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 第它黑得發亮
45. 第45章 它黑得發亮。
沃夫并沒有藏在商隊中, 布魯斯的随從仔細的檢查了商隊裏的每一個人。
我試圖讓馬車停下來，可是商隊老板命人驅趕着馬車，越走越快。我以為他們能聽到我的聲音，我以為他們會願意停下。
可是越來越快, 快到我開始擔心, 沃夫哪怕擺脫了那些人, 也無法趕上來。
沃夫怎麽可能趕得上飛馳的馬車呢？
我敲打着馬車車門，大喊着讓他們停下。我不知道商隊老板為什麽要緊張成這樣, 他們逃亡般的速度令我特別害怕。
我兩手緊握在身前祈禱, 不受控制的喊着沃夫的名字, 好像那樣他就能出現一樣。
他是為了保護我。為了保護我, 才會被人通緝，失去家人……我不能就那麽丢下沃夫，無論發生什麽事, 我都應該在他的身邊。
但是沃夫并沒有出現，商隊也沒有一個人回應我。
我喊了很久，我的聲音被馬蹄聲和車輪聲覆蓋，直到聲音沙啞得我自己都聽不清。
這種感覺令我很陌生。
我想要沃夫在身邊，就像多年前，我反抗着阿德卡的大王子, 期待博納出現拯救我一樣。
但是他們都沒有來，無論是曾經的博納還是現在的沃夫。
我胸口悶堵得難受, 特別想哭卻又無法落下淚來。因為這不是為了我自己，是為了沃夫。這不是我需要幫助的時候, 而是我應該待在他身邊的時候。
我想着辦法，說了無數請求的話。飛奔的馬車仍舊是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沒有一刻的停歇。
直到我筋疲力盡, 根本提不起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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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設想着沃夫可能遇到的所有威脅，将胸口堵着的那口氣放大。我想着自己的罪過，一遍又一遍的在心裏祈禱。
等到商隊停下的時候，我已經茫然得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落鎖的聲音喚醒了我，令我從空洞的世界裏回過神。
但是加了一把鎖的馬車，就像堅固的地牢鐵欄杆一樣，我根本推動不開。
我将手伸出車窗外，不停的請求，試圖得到一些注意。只是沒有任何的回應，他們安靜得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樣。
我能理解他們躲避布魯斯公爵的恐懼，但是為什麽一定要帶上我呢？在路上将我丢下，這不是更好嗎？
我猜測不了商隊老板的想法，他的行為在我理解之外，是我怎麽想、也想不透的存在。
我仍舊只能放棄。
十年過去了，我始終沒能做點什麽。依舊只能祈求着、對世界屈服。我唯一鼓氣勇氣的‘反抗’，也不過是在臨死前為自己多辯解了兩句而已。
我似乎更沒用了。
我羨慕冒險團成員的人生，他們每個人好像活得都很精彩。他們為自己而奮鬥，永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而我的人生，活着的意義就是為了赴死。好像從一開始就被寫下結局一樣。
我多希望自己能做點什麽。變得聰明有智慧，勇敢又敏捷……我應該擋在沃夫的身前，而不是讓沃夫為我冒險。
沃夫是這世界上，唯一一個知道我是誰，還保護我、鼓勵我活下去的人。
他對我而言是多麽的重要，我是那麽的希望、他能成為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可是我把他丢下了，令他陷入生死難料的境地。
布魯斯公爵說要讓馬拖着他、陰暗的地牢等待他的或許還有拷打。他是被通緝的人，很可能還會被處決……
我只要想到這些，雙手就忍不住害怕的顫抖。
我厭惡着束手無策的自己，像是被一張網緊緊的困住，無論怎麽哀嚎掙紮，都無法改變現狀。
我被失神的癱坐在馬車裏，像是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聽不見，空洞和虛無成了全部。像是放棄了全部希望的人一樣，只能随波逐流。
直到一個布袋從車窗丢進馬車裏。我像是被敲醒了一樣，急忙撲向車窗。
我的指尖能觸碰到自己的手心，我的雙手冰冷極了，感覺根本不像是人應該有的溫度。
我敲打着車門，努力想透過車窗往外看。可是沒有人回應，我也看不見任何的人影出現。
“求求你，放我出去……”我試圖讓外面的人明白，我不能留下沃夫一個人。
可是說着說着，我的眼淚就想決堤一樣落了下來。
我用袖子擦掉它，假裝它根本沒出現，努力讓自己說出口的話維持清晰。
外面的人動搖了。他讓我吃掉食物，說會考慮把我放出去。
我像是幹涸了很久的人，終于看見了水源。我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的嘴巴塞滿食物，逼着自己迅速咀嚼咽下。
只要吃完這些，我就能離開馬車。我就可以跑回去，就可以去找沃夫了。
這是我唯一想到的。
然而外面的人食言了。
他欺騙了我。
當我吃完食物，拿着布袋遞出去的時候，沒有人接過去。我着急搖晃布袋，可是依舊沉默寂靜，似乎世界只有我一樣。
我敲打着車門，像是提醒，又像是憤怒。
我忍不住哭了起來，将自己屈膝抱成一團，仿佛這樣就能溫暖自己冰冷的身體。
我不敢大聲呼喚沃夫的名字。只因為他僞裝了自己，我必須小心翼翼。
我感覺越來越累，明明不想放棄，身體卻越來越沉。我覺得我應該出了問題，像是生病了一樣。兩手冰冷，胸口也悶悶的堵着。
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即使努力的想要聚攏拽住它，也仍舊沒有力氣。
每一次呼吸，仿佛都在逼迫我放松……
我就那樣失去意識、合上了眼睛。
我睡着了，可是睡着又更像是醒着。
我的雙手依舊冰冷，但這種冷，就像是存在我的身體裏，流淌在我的血液中。
我夢見自己走出了馬車，就站在馬車的旁邊。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黑夜的原因，我周圍的一切都是漆黑的。
我身出自己的手摸索着身前，就那樣、被點起了很微弱的亮光。
我看見成攤的血液，像是有什麽人曾在那裏倒下一樣。
我縮回手，但那點亮光還在。我着急的想要跑開，和那微弱的亮光相比，黑夜似乎更能令我心安。
我跑進了森林裏，可一向溫暖包容着我的森林，也莫名其妙的變得陌生。
我曾是那麽的了解森林。了解樹木、了解花朵、了解溪流……哪怕是漆黑的深夜，那也是我熟悉的家。
可是它現在不一樣了。
地上的草地枯死了，風一吹就是很多黑色碎屑。花朵在怒放的時刻凋謝，生命被停留在最美麗的時刻。而那一棵棵高大的樹木，不知何時落掉了全部的葉子，它的枝幹、像是一根根死亡的觸手，在黑夜中掙紮狂舞。
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看着四周的一切。
我想要接近它們，想要看看它們究竟發生了什麽。可是我越是想要接近，眼前被死亡降臨的森林就越發清晰。那種感覺，不像是我看清楚了它們，更像是我消滅了它們。
我不敢再走，不敢想象自己究竟處于什麽樣的地方。
我知道這是夢，這一定是夢。
我抓着沃夫送我的項鏈寶石，一遍遍的呼喚他。
應該做些什麽。不能只是任憑一切變化，我應該努力做點什麽。
可是我是那麽的沒用，即使那麽想，也想不出任何辦法。我覺得沃夫能夠幫助我，沃夫總是很有主意。他一定會認真的聽我的求助，給我提出意見。
他和別人不一樣，他信任着我，不論我是誰，都沒有關系。
可是我沒有呼喚出沃夫，黑暗中，一步步向我緊逼走來的，反倒是記憶之外的博納。
為什麽是博納？不應該是博納。
我不由自主的後退。
十年過去了，但我的記憶仍舊是那麽清晰。博納的衣着打扮，每一個細節都和十年前懸崖邊一模一樣。
那個英俊的阿德卡王子，勇敢又善良的王子，看向我的眼睛冷漠極了。
他的佩劍因為走路擺動着，他的手就在那旁邊，仿佛随時都能将劍拔出來。
我可以像以前一樣更勇敢些，可以再為自己辯駁一次。而且這一次，我可以大聲的告訴他，這個世界上還有人相信我。
但我一句話都沒有說，一個字都沒有說。
當我注視着眼前的博納，我出乎意料的變成一個啞巴。我沒有說他曾經做得對，沒有對死去時的痛苦給出任何想法……我本來以為的很多場景，完全用不上。
我的內心深處，沒有想過再見到博納，所以也沒有一句話想對他說。
我只是本能的後退，本能的想要和他來開距離。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想活下去的欲望，忘記自己會毀滅世界的預言，忘記世界上所有的人，只是想要活着。
我喉嚨哽咽得難受，卻一直做着吞咽的動作，努力忍耐。
我不想哭，不想在博納面前哭。
可是當我的後退，被阻攔下時，我恐懼到了極點。
那雙緊緊抓住我肩膀的手，我是那麽的熟悉。
“沃夫，放開我。”
我看着步步逼近的博納，害怕得發抖。我夢見過這個場景，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沃夫不會松開我，無論向我逼近的是血液還是博納，都将毀滅侵蝕掉我。
我不想要這樣。
哪怕一次也好，我也希望能像沃夫相信的那樣，為自己努力一次。
我搖着頭，努力的想要掙紮。“沃夫，求求你，放開我。”
博納一步步朝我走來，而沃夫像是失去控制，完全聽不到我的聲音。我的所有努力，甚至沒能讓我在原地擡起腳來。
漆黑的夜色下，微弱的亮光中。仿佛穿過黑暗來到我身前的博納，在那猶如死亡觸手的枯枝映照下，變得詭異且恐怖。
博納掐住了我的脖子，令我難受得無法呼吸。
我想要掙紮，沃夫卻僅僅抓着我不放。
我好難過，心裏的悲傷，在不知不覺中徹底決堤。
不應該是這樣的，不可能是這樣的。
哪怕博納向我提起了劍，沃夫也會堅定的站在我的身邊。
這是假的，這是夢、這一定是夢而已……
我想要自己醒來，在瀕臨死亡的痛苦中一次次嘗試蘇醒。
直到最後一次嘗試，我被自己吓醒了。
仍舊是那個被鎖的馬車，情況并沒有發生任何改變。可是我卻松了一口氣，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我平息自己心緒後，才發現自己的左手，緊緊抓着項鏈寶石。我抓得實在太緊，以至于手上都有了紅色的印記。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那顆寶石，顏色似乎變得更深了一些。它黑得發亮。
我竟然會覺得害怕，不自覺的松開了它。它落在我的脖子上，隐約有點發燙。
應該是這樣的，畢竟我把它握在手裏那麽久。
我安慰自己放下一切奇怪的現象。我剛從噩夢中醒來，太過緊張了。
我怎麽能覺得項鏈可怕呢？那是團長家族的珍貴寶物，沃夫将那麽重要的東西送給了我。
我重新抓住項鏈，想要從它身上感受傳達內心的溫暖。
這是項鏈回應了我的祈禱。
馬車車門拉開，我見到了在心裏呼喚無數次的沃夫。
他打開車門的時候，身後正是初升的太陽。只有一點點的霞光，卻美麗極了。
沃夫背對着它，使得他依舊像是在黑夜裏。
我撲向沃夫，緊緊的擁抱他。
我将頭靠在沃夫的肩膀上，看着某根依舊飛揚的縫衣線，像是從幾近令我溺亡的水裏、被救出來一樣。
放松下來的我忍不住嚎啕大哭，和之前的噩夢相比，這一刻顯然更像是在夢中。
沃夫對我而言是多麽的重要，在這一刻我深刻的記住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沃夫摸摸我的頭，又拍打我的背，只是他的話，令我更加難以控制眼淚。
“不是這樣的。”我瘋狂的搖頭。“沃夫，對不起、我以為你在商隊裏，我只是想和你快點離開。可是你不在、我讓他們停下了，沒有人願意聽我的。他們不肯讓我留下來等你，不肯讓我回去找你……”
面對沃夫，我有着說不盡的話。明明很簡單就能表述清楚的事情，我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複着。
“我知道，我知道。”
沃夫是那麽的善良，他沒有懷疑我，更沒有責備我。我丢下了他，他反倒在跟我道歉。我并不想這樣，可是自己的心情，似乎根本沒有辦法通過語言來讓沃夫理解。
我只能緊緊的抱着沃夫，以此來傳達，希望我們再也不要這樣分開的想法。
我就這樣抱着沃夫，哭了很久，久到我自己終于察覺到尴尬不好意思。
我只顧着發洩自己情緒，反倒讓沃夫在馬車旁邊莫名其妙的站着。
沃夫身後的太陽，也已經升起來了。
我用自己的袖子偷偷擦掉眼淚，返回馬車，結果只能跪坐在上面。我低着頭，不敢看沃夫的表情。
“餓了嗎？”沃夫很小心的詢問着我，像是怕吓着我，我就會再哭出來一樣。
我終于鼓起勇氣，擡頭看了沃夫一眼。
可是沃夫很快避開了視線。
他躲避得太明顯，反倒讓我覺得奇怪。
沃夫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盡管初升的陽光照射在他臉上，也仍舊能看出虛弱的慘白。
我連忙抓着沃夫的袖子起身，跪在了馬車上。
我捧着沃夫的臉，不讓他躲開。
“發生什麽事了？沃夫你受傷了嗎？”
沃夫是怎麽擺脫的那些人，又是怎麽趕到這裏，我直到這一刻才想起這些事情。
沃夫抓着我的手腕搖頭。“沒有，我只是、趕過來，我剛到，太累了。”
我沒有辦法分辨出沃夫話裏的真假。這不像我看着布魯斯公爵時那樣簡單。我的心慌亂極了，因為無法确認沃夫的情況，懸在半空中晃蕩。
我想要沃夫直視我的眼睛，他也很認真的看向我。他眼睛裏的溫柔，更加令我迷茫。
“沃夫、沃夫，你答應過我，你不會騙我。”沃夫不會騙我的，他答應過我。
沃夫垂下眼，似乎猶豫了。我更加認真的想要分辨，他究竟隐藏了什麽。
他看起來真的很不好。“沃夫，無論你發生了什麽事，請你告訴我。我永遠都陪着你，永遠都在你的身邊。”
就像沃夫相信我不會毀滅世界一樣，我也信任着沃夫。
無論他發生了什麽事，我都會遵守諾言，不會離開他。
沃夫抓着我的手，抵在了自己的胸口。我能感覺他心髒的跳動，若隐若現、一下有以下。
就在我為這茫然不解的時候，沃夫注視着我的眼睛，用我難以讀懂的情緒告訴我。“我受傷了，海曼……不是刀劍，不是弓矛，只是一個虎牙。巴掌大的東西、又不鋒利，根本不應該傷害到我。”
我為沃夫的話緊張着，着急的想要拉開他的衣服看傷口。
“怎麽樣？傷得嚴不嚴重？沃夫，你讓我看看……”我的眼淚在面對沃夫的時候，仿佛截不斷的河流，随時都能溢出落下。“沃夫，我們可以去看醫生嗎？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好。”
沃夫在我心裏，是不可撼動的。他英勇有智謀，始終站在我身後保護着我。可是此時我眼裏的沃夫，像是随時都會倒下，虛弱得無法站立一般。
“沒有關系。”沃夫摸着我的頭發，低下頭，和我額頭互抵。“相信我，不要害怕，我沒有事。對不起、對不起，我應該更快回到你的身邊……”
沃夫實在太好了，好在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能令我心碎。
我擔心沃夫是為了讓我安心，隐瞞了自己的受傷情況。
我抓着沃夫外套的衣角，一邊流着淚一邊問他。“沃夫，你脫下衣服，我幫你看看傷口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