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晉江獨家
第80章 晉江獨家
裴跡對他, 當然是有求必應,所以一應的菜名,從他嘴裏報出來, 就變成了煙火裏的飯菜。但寧遠也不肯食言, 他就乖乖的守在一邊,給裴跡打下手。
摘菜,亂七八糟。
洗菜,泥沙分明。
切菜, 個頭龐大。
裴跡看不下去,又不敢說話, 只得将人忙完的活兒再幹一遍, 一來一去, 反而更費些時間。多搭了不少功夫。
寧遠在旁邊說風涼話,“裴跡, 你做飯這麽慢?……技術也不怎麽樣嘛。”
片刻後, 他看清裴跡手裏是替他返工的胡蘿蔔, 笑臉猛地臊紅了,“啊?你幹嘛又切一遍呀?我明明都……”他瞅着返工鮮明的對比,愣是不好意思說出下一句來。
裴跡轉頭睨他,笑了。
“你笑什麽……”寧遠申辯, “我這是另一種做法, 你不會不知道吧?孤陋寡聞。”
裴跡忍住笑,“有可能, 我會的做法不多。”
“就是嘛。”
裴跡處理完別的菜, 準備煲湯時, 寧遠舉着個湯勺,亮着眼睛等。
“……”
饞的小孩兒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讓他先吃又不肯, 別的小零食也不往嘴裏塞。這會兒,眼巴巴的瞧着,裴跡只得先盛一塊排骨肉,遞送到人嘴邊。
寧遠滿足咬了一大口,兩腮幫鼓着,直至唇瓣也沾了一抹油光。
裴跡拿軟絹替他擦嘴,被寧遠拽住手腕便扯近了,那唇毫無章法的在人臉上亂親,直至抹蹭個幹淨——“有福同享。”
“什麽福?”裴跡捏住他的下巴,替人擦得幹淨,然後在人撅起來的嘴巴上親了一口,遂哼笑,“有油同享差點,有難同當倒是精準。”
寧遠鬧,“那你可是親了的!”
裴跡理虧,認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親完要負責對嗎?”
“負責是後話,親完至少不能嫌棄吧。”寧遠仍舔了舔唇,“哪有你這樣的,剛剛還……”
“啵。”
寧遠微怔,又繼續強調剛才沒說完的話,“剛剛還……”
“啵。”
“……”
“啵。”
寧遠瞪他,冤枉道,“我可沒說話!——不說話也要親?”
“啵。”
寧遠怒了,扶住人的下巴,啵啵的狠親了好幾口,才在裴跡挑眉的神情中自鳴得意道,“對付裴跡最好的辦法,就是比裴跡本人還流氓。”
裴跡不置可否,“我本人持保留意見。”
他哼笑,分明是得了便宜賣乖。
在寧遠的挑釁目光中,裴跡終于轉過眸去,調整了一下煲湯的時間按鈕,将溫度撥低了一個檔位。
鍋內隐秘的聲音被煮沸,而後将柔和的白霧吐息成一陣清香,袅袅的飄散在廚房的空間裏。
寧遠百無聊賴,将視線轉過去看昏暗的庭院裏,忽然又想起來一岔兒,“哦,對了。”
“怎麽了?”
裴跡扭頭沒瞧見人,這小子一溜煙似的越過客廳去打電話,半個小時的功夫兒,就出門拿了蛋糕回來。
“最重要的東西,差點忘記了。”寧遠将蛋糕擱在那兒,又轉過酒櫃去琉璃臺挑選香氛。
被制作成各式漂亮形狀的蠟燭香氛擺放在玻璃櫃裏,靜靜地等待着,只為在最熱烈的時刻,沉默着燃燒。
寧遠挑中的顏色柔和而浪漫。關上玻璃櫃,他又從酒櫃裏抽出裴跡最喜歡的那一款紅酒,拈了兩支酒杯,姿态優雅的醒了酒。
他輕聲笑,“裴跡,晚上,喝點?”
裴跡扶着廚房長臺睨他,笑容柔和而深沉,“好。所以,今晚為我準備的……是燭光晚餐嗎?”
寧遠似乎想到了什麽,握着紅酒的手忽然頓在那裏。
“是啊。”他将木塞抵在瓶口緩推了半寸不到,才揚着眉眼笑起來,“裴總,給您倒了……您最喜歡的那款酒。您看今天這個SVIP服務,您還滿意嗎?”
裴跡察覺危險來臨,謹慎點頭,“非常滿意。”
果不其然,下一秒,寧遠那略帶調侃的聲音就響起來,“裴總能對我的服務滿意,那真是……”
“等會兒。”裴跡及時打斷那話茬,“我什麽時候對你的服務不滿意?或者……應該說,我什麽時候對你任何一點不滿意過?”
“哦,那上次,你還帶沈……”寧遠覺得那個名字太煞風景,遂轉了話鋒道,“帶某某人在雲珠休息室,讓我給你們做服務,還帶頭開大會批鬥我——”
裴跡冤的沒地兒說,問了句,“所以,你是現在還沒有消氣?”
寧遠當然知道那事兒不怪裴跡,不僅有自己置氣的成分,還有自家老爸和老哥的授意;但他冷不丁的起了興致,就想故意逗裴跡玩兒,便道,“如果說,再來一次,你還讓我去給他道歉嗎?……”
裴跡笑道,“公司是你的。怎麽還等我說了算?”
“……”寧遠道,“你別逃避,我是問你的想法。”
“當然不會。”裴跡道,“不過,在深入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必須要申辯,上次‘道歉’,是你自己決定要去的。如果你說不去,沒有人能強迫你,這你是知道的。”
寧遠忍笑,心道,那當然!
但他沒吭聲,繼續聽裴跡說下去。
裴跡道,“我沒打算跟你講大道理。但我想說的是,當初,你選擇這個工作的時候,至少猜到了,會遇到很多問題、刁難吧?來自上級的要求,莫名其妙的委屈、隐形的壓力……不只是乘務人員,任何一個平凡的崗位都會如此。”
他頓一會兒,才道,“我也是。最開始,從最普通的崗位做起,每一筆資金的風險,都和無數句道歉相關。”
寧遠靜靜的望着他,确定裴跡那雙眼中滾動着的,仍是最濃郁的眷戀和愛,而非細數光輝的悲憤,抑或自怨自艾。
“和對象是誰無關。”裴跡用溫柔的語氣,平靜的陳述着客觀事實,“我只是想說,我沒辦法改變所有的職業環境,我想……你也不願意做一個有特權、被特殊照顧的乘務人員。”
裴跡神色鎮定,慎重思考那句玩笑,“所以,我能做的,只有給你選擇。無論是當我們的小寧總,坐在辦公室裏享受歲月靜好,還是搞藝術創作,工作或者不工作,怎麽樣都好。”
寧遠心底緩緩流動着一種複雜的情愫。
裴跡愛他,但尊重他。
裴跡沒有将他當做一個衣食無憂、只會挑理兒的任性少爺,而是當做一個慎重對待自己職業的空乘人員。
當然,在裴跡眼裏,空乘也不是什麽“吃青春飯”的傍哥傍姐兒,而是真正以職業道德、服務意識為乘客做好飛行安全保障的工作人員。
寧遠沉默了一陣兒,他恍惚覺得裴跡真好。
裴跡在用一種理智、嚴肅的愛,來珍重待他。
感動到了嘴邊兒,還沒來得及說,裴跡便再度開口了。
“哦,當然。”他道,“我打算明年開始,做一項針對乘務人員的企業福利政策調研,然後做好全面的福利保障。這件事,我已經交給你哥了,最遲明年三月底,就開始着手調整。”
“還有……我把新星也買下來了。”裴跡鄭重其事,“我保證,絕對不會有人投訴你,欺負你,要你道歉。以後,整個民航圈兒……都是你說了算。”
寧遠噗嗤一聲笑出來,裴跡不僅愛他,裴跡還慫,并且體貼善良。
寧遠忍住心底的話,只是點頭,“好,我知道了。”
“……”
裴跡道:“就只是知道了嗎?”
“我們家裴總真能幹。”寧遠輕笑着贊了一句,又問道,“飯菜好了嗎?裴跡,把菜端出來,我們吃飯吧,我餓了。”
接話的神色自然,口吻也太平靜。以至于裴跡心驚膽戰,總覺得自個兒說錯什麽話,惹得這位不開心了。
“我剛才……”
“別說了,裴跡。”寧遠催促,“我餓了。”
飯菜上桌,香氛點燃搖曳的燭光,留了幾盞昏暗的壁燈,煲湯的鍋用最小的火偎着,兩人相對而坐。
寧遠盯着他看,片刻後,又笑着舉杯,“辛苦了,裴跡,生日快樂。”
裴跡碰了杯,心滿意足,“我很榮幸。”
兩人份的蛋糕擱置在中間,并不大;幾次得到兩個人默契的目光注視,而後交錯開,又含着微妙的氣氛對視。
終于,裴跡忍不住了,“剛才,我說的話……”
“裴跡,我知道。”
“但是……”
“好了,裴跡——”寧遠截斷他,冷不丁吐出來一句,“我愛上你了。”
“……”
目光微閃,被燭光照耀的瞳色深沉。
他唇微動,幾乎是擠出來一句怔怔的:“什麽?”
“裴跡,我愛上你了。”寧遠緩緩道,“也可能……在今天之前,就愛上了。”
“……”
見他不說話,寧遠便問,“聽清了嗎?沒聽清我就再說一次,裴跡,我愛上你了。再說兩次也可以,裴跡,我愛上你了。”
裴跡沉默,刀尖點在盤面上,遲遲不動作,倒是眉眼間的色彩濃重。
寧遠再度發問,“裴跡,你聽清了嗎?”
裴跡啞聲道,“還可以再‘沒聽清’一次嗎?我想确認一下。”
寧遠被他的“貪婪”和“奸詐”氣笑了,“不能。您老人家耳背?我都說四次了。”他失笑,小聲兒嘀咕,“傻不傻呀?這都多久了,還總是需要确認?”
眸光一轉,寧遠繼續笑他,“什麽時候,你變得這麽沒出息了?”
裴跡認命道,“一直都是。”
見寧遠含着笑,不大信似的,裴跡便擱下刀叉,強作鎮定的吞了口酒,“寧遠,一直都是。當時,你說那句話的時候,沒發覺什麽嗎?”
寧遠腦子裏閃過無數的瞬間,“哪句話?”
裴跡挑眉看他,意味深長。
萬米高空之上,足夠結實的擁抱,冷調的香水味道,微弱的電流,随着雲層浮動的颠簸感,衣料摩擦滾起來的熱霧,呼吸,試探,沉默,等待。
他的心忽然跌落一般,從高空墜到人間。
浮雲長闊的幻象,就成了今夜的煙火飯菜。數落着最平凡的工作崗位,傾述煩惱,帶着長久而飽含眷戀的凝視,祝福,相愛。
某種隐秘的東西,破土而出。
“先生,抱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