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灰_003
第0013章 灰_003
賀睿峰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鄧成寧思索。
賀睿峰是一個跟他完全不一樣的人。
從小到大,鄧成寧一直是個性偏冷淡的人,朋友很少,但不至于一個都沒有。直到初三他父親意外離世,他們家開始陷入痛苦,他越來越沉默,越來越不願與人交流。初三時,還有一兩個朋友能夠安慰他,時不時關心他。升上高中,與初中的朋友不在同一個學校,聯系漸漸沒了。
而高中的鄧成寧,越發沉默,幾乎不與同學交流。
他願意回答同學的問題,但跟每個人都只是點頭之交。整整一年同班下來,只有他同桌跟班長加了他微信,其他人大概都覺得他是一個孤僻、冷漠、無法靠近的人吧。
當然,這就是事實。
班裏的集體活動,鄧成寧從不參加。他一直在學習,不斷地學習,參加奧數,還要保住年級第一的位置,這些已經讓他精疲力盡,無法再進行任何其他活動。
而賀睿峰則相反。
如果要評選班裏最受歡迎的人,賀睿峰一定勇奪第一。課間操、體育課,他一定是第一個站起來招呼大家盡快下樓的人;運動會,他報名項目最多,一整天從早比到晚,無數的同學簇擁着他,從操場的這頭到操場的另一頭,幫他加油;下午放學,班裏一群男生擁着他,紛紛要他加入自己這隊一起打球。
大概是集體活動參加得太多了,無法再分出精力學習,賀睿峰的成績慘不忍睹。
鄧成寧看着聊天記錄裏上一學年最後一次期末考、老師發在高一班級群裏的成績單,感到無法置信。
年級排名524。
鄧成寧第一次有“心跳加速”這種疑似喜歡上某個人的反應。
一周過去了,他仍然十分在意賀睿峰,在意到在以前的班級群裏、在學校的網站上查找任何關于賀睿峰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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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校網站上,找到了賀睿峰參加市運動會獲獎的照片時,他看了很久。賀睿峰是那種五官端正的帥,濃眉大眼,鼻梁挺直,身材高大。鄧成寧無法自控地覺得穿着運動服戴着獎牌并一臉微笑的賀睿峰很帥,他把照片保存了下來。
但當看到成績單上的年級排名524時,鄧成寧立刻覺得,這種不正常的荷爾蒙分泌,肯定很快就能過去。
這麽想,鄧成寧的負罪感立即少了很多。
他不想變成像張榮亞那樣的變态,不想讓他媽媽承受兒子是同性戀的打擊。
一周過去了,張榮亞依然無聲無息,沒再出現過。
趙婉怡提過一次,如果張榮亞打電話,讓鄧成寧不要接。
鄧成寧猜測肯定是調查的情況不太樂觀,趙婉怡這段日子心情很糟,早上經常雙眼通紅地下樓。鄧成寧懷疑她晚上沒有睡好,但趙婉怡否認,說媽媽好得很,你專心讀你的書,不用擔心。
讀書?
鄧成寧一直很認真讀書,因為他不知道自己除了讀書,還能做什麽。
鄧成寧先吃完早餐,提起書包要出門了。
趙婉怡喊住他:“你這樣上下學不方便,媽媽再給你請個司機吧。”
原本鄧家有個司機,專門接送鄧成寧上下學。自從鄧成寧爸爸出事後,鄧家一片混亂,司機跟廚師見鄧家情況一直不好,去年一起跳槽走了,鄧成寧開始自己搭乘公共交通上下學。
鄧成寧大了,完全可以自理,加上公司、家裏一團混亂,趙婉怡沒把再請個司機的事放心上。這次天氣不好,讓張榮亞接送鄧成寧,期間張榮亞不知說了什麽話,惹得鄧成寧不開心。她想想終歸不方便,于是又把請司機的事提上計劃表。
鄧成寧點點頭。他無所謂,不過坐司機的車,總好過坐張榮亞之流的車。
鄧成寧總是晚別人一會回家。
他喜歡留在教室再做一會題,等到偌大的校園人潮褪去,他才慢慢往外走。這時候沒人一直偷偷看他,公交車也不擠,自在得很。
周三、周五下午到誠廣樓上奧數課的話,那就走得更遲了。幾個數學尖子生總要留下來再讨論一會題目,才意猶未盡地告別。
有次,鄧成寧到得晚了,常坐的第一排沒了位置,他只好走到靠窗邊的側排位置坐下。他放好筆記,翻開習題,認真聽老師講解,無意間側頭一瞥,竟發現誠廣樓樓下的空地上,有一群人高馬大的體育生正在熱身。
他愣了愣,控制不住地一心兩用,一邊記筆記,一邊忍不住偷偷瞄窗外。
在一群背心短褲的體育生裏,他很快就發現了賀睿峰。
鄧成寧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好像就從這個瞬間開始,直到長大成年後許多年,再想起誠廣樓,首先出現在鄧成寧腦海裏的,就是高大樹木旁,認真做着拉伸、高擡腿的少年。
從那次開始,他每次都坐在窗邊。
那幢老教學樓的玻璃格子窗十分漂亮,有種法式的優雅。它像一個美麗的畫框,框住了一幅幅畫。
直到現在,鄧成寧依然記得,從那扇格子窗望出去所看到的一切。
灰蒙蒙的天空,一朵又一朵的雲,繁盛的樹木,爬滿藤蔓的教學樓牆壁,人群中認真做着熱身運動的少年,以及從樹木遮掩中露出一角的磚紅色跑道。
少年有時候自己一個人做訓練,原地跳、小步跑、俯卧撐;有時候跟隊友一起訓練,一個個排隊跳遠、跳臺階,還有各種慢跑。
他經常心裏默默計數,等着少年從格子窗外能看到的那一角跑道跑過。
少年跑步的姿态很好看,像姿态舒展的鳥,又像輕盈跳躍的鹿。
他一圈又一圈,仿佛永不停止地跑着。
鄧成寧做一會題,就看看他。
那時候鄧成寧才知道,原來體育生的訓練那麽辛苦。有時候訓練完,少年一步步慢慢走回誠廣樓下,最後倒在空地上,一動不動躺好久。
體育生們的訓練時間很長,比奧數班還長。常常是奧數班都下課了,他們還在做最後的放松練習。
天天這麽累,晚上回去還如何保持專注在學習上?
鄧成寧覺得賀睿峰的524名,是可以理解的了。
後來,鄧成寧不自覺開始等。奧數班下課了,他不走,同學們讨論結束了,他還不走。他坐在窗邊,等體育老師吹集合哨了,他才背起書包下樓。
等他慢悠悠走到樓下,很大概率就能碰見換好衣服準備回家的賀睿峰。
他們就這麽一前一後地在校道上走着,能夠一直走到離校最近的公交站。
這時候,鄧成寧會停下來等公交,賀睿峰會繼續往前走,去搭地鐵。
鄧成寧第一次感到一種沒有緣由的快樂,僅僅只是因為他遠遠跟在賀睿峰身後,看着賀睿峰的背影。
再後來,鄧成寧差不多算準了體育生訓練的時長,每天都在教室磨蹭到體育訓練差不多結束的時刻,才回家。
有一兩次他沒算好時間,跟要回家的賀睿峰在校道上碰了個正着。
賀睿峰跟朋友在一起,朝他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他發現,自己竟然緊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僵硬地點點頭。
回去後,他懊悔了很久,認為自己表現很糟糕,做不出微笑表情的臉一定很冷漠。
即使如此,那時候的鄧成寧還是認為,這種突發的荷爾蒙會過去的。即使他現在無法控制自己,像個狂熱者一樣,偷窺、跟随。
就在他反反複複為自己制造這種偶遇而一會開心一會痛苦的時候,他媽媽終于聘請到了新的司機,開始接送他上下學。
這一天放學的時候,鄧成寧控制不住有些沮喪。
司機把車停在校門口,離公交站近了一百米。
他從此就少了一百米的路可以走。
這一天,賀睿峰走在他後面,遠遠的,離了二三十米。即使如此,可似乎跟賀睿峰處在同一個空間,跟他聞着同樣的空氣,就足夠使鄧成寧快樂了。
他一邊思索着吊橋效應所産生的後果為何會如此嚴重,一邊拉開自家汽車的車門,上了車。
他關好車門,司機剛剛啓動車子,突然說了一句:“那是你同學嗎?”
鄧成寧疑惑地往外看。
他看見了飛速朝他奔跑而來的賀睿峰,一邊跑一邊喊着“鄧成寧”。
鄧成寧按下車窗,以為自己掉了什麽東西。
沒想到賀睿峰沖了過來,趴在車窗上喘個不停,由于跑得太快太猛,連連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把話說出口。
他輕輕地,很小聲,只有鄧成寧聽得到。
“這是誰的車?”
鄧成寧愣住,呆呆回答:“這是我媽媽新請的司機。”
賀睿峰眨眨眼,笑了:“以後都是他接送你嗎?”
鄧成寧點點頭。
賀睿峰将雙手擡起,示意鄧成寧關好車窗。
“那就好。”
他說了這麽一句,在車窗外揮手,笑得很開心。
車子行駛了幾分鐘,鄧成寧的手機震了震,他收到了賀睿峰的消息。
[加貝:我怕上次的混蛋來纏你,最近都跟着你放學,看你上了公交車才放心。剛好我訓練結束得晚,怕你別扭,沒跟你說。]
鄧成寧愣住。
他以為是自己時間估算得準,才能天天恰巧跟賀睿峰同時回家。
竟然不是。
他愣了很久,才給賀睿峰回複了消息。
[DCN:我媽媽已經跟那個人分手了,查到了他一些不好的事,他也不敢來鬧。]
趙婉怡找的人很快就查到張榮亞的經濟情況很不好,舞蹈工作室早已瀕臨倒閉,他本人更是醜聞纏身。據傳他因為騷擾學生,被家長投訴到市裏面,甚至報警。
這個人從此再也沒在鄧成寧面前出現過。
[加貝:那就好]
[加貝:有事你再找我]
賀睿峰發了個笑臉。
鄧成寧看着那個笑臉,仿佛剛剛車窗外賀睿峰的笑臉。
怎麽會有人這麽細心,這麽好?
從這一天開始,鄧成寧知道了,這不是吊橋效應。
他喜歡賀睿峰。
【作者有話說】
守護全世界最好的加貝跟純情小鄧
PS:明天休息,休整一下T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