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 41
☆、chapter 41
Chapter 8 黑影
1 知情
趙寧靜仔細想,黎若谷走的前一天晚上,那是她服用抗抑郁藥兩年後,第一次出現睡眠障礙。
夢魇過後,她很快就再次入睡。
在這之前,她兩年內一天也沒有忘記過服藥,黎若谷來的那天卻打斷了。
她打電話給徐培宇。囑咐她不要緊張,只要不是連續兩三天都忘記服藥就不會造成嚴重後果,但還是要堅持每天吃藥。
她覺得是她過于緊張了。
失眠開始出現的時候,她依然認為這是偶然現象。
她很樂觀,對于自己的病情一點不疏忽,但也不能一出現失眠和情緒低落就懷疑複發。
正常人也會偶爾失眠,正常人也會心情不好。這是抑郁症最狡猾的地方,它僞裝潛伏起來,你并不能立即發現它。
焦慮也無濟于事,趙寧靜只能往好的方面想,畢竟壞的方面她不敢想。
如果抗抑郁藥都沒有用了,她不敢想。
但是卻越來越常在半夜裏醒來。
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窗臺,一直到那個鬼魅的影子消子。
她迅速撚開燈,窗臺上只有軟墊和方枕,并沒有一個人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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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渾身發冷,額頭卻滲着汗。
明明是她熟悉的房間,每到深夜就變得鬼影幢幢,陰氣森森。
她突然覺得,自己不能再待在這個房間裏。拿起一件白色的飛行夾克披上,在門口換了鞋,坐電梯下樓。
手機顯示是淩晨4點40分。
天還沒亮,沒有人,店鋪的門都緊閉着。
她走下樓梯,來到下面那條熱鬧一些的街道,道路兩邊整齊地停靠着小汽車,流浪狗趴在路肩睡着了。
空氣很冷,她把手揣在白色夾克口袋裏,沒有車經過,便在馬路中央慢慢走着,一直走到便利店的門前。
她站在街上往裏看,一個穿黃色工作服的店員在櫃臺前整理貨架。有兩個年輕男人推門出來,走到光線暗的地方才牽起手。
店裏還有一個男的在冷櫃前彎腰挑選食物。
趙寧靜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她從冷櫃裏拿了一盒碗仔翅。
結賬時,起初她還躲避着店員的目光,後來才發現,店員只是麻木地加熱食品,算賬,收錢,根本就懶得擡頭看買東西的人一眼。
她松了口氣,接過加熱好的碗仔翅,坐到窗邊。
那個男人最終選了一碗泡面,坐到她旁邊,望着窗外的黑夜,目光呆滞。
面泡好後,男的唏哩呼嚕地吃完面就走了。
趙寧靜的碗仔翅早吃完了,望着玻璃窗的倒影發呆。店員偶爾會從櫃臺裏出來,這裏整整,那裏掃掃,從頭到尾沒有朝她這裏看一眼。
5點50分,天就快亮了。
趙寧靜把空盒扔到垃圾筒裏,走出了便利店。
黎明前的街道和老樓房染上了藍曦。冬天起了晨霧,半空中交織的電線若隐若現。
她爬上樓梯,回到家裏,不久天就亮了。
就像發現了對付失眠的獨家秘方。連續一星期,半夜醒來後,她不再待在房間裏幹熬到天亮,而是去便利店或者麥當勞,吃點東西,或是坐一會兒。
從便利店裏出來,天空開始下起毛毛雨,路燈都挂上了紅燈籠,再過幾天就是春節。
她把手揣進口袋,口袋裏一陣振動。
她納悶地拿出手機,屏幕閃着白光,來電是一長串數字,像極了詐騙電話,但也有可能是黎若谷通過skype撥打的電話。
他怎麽會這個時候打電話呢?
她想了想,決定當成詐騙電話切斷。
手機第二次振動時,趙寧靜才接起電話。黎若谷問她怎麽沒睡覺。
她反問,“不是你打電話給我的?”
“這麽說我吵醒你了?”
她含糊地答應一聲,“還好。”
黎若谷的聲音有點奇怪,嗓子像緊繃着一樣,“那你接着睡吧。”
她連忙說“好”,正要挂電話,又聽黎若谷叫住她,“等等。”
“怎麽了?”她忐忑地問。
“就沒有話要跟我說?”
她的心顫微微的,“我白天再給你打。”
“說一句‘想我’要很久嗎?”他的聲音聽起來冷冰冰的,“算了,你睡吧。”
手機帶着脾氣似的,挂斷了。
趙寧靜站在斜飛的雨絲裏,望着那長長的一坡的樓梯,從來沒有那麽地讨厭自己。
什麽樣的女孩子會半夜跑到外面閑晃的?
如果是賀敏肯定不會,就連薛琪、林熙都不會,只要是正常的女孩子都不會。半夜的麥當勞和便利店裏,她從來沒有碰到過獨自出來的女孩子,要麽是成群結隊的,要麽是跟男朋友一起出來的。
她不敢讓黎若谷知道,盡管她沒做什麽壞事,只是想在失眠後讓自己放輕松一些,卻又矛盾地覺得對不起他。
那晚以後,她再也沒有在半夜醒來後出來,盯着天花板一夜熬過一夜。
春節前禮品采購的大單很多,不管她晚上睡得怎麽樣,白天都必須打起精神應付,全靠□□和茶堿撐着,心慌手抖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不管她白天多疲累,一躺到床上,大腦就進入亢奮狀态。
當她疲乏得連眼皮都擡不起時,她的大腦卻在計劃着吊起一架飛機。
趙寧靜覺得那個大腦不是自己的。它已經獨立出去,你累的時候叫它睡,它不肯睡,它在你鬥大的頭裏翻跟鬥;你要起床的時候,叫它清醒,它又軟綿綿地昏昏欲睡。
難受的時候,趙寧靜恨不得把這個不聽話的頭切下來。
□□和茶堿越來越過量,心髒沒事兒就抖幾下。
江太太這樣的顧客還是會來,論效果,比□□和茶堿更顯著。趙寧靜只要看到她,心率嗖地就到最高,又從高處摔下來。
“你這樣的女孩子,要學歷沒學歷,沒有一技之長,再不自愛,最終就是成為男人的玩物。”
趙寧靜一聲不吭地聽着,去拿那些袋子。
“你別碰我的東西!”江太太喝止道。
她收回手,叫來林熙。
江太太接過林熙遞來的袋子,又說道:“你這樣的,找個踏實的男人,不管是開出租車的,還是超市裏卸貨的,別看不起人家,搞不好哪天就白手起家——”
趙寧靜聽到這裏,“江太太,您就別操心我找什麽樣的了。”
“我操心?哼,我是看在認識這麽多年的份兒上,怕你被人騙——你怎麽不想想?人家放着高學歷的女人不要,反而要你?你還是年輕,不知道男人啊,都愛哄漂亮的,真的找老婆,只會找個對自己有助益的。”
趙寧靜閉了閉眼睛,這種話過去聽得并不少,她自己不是這樣的人,所以她聽聽就算,從不往心裏去。
但她現在心裏就像過不去那道坎,洪水一般的憤怒聚集在胸口。
“江太太,”她擡頭,臉上沒有半點的笑意,“您的寶貴人生經驗,對我沒有任何幫助,還是留傳授給您自己的女兒吧。”
“啪”的一聲。趙寧靜的耳根響起一陣嗡鳴,臉頰一陣熱辣的痛。
“你是什麽東西?也配提我女兒?”
店員都圍了過來,林熙發出尖厲的叫聲。
趙寧靜報了警。
警察很快來了,調解的結果是,趙寧靜得到一個江太太不誠懇的道歉,和警察走後的一個要讓她丢掉飯碗的威脅。
她一個人去了碼頭。
沿着碼頭一直走,沉悶的汽笛聲不時響起。船只接連泊進港,工人穿梭着裝卸貨。
走累了,她坐在岸邊的石墩上,腳下翻滾着白色的小浪花,濕涼的水汽撲到身上,她一點沒覺察。
一只海鳥從海面掠向天空,她頹唐地仰頭,望着天空裏扇動的黑色翅膀。
手機響了。
下午三點,舊金山23點。
鈴聲完整地響了一遍,又再次響起。響到一半,戛然而止。
這種時候,接他的電話,她一定會哭出來。
她站起來,望着那泱泱海水,每一次起伏回落都充滿令人神往的力量,她有些目眩神迷。
“嗚嗚——”
輪船汽笛聲突然響起,她像從夢中驚醒,目光再投向那沉沉的海面,仿佛看到了她扭曲的倒影。
她驚駭地搖着頭,飛奔着離開了碼頭。
回到店裏,兩個小時後,她的手機又響了。
“你怎麽還沒睡?”
黎若谷的聲音低沉而疲倦,“剛剛為什麽不接我的電話?”
“太忙了,過年前都是這樣,顧客多,雜事也多。”
“趙寧靜!”
她的心一抖,“怎麽了?”
“知道我為什麽到現在都沒睡?”他說,“你沒有什麽要跟我說的?”
趙寧靜深深嘆了口氣,“你別這樣!我不喜歡你這樣。”
又挂掉了電話。
她開門,就見林熙一臉快樂地站在門口。
“什麽時候吃年飯啊?”她問。
“你安排吧,今年我有事不參加了。”
說完她又走回去,坐在桌子前,望着天花板出神。
怎麽就成了這個樣子呢?
明明每個音符都準确,卻彈出了一首糟糕的曲子。
接到黎若冰的電話時,她反倒松了口氣。這一天遲早會來,不是初一,就是十五。
趙寧靜來過很多次方家,黎若冰每次都對她笑臉相待。對于低人一等的人仍加以禮遇,這是一種修養與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