩你比我猜,抽簽分組,她和紀月辭一組,百裏夜和林望一組,萬知閑和江北山一組。
為了公平起見,紀月辭只能當比劃的那個人,但她實在不會比劃,每次比劃出來的東西和答案八竿子打不着,雲箬看得滿頭問號,江北山在旁邊笑得十分響亮,結果到了他和萬知閑也好不到哪裏去,主打一個重在參與,比劃十分精彩,詞是一個沒猜對,反而是百裏夜和林望配合默契,玩的那叫一個行雲流水桴鼓相應,贏走了剩下的所有烤肉,真不愧是好搭子。
雖然那些烤肉最後全都進了江北山的肚子。
雲箬玩的差不多,告別出來回寝舍,百裏夜出來送她,被她拒絕了:“時間這麽晚了,我得偷溜回去,你跟着我目标太大了,要是讓教習看見了,你是來參加開放日的宗門人當然沒事,我晚歸被逮到可是要被罰的。”
百裏夜看着她:“那你怎麽溜回去?”
雲箬從懷裏捧出注滿了靈力的傳呼雞,胸有成竹:“用它吸引寝舍守門教習的注意,趁機溜進去。”
百裏夜眯了眯眼,夜色裏漆黑的眸子裏浸着點微涼的月光和不明顯的笑意:“聽你的口氣好像很熟練?”
“第一次。”雲箬說,“阿景他們教我的,據說大考前好多學生會修習很晚才回寝舍,都是用這個辦法溜進去。”
百裏夜莞爾,估計教習早就發現了不拆穿而已。
他沒說破,點了點頭:“祝你成功。”
“嗯嗯。”雲箬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還有點小激動,“等我回去了讓小雞給你傳個信?”
“好,我等着。”百裏夜伸手點了點傳呼雞白色的冠羽,小雞蹭了蹭他的手指。
雲箬趁着夜色往東院走去,傳呼雞裏現在随時都留着百裏夜的一抹靈力,只要放出去,在還有靈力前它都能準确飛到百裏夜身邊。她給小雞注的靈力用完會消失,百裏夜留在小雞裏這抹卻不會,大概是用什麽陣法固定在裏面了。
雲箬上了不少器術課,雖然聽得都是基礎,卻越發能感受到百裏夜制作法器的厲害之處。
別人是遵循以前的陣法來做法器,差一分都不行,他卻能信手刻出新的陣法。
不過雲箬也注意到他不怎麽用靈脈靈力,以前在閑雲宗做法器,聽江北山說到了注靈那一步要麽林望來,要麽送進屋子裏去給紀月辭,或者等萬知閑在宗門的日子,紀月辭被封靈脈後,注靈幾乎都是林望在做,累死累活一天下來也就完成那麽幾個。
後來雲箬來了閑雲宗,百裏夜和林望攢錢的速度才扶搖直上。
她見過百裏夜三次凝出靈劍,一次是北州城,他闖進瘴氣裏救她,一次是噬靈獸入侵閑雲宗,百裏夜去救江北山,還有今天在演武場,他沖過來攔下了關述的偷襲。
他的神靈脈應當是高階,體脈應該也不弱,畢竟跳屋頂也很輕盈。
或許雖然是高階,但是神靈脈的靈力并不穩定?教習說過也有些人靈脈突破高階後需要很長的時間來掌控修習。
雲箬随意猜測,只是好奇,腳下步子輕巧,快到東院,傳呼雞從她衣領探出頭來,躍躍欲試地準備好了飛進去吸引教習的注意,雲箬卻忽然感到一陣危機感從心頭升起,邁出去的腳步下意識蹬地後撤,電光火石間,一道劍氣帶着滔天怒意而來,在她剛才退開的地面上斬出一道裂痕。
哪來的攻擊?
教習不至于因為她晚歸就上這麽重的懲罰吧?
雲箬心中疑惑,心念電轉間手裏靈劍迅速出現護在身前,然而不等她再有動作,黑暗中有極快的氣息一左一右而來,完全不給她反應的機會,提着靈劍的右手直接被折斷,雲箬慘叫一聲,靈劍化作銀光散去,她被人反剪雙手押住,疼得冷汗直冒,看到了從前方樹影下走出來的人。
關勝業面容鐵青,走過來一把掐住了雲箬的臉,聲音陰寒:“說,你對我兒子做了什麽?”
他掐得太狠,手指關節用力到發白,雲箬半張臉都被他掐在手裏,幾乎能聽到自己的颌骨發出的咯咯聲,她抽了口涼氣,下巴幾乎被卸下來,根本說不了話。
關勝業自問自答:“是你,肯定是你殺了我兒子。”
誰?關述?
關述……死了!?
“我……”雲箬努力出聲。
關勝業根本不聽她說話,手掌上移,從掐改為捂,面無表情的用力捂住了雲箬的口鼻:“我先廢了你的靈脈。”
雲箬只覺得一股磅礴的靈力由外部入侵而來,順着她的四肢百骸湧入身體,關勝業的手仿佛撼動不了的鐵器,死死捂住口鼻将她釘在原地,她第一次體會到高階修士對低階毫不留情地完全壓制,不止是力量,還有境界上那種讓人戰栗心悸的恐懼。
她仿佛能看自己身體裏的靈脈被侵入占據,完全不屬于自己的靈息充斥而來,将她的靈脈力量一點一點生生剝離,而她發不出任何聲音,也完全無力抵抗。
她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受制于人,也不會再像曾經那個無法修行的小師妹面對傷害毫無還手之力。
原來她的修為還遠遠不夠。
雲箬無法呼吸,一雙漆黑清亮的眼睛死死看着關勝業,仿佛要在死前記住他的樣子。
關勝業冷笑一聲:“蝼蟻。”
他手下愈發用力,看到雲箬眼中現出痛苦的神情,才稍微安慰了一點他失去兒子的痛苦,關述是被人廢了靈脈才死的,這女人當然也得這樣死才行,等廢了靈脈,他會讓她再體會什麽叫真正的痛不欲生。
生剝靈脈比封印靈脈痛苦百倍,關勝業并不想做的太快,他要雲箬慢慢體會和感受自己靈脈被剝除的過程,看她疼的渾身抽搐,眼神失焦,關勝業正準備徹底毀掉雲箬的靈脈時,突然發現情況不對。
一股源源不斷的靈力從雲箬身體裏湧出,溫和,緩慢,不容置疑将入侵的靈力全都剝離了出來,這靈力如此浩瀚磅礴,關勝業想要與之對抗卻失敗了。靈力充盈雲箬的身體,将她受損的靈脈一一修複,看不見的銀光以雲箬為中心點瞬間朝四周蔓延開去。
晴岧山深處,終年不見天日的深谷中,應着溫柔鋪散開的靈力,虛空中有什麽東西微微震顫。
像是一顆心髒微不可察地搏動了一下。
傳呼雞掙紮着從雲箬衣領飛出,在關勝業和他的手下沒反應過來之前沖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