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荒星走出的男人

第37章 荒星37

第37章 荒星37

問題已經足夠明顯了，別斯年想。

所以，他到底要不要直接幹掉這家夥？ 別斯年看了眼星系中漫天飛舞的星球碎片，要說打起來的話，誰幹掉誰還真不好說。

不過至少，博士之前說的“問題一定會出現”确實出現了。

s001-2的異變，沒他們想的那麽簡單。

目前來看，s001-2疑似寄生了一個人類。

s001-2的攻擊性已經強得離譜了，要是它的寄生對象不僅是星球，還包括人類…… 那他們眼下試圖消滅它的行為簡直是一場笑話。

毀滅吧，累了。

別斯年站在蠕動的軟體生物上，仰頭看天。

他的新人生未免太過刺激了些，所以事情到底是從哪開始變得不對勁的？ 別斯年回顧自己的旅程，在飛快閃過的無數片段中，精準鎖定了一個大胡子。

現在想來，阿全當初的勸告是多麽真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對于博士的判斷又是多麽的精準…… “這玩意怎麽沒完沒了？”蹲下身跟軟體生物做鬥争的男人壓根無法體會別斯年此刻的心情，還在不住抱怨。

別斯年将注意力投注在對方身上。

不愧是針對性的“解決方案”，它們不屈不撓的在對方腿上紮根，沿着血肉之軀往上攀爬，轉眼間就把對方半個身體裹在了軟體生物中。

就像之前對付那些星球碎片一樣，把對方吞噬。

與它的行為相比，被埋在軟體生物中的“寄生者”的反應顯得有些過于平淡。

他不是不驚慌，只是他的驚慌程度壓根不像是正在面臨生命威脅。

“這玩意真惡心，”對方還在試圖把那些觸須扒拉下去，但它實在太多了，多到幾乎将這具肉·體紮出千瘡百孔。

個體的努力更像是徒勞，等他的手也被觸須密集包裹後，他徹底沒法扒拉觸須了。

于是，他放棄了掙紮，扭頭看旁觀了半天的別斯年：“你怎麽不說話？” 別斯年想了想，确實有個問題需要确認：“護佑？” 他的聲音通過外骨骼裝甲傳到對方耳邊。

男人的表情短暫的茫然了一剎，很快，他的眼睛亮了起來：“啊，對，我是護佑，你認識我？……不對，你認識博士？……我知道了，這肯定是博士搞出來的！” 那些生長速度驚人的觸須延伸到他的胸口，密密麻麻的觸須彙聚成一整個軟體生物，蠕動着将他包裹。

與其說他毫無反手之力，倒不如說他壓根沒在意。

“想”起自己是誰的護佑，迅速聯系起了眼前的一切，邏輯清晰：“s001出問題了？” 別斯年盯着從對方脖子中‘破土而出’的軟體生物，慢吞吞道：“看來你記得很清楚。” “我不該偷偷把它帶出來的，”他嘆了口氣：“博士的研究一向很危險，現在看來……” 蠕動的軟體徐徐覆蓋到他的臉上。

他沒法轉動脖子，只好用視線在太空中掃了一圈：“果然鬧出了大問題。” 對方完全被軟體生物覆蓋了。

別斯年朝後退了一步，注視前方這一坨人形的軟體生物，那些觸須從他體內生長，然後反過來吞噬他。

任何正常人都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活下來。

但顯然對方不能算是正常人。

短短幾分鐘後，一只手撕開了蠕動的軟體，從中探了出來。

簡直太有意思了。

別斯年注視着對方像脫掉一層外殼般，從包裹他的軟體中完整的鑽了出來。

他像是方才什麽都沒發生般，對此只字不提：“博士來了嗎？” 沒等別斯年回答，他自問自答：“這裏是機械體共和國境內，他沒法來。” “你打算怎麽處理這些東西？”護佑皺着眉頭，一邊将再度紮穿腳的觸須□□，一邊道：“需要我幫忙嗎？” 別斯年認真思在這裏考弄死對方的可能性，最後理智的打消這個念頭。

人類或者機械體，起碼還屬于別斯年熟悉的認知範疇，但這玩意……恐怕是限定博士的專屬副本。

別斯年做決定的速度快的驚人。

“已經在處理了，”別斯年朝對方伸出手：“現在的問題是，怎麽帶着你回去。” “回去？”護佑握住他的手，還在東張西望：“博士讓你來找我？” 他停頓了下，憂心忡忡道：“這裏的情況看起來很糟糕……我覺得我們該做點什麽。” 別斯年的注意力沒在他的話上，他握緊對方的手，察覺到了屬于人體的觸感和溫度，光從這一點來看，很難聯想他方才從蠕動的軟體中破體而出的“非人”場景。

別斯年默默的開始揮手。

“已為您加速。” 突如其來的加速，讓別斯年宛若竄天炮，嗖的一聲，拽着對方從面積驚人的軟體生物上蹿到了漂浮着驚人數量的星球碎片之中。

星球碎片們因為他們的闖入接連晃動，像是有人在陽光下拍了下粉刷，導致無數灰塵齊刷刷揚起，場面詭異的壯觀。

當然，位于粉刷中的別斯年無法從旁觀者的角度見證這一幕有多麽壯觀。

別斯年聽見對方的聲音驚訝的響起：“這裏有好多沙子。” 晃動的星球碎片飄到一旁，任由他們穿梭而過，絲毫沒展現出之前那種驚人的攻擊性。

不，不止是這片區域的星球碎片對他的碰撞沒有反應，更遠方彌漫在星系中的星球碎片、迅速沙化的星球，似乎一瞬間都回歸了“正常”。

機械體帶着一小塊軟體生物撞到沙化的星球上，留下了一個深坑，然後他從坑裏爬了出來。

從遍布星球碎片的太空中穿梭而過的機械體不留神撞到了近在咫尺的星球碎片，然後，那塊星球碎片被撞開了。

不斷延伸蠕動的軟體生物一把吞下毫無反應的星球碎片，繁殖的速度進一步加快，眨眼間白晝星系間最矚目的存在變成了不斷繁殖的軟體生物。

軟體生物變成了一個可怖的怪物，從扒拉着小半個星球，到能輕松吞下一整個星球，再到如今，橫亘在太空中，占據星系一小半的空間，覆蓋數十個星球，還在繼續朝遠方蠕動…… 白晝星系內充沛的“食物”驅使它克服太空環境帶來的負面影響，不斷繁殖，直至将整個星系變成盤中餐為止。

在局勢突然逆轉的關鍵時刻，機械體共和國顯然抽不出空來關注別斯年的異常行動，他們眼下面臨的可是随時能毀滅整個星系，甚至處理不好還可能毀滅整個共和國的災難。

別斯年死死拽着對方，在不認路的情況下，橫穿了半個白晝星系……然後發現之前那艘星艦不見了蹤影。

別斯年慢了一拍，反應過來。

白晝星系的情況都到這種程度了，星艦還留在原地才讓人驚訝——不跑難道還等着s001-2找上門來？ 他停下來環顧四周，發現不是所有星艦都撤離了。

不遠處有一整支艦隊安靜停靠，等待着他的乘客歸來。

別斯年遠遠的看了眼，又扭頭看了眼散落在這片星系間的那些機械體，拽着護佑跟它們保持距離。

他安靜的等待了起來。

遠方那些機械體仍在忙碌。

雖然s001-2突然中止了攻擊行為，但這不代表他們會因此認為這些沙化星球無害，相反他們趁着這些東西突然失去攻擊行為的時候，加快了讓軟體生物消滅它們的速度。

一個又一個蠕動的軟體生物在星系中延伸，一個又一個沙化星球被吞噬。

別斯年沒等多久——在他的外骨骼裝甲能量消耗完之前，他等到了重新駛入白晝星系的星艦。

熟悉的星艦停到原來的位置，開啓了艙門。

別斯年拽着護佑，繞了大半圈，停到那個“落地窗”所在的位置前。

“落地窗”是單面的，換句話說，從星艦外看不到那麽大一片玻璃，只有在星艦內才能看到那塊玻璃。

別斯年敲了敲外殼，雖然看不到玻璃，也看不到星艦內的人，但他仍然一筆一劃，在冷硬的星艦外殼上寫完了整句話。

“給我一艘單獨的星艦，清空所有人。

情況非常危險。” 護佑把腦袋伸了過來：“還有什麽危險？” 危險就危險在，s001-2存在寄生人類的可能性。

哪怕這個可能性只有千分之一的概率，也不能讓護佑跟任何人近距離接觸，甚至有必要的話，別斯年會切斷對方跟其他人接觸的一切途徑，确保從此刻開始，s001-2寄生的風險保持在最低概率內。

別斯年重複寫了三遍，确保星艦內的人看清了這句話，才拽着護佑跟星艦拉開距離。

片刻後，一艘星艦從不遠處停靠的艦隊裏脫離，行駛到另一個方向後，星艦內的其餘人駕駛着一艘小型飛船離開了那艘星艦。

別斯年耐心的多等了一會，确定那個星艦已經徹底清空，才拽着護佑朝那艘星艦飄了過去。

這是一艘軍艦，內部的裝飾和區域劃分最主要考慮的因素是實用性，而不是舒适度。

別說像黑市星艦那樣的大客廳和觀景臺了，軍艦內卧室的面積都只有十幾平方，勉強能放得下一張平板床。

倒是卧室的數量多的驚人，但這對別斯年他們來說，毫無用處。

別斯年匆匆看了幾眼軍艦內部布局，直奔駕駛艙而去。

護佑一邊東張西望，一邊跟上他的腳步。

駕駛艙內沒有人，操作臺上留了張寫滿星艦使用方法的便簽，以及一臺軍用聯絡器。

聯系器保持着開啓狀态，別斯年一進門就跟屏幕上方兩個不同場景的人對上了視線。

管事的身後的背景是熟悉的觀景臺，而另一個機械體身後的背景則充斥着忙碌的機械體以及雜亂的對話聲。

“機械體共和國向您致敬。” “您阻止了這場災難，”站得筆直的機械體道：“我僅代表共和國政府感謝您所做的一切。” 這個走向，我還真沒想到。

考慮到博士跟機械體共和國之間的血海深仇，再加上眼下這場災難跟博士分不開關系，別斯年甚至想過機械體共和國翻臉的劇情，但真沒想過對方會在這種情況下誠摯道謝。

他不擅長面對這種場景，也不是會坦然說出“這是我該做的”人設，于是，對方說完之後，現場安靜了下來。

東張西望打量駕駛艙的護佑，扭頭問了一句：“博士跟他們……” “一碼歸一碼，”那個機械體打斷護佑的話道：“別斯年先生做的事情，跟博士做的事情是兩碼事，事實上，共和國剛剛發布了上調金額的博士通緝令。” 灰色的電子眼注視着有些突兀的護佑道：“新增加的通緝緣由：對共和國所屬星系發動一場恐·怖襲擊。” 別斯年正在摸索外骨骼裝甲，試圖将它拆下來，但這玩意也沒個縫，以至于他上上下下摸了一遍，也沒找到脫下外骨骼裝甲的方法。

不過這不妨礙別斯年仗義執言：“這跟博士無關……事實上，我相信你也能看出來，阻止災難擴散的未知生物，就是博士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而研發的。” 機械體因為臉上大部分的器官都由機械構成，表情幾乎沒有變化：“那可是博士。” 又是那種熟悉的那種“那可是冷血怪物”的語氣。

管事的看不下去別斯年毫無頭緒的亂摸，提醒對方：“外骨骼機甲有聲控功能，你可以直接讓它進入待機狀态。” “進入待機狀态。” 随着別斯年的聲音響起，覆蓋別斯年整個軀幹的外骨骼裝甲開始流動，收縮成最初那五個構件的模樣。

把這幾個構件拿下來就簡單多了。

別斯年挨個摘下，随手放到操作臺上，順手拿起便簽，掃了眼密密麻麻的操作提示。

“要回去了？”護佑湊上前問道：“你來開還是我來開？” 別斯年挪開便簽，朝後退了一步，讓出了操作臺。

護佑坐在了駕駛位上，關閉軍艦艙門，正要開始操作，又停下動作：“對了，這是機械體共和國的軍艦……” 別斯年眼看對方在駕駛臺上一通亂按，按出了一個閃爍不明字符的複雜屏幕。

管事的表情有些奇妙。

機械體先開了口：“這位是？” 別斯年簡單介紹了一句：“護佑。” 雖然之前就有所猜測，但等這個猜測真被确認了，管事的依舊難掩驚訝：“他還活着？” “情況有些複雜……”別斯年看着閃爍不明字符的屏幕不斷刷新，慢吞吞道：“但他确實還‘活’着。” 他問護佑道：“你在幹什麽？” “把星艦控制權拿過來，順便打掃下垃圾。”護佑語氣愉悅的虛按着眼前的屏幕：“軍艦的特殊性，讓它在緊急情況下，能被上層權限直接接管，更不要說還有監視、追蹤、定位功能了，咱們不是要回博士那嗎？這些機械體留下的痕跡不打掃幹淨，連聯邦的邊境都過不去……” “我們不走邊境，”管事的：“走特殊通道。” 護佑看了眼管事的，拉長語調：“特殊通道？黑市的那些地洞嘛，了解。” 別斯年在對方的解釋中，恍然想起護佑真正的特長，這家夥從星網上給博士拉了點能源線，換句話說，他的本職工作是超級黑客。

“把路線給我一份，”護佑跟管事的要了路線，噼裏啪啦按下一堆按鈕，星艦驀然啓動，朝着星系外駛去。

而護佑則從駕駛座上下來，朝駕駛艙外走去，給別斯年留了句話：“還有些設置在發動系統裏，我去改裝一下，免得機械體共和國還留了什麽後手。” 別斯年目送他從駕駛艙內跑出去，挪回視線跟另外兩個人對視。

“你說情況很危險？”管事的一頭霧水：“就是指這個？機械體共和國可能存在的追蹤？” 機械體倒沒否認護佑所說的那些，因為這算不上他們有意為之——每艘軍艦出廠的時候就自帶這些功能。

“不，”別斯年：“我說的情況很危險，是指護佑。” 他先對機械體解釋道：“白晝星系的事情跟博士無關，如果一定要說跟誰有關的話，那也是護佑。

他偷走了博士的研究成果，導致這一連串意外發生。” 機械體友好的接納了別斯年的建議：“我會給護佑發一張通緝令。”至于新發布的那張針對博士的通緝令他自然也沒打算撤銷。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真是非常好說話呢…… 管事的更了解別斯年，能讓別斯年說出情況危險，那事情肯定比他們想的更危險。

他追問沒得到回答的問題：“護佑怎麽了？” 別斯年稍稍停頓了下，委婉道：“他還活着，就是最大的問題。” 機械體：“這涉及機械體共和國的安全，我希望能得到更準确的信息。” “事實上，我正在考慮是否要讓你們離開。” “機械體共和國想違背約定？”管事的道：“他才剛阻止了災難，你們就立刻選擇了背叛？” “我仍對此保留敬意，但國家的安危遠比個人的敬意更重要，”對方就像是真正的機械般，沒有絲毫情緒波動：“這個本不該活着的人，危險在哪？” 他翻閱整合後的資料：“或者你能告訴我另一個答案？為什麽那些星球碎片突然失去了攻擊性？” “你要求星艦上沒有其他人在場，是為了不讓他跟其他人接觸？” 他關閉報告，問出最後一個問題：“白晝星系的問題真的解決了嗎？” 別斯年思考了下，方才跟s001-2接觸過的機械體數量不少。

如果s001-2真具有寄生人類的能力，那這些機械體就有可能變成下一個寄生體……或者說下一個傳染源。

放任他們毫無察覺的回到人類群體中，等同于放任s001-2毀滅人類。

別斯年是有點性格上的小瑕疵，但他對毀滅人類又沒有特殊愛好，事實上，在博士的對比下，別斯年甚至一度産生了自己是人類文明之光的錯覺…… 這簡直太可怕了。

當然，目前別斯年無法确認s001-2是否真的具有寄生人類的能力，更無法确認就算對方能寄生人類，這種寄生能力是否具有傳染性…… 但在一切都沒有确認之前，他只能對此做出最糟糕的猜測。

而在最糟糕的猜測中，他需要機械體共和國共同為人類不被毀滅做出努力。

“我沒打算隐瞞，你也不用給出這種威脅，”別斯年慢吞吞道：“我只是希望委婉一點，免得吓到你們。” “而且這個威脅，還不一定是在威脅誰呢，”別斯年嘀咕了一句：“反正我不介意你們把我們留下來。” 把傳染源（疑似）留在自己疆域內？ 非常有勇氣的選擇。

管事的有種不祥的預感，他朝星艦上的其他人做了個手勢，停在白晝星系的星艦驀然啓動，朝遠方疾馳而去，像迫不及待的避開某種災難般，将身後張牙舞爪的巨大怪物抛在星系之中。

在s001-2中止了活躍的擴散行為後，軟體生物的繁殖速度快的驚人，迅速掃清散落在白晝星系內的星球碎片以及被沙化的星球，膨脹到覆蓋整個星系的地步。

任何人進入這個星系中，首先看到的，是這個驚人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