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室友強制修羅場

第86章 消失的人

86   消失的人

◎“可四周都沒人，也沒有人離開的痕跡。”◎

季知言重新掌控身體的昏沉感覺沒有消失，他覺得自己像是飄在雲端，周身暈呼呼，軟綿綿，落不到實處。

汽車報廢的各種故障聲在耳邊盤旋，他好像還聽見另一道急促的剎車聲，他懷疑自己腦子已經被撞擊攪渾了。

幾秒鐘後，他反應過來，他的腦子還沒有撞壞，确實是還有一道剎車聲，是席野的。

季知言側頭枕在方向盤上，雙手無力地下垂着。

他看着幾乎跪爬過來的席野，很想問：“你怎麽回來了？”

可是他完全發不出聲音，他感覺非常的疲憊，一股深沉的睡意湧了上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厲害。

“季知言……”

席野聲音在抖，手也在抖，身子也在抖。

席野很冷嗎？季知言心想，他的思緒開始天馬行空，不受控制，跑哪兒是哪兒。

“季知言……”

席野伸手，像是想要摸他，可顫抖的手在季知言面前晃來晃去，仿佛找不到落手的地方，又仿佛他是什麽很脆弱的東西，怕碰壞了他。

最終，席野的手戰栗地碰了一下他的額頭，便像被針刺到一樣，猛地收回了手。

季知言這才看見，席野撤回的手指腹上沾染了血跡。

這是他頭上的血嗎？季知言疑惑地想，原來他頭上流血了啊，難怪他頭暈呢。

“我打電話叫救護車……你堅持一下……”席野手抖到都拿不住手機，嘴裏還一直低喃着，“……沒事的……會沒事的……”

也不知是在安慰他自己還是季知言。

身體突然湧上一股細密綿長的疼痛，像是從骨頭裏滲出來的，找不到源頭。

很快，這股疼痛急劇演變成一種猛烈痛感，瞬間迸發，剎那間将季知言的腦海沖擊得一片空白，眼前直泛白光，失明了幾秒鐘。

全身上下的感知系統，仿佛在此時被重新激活。

“唔……”季知言不受控制地發出痛苦的悶哼聲。

“怎麽了？”席野半跪在破損的車門前，身子完全探到車裏，雙眼猩紅，痛苦又不知所措地看着季知言，輕攏着他垂着的手，絲毫不敢用力，聲音嘶啞，“是不是疼？”

“嗯……”季知言只能發出一聲輕微的鼻音。

“沒事的……沒事的……再忍一下，救護車馬上就到，很快就不疼了。”席野的聲音像是風中飄零的落葉，顫顫巍巍，輕飄飄，好似一陣風就能給他刮散了。

“別哭……”季知言看着席野眼角的濕潤，想要擡手給他擦擦，可又實在是使不上力氣，只好動了動被席野攏住的手，撓了撓席野的手心。

“好，不哭，我不哭。”席野用空着的那只手擦了擦眼角，興許是力道有些大，眼角被磨出一片紅痕，看着更像哭了。

身體的劇痛退了些，其他的感受開始浮現了，季知言感覺一股寒意開始由內而外地包裹住他，他有些發抖，對着席野說道：“冷……”

“冷？”席野下意識确定了一聲，然後立馬驚醒似地環顧四周，視線無措，最終落在自己身上，眼神瞬間亮了起來，手忙腳亂地脫下身上的外套，小心翼翼地給季知言蓋上。

“還是……冷……”季知言抖到更厲害了。

寒意是從骨子裏沁出來的，那件毫無溫度的夏季薄外套對此時的季知言來說，聊勝于無。

席野慌了起來，聲音愈發不穩：“那你等一下，我去車裏看看有沒有毯子。等着我，好嗎？嗯？”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讓季知言等他回來。

“你抱着……抱着我……”季知言聲音虛弱，斷斷續續。

席野僵了一下，他下意識就想要伸手抱，可剛碰到季知言的手，便像觸電般縮了回去，他的眼角又濕了，喉嚨哽塞，像是哄小孩似地說道：“現在不抱，好不好？現在不能抱，你現在最好保持不動，這樣更安全。”

季知言像是感覺到什麽，沒聽席野的話，只執着道：“抱……”

席野看着季知言的眼睛，兩人在無聲對視，席野眼中倏然被痛苦占滿，随即他勉強地彎了嘴角，柔聲笑道：“好，抱。”

席野彎腰，小心翼翼地把季知言從駕駛位上抱了出來。他坐在地上，将季知言攏在懷中，輕輕環繞着季知言。

“還冷嗎？”席野澀聲問道。

人體的溫度透過輕薄的衣衫傳遞到季知言的身體，但還是壓制不住那股由內而外散發的冷意。

可季知言頭往席野懷裏靠了靠，說道：“不冷了。”

這條路上少有人來，又地處偏遠，也沒路燈。

平時晚上所有的光線都來自天上的月亮，今晚多了一樣，席野急停在不遠處的汽車的前燈。

季知言的神志越來越迷糊，他感覺眼皮都快睜不開了：“我想……睡覺……”

席野的身子瞬間僵硬，他攏着季知言的手臂用了用力，顫聲道：“別睡！不能睡！我們聊天……，我們……我……”

席野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抖，最終話不成話，消了聲息，輕輕将頭埋在了季知言頸側。

很快，季知言便感覺到一股滾燙的濕意，像是要浸透皮膚，深深镌刻進骨頭裏。

席野在哭，季知言意識到這個事實，想要安慰。

可他還沒出聲，就聽見席野悶聲喃喃道：“我只有你了，季知言，在這個世上，我只剩你了……”

話裏濃烈的悲怆讓身體和神志雙重虛弱的季知言也聽出了異樣。

他微弱跳動的心髒在此時猛地泵動一下，季知言艱難地擡起手，搭上席野的小臂，讓席野低頭看着他。

□□涸的血跡糊住的眼睛有些緊繃幹澀，季知言的瞳孔有些渙散，可他還是盡力聚焦和席野對視，輕聲說道：“不管……有沒有我……你都要好好活着……”

席野眼眶中的痛苦像是被連續滾落的淚水給沖走了，露出隐在下面的瘋狂，聲音平靜到有些詭谲：“你活，我就活。”

簡簡單單五個字，意思非常明顯。

都說人在死之前是能感覺到的，季知言此時是相信的。

以往他也有過瀕死的感覺，可這次不一樣，哪裏不一樣他說不出來，反正真到了這會兒，他就是知道了。

意識到這點，季知言反倒很平靜地就接受了。

但他看見席野這樣子，他又害怕了，他怕自己死後，席野真的跟着他去了，這讓他無法接受。

季知言凝視着席野的眼眸，細細看着，他突然又想到，席野好像直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他的來歷，這讓他又多了愧疚。

“你知道……我是從哪裏來的嗎？”季知言主動開口。

席野愣了一下，像是沒料到季知言會主動在此時提這個話題，可他很快就回過神來，喉結艱澀滾動道：“不知道。”

說完，他像是意識到什麽，連忙補充說：“不管你是從哪裏來的都沒關系，我不在乎，你要是不想說也沒關系。”

明明是季知言主動挑起的這個話題，席野卻表現得像是生怕自己惹了季知言不快。

季知言無奈又好笑地彎了彎嘴角：“我想說。”

“好。”席野點了點頭，“你說。”

“我不會……死的。”季知言開口卻是這樣一句話。

席野眉頭跳了一下，眼中閃過迷茫，但他沒有打斷季知言，很快便調整好表情，靜靜地等着季知言繼續說。

“我來自現實世界，這個世界其實是……一本書 。”季知言言語間停頓了一下。

這句話讓席野的眉頭緊蹙，他沒再掩飾自己的表情，疑惑地看着季知言。

可他眼中的疑惑沒待多久，很快便被一種恍然大悟後的難以置信的荒唐感取代。

“就是你想的……那樣。”季知言将席野的變化看在眼裏，知道他已經明白過來了。

“書？書……”席野歪了歪頭，語調不穩，迷惑荒唐下是一種滔天的恨意，蓄勢待發。

而腦海裏像是打開了某個未知領域，正敞開懷抱靜待他的到來。

身邊的時空好似停滞了，過往的一切一幕幕從他眼前劃過，又瞬間湮滅。

“席野。”季知言的手緊了緊，喚回了席野的思緒，他艱難說道，“你掙破禁锢……活出了你自己的人生。席野，你是你自己命運的主宰……你掙脫出來了。”

席野眼中那蓄勢待發的恨意似乎被季知言這番話給撫平了，他低頭看着季知言，像是一個尋求指引和答案的迷途旅人：“我……掙脫了嗎？”

“嗯。”季知言痛苦地集中精力，給了席野一個堅定的回複。

随即手上脫力，握着席野小臂的手滑落，垂在了身側。

席野似是被這一幕給吓到了，空茫的神志聚了回來，焦急地握緊了季知言垂落的手，不确定地問：“你……不會死嗎？”

季知言瞳孔開始渙散開來，回複：“嗯……不會，我會回家……以後說不定還能來看你……”

季知言撒謊了，其實他根本就不确定這具身體死亡後，他的靈魂是否會回去，他更無法保證自己以後會再來。

但他要給席野留口氣，留個希望。

他告訴席野這個世界是本書的原因也在于此，他想讓席野知道自己是一個多麽了不起的人，他想讓席野意識到自己的珍貴。

“那你什麽時候會回來？”席野眼眶濕紅，語氣隐含希冀。

“随時……随時都有可能……”季知言的氣息逐漸微弱，聲音低微得快聽不清了，“……你要好好地生活……好好等着我……”

“……等我來看你的時候……你要是……”

你要是如何？季知言已經來不及說便閉上了眼睛。

“嗯？如何？”席野看着季知言，像是毫無察覺，徑自笑着問道。

沒有回複，四周瞬間安靜下來。

席野等待片刻後，看起來有些迷茫無措，擡手摸上季知言緊閉的眼睛，拇指用了些力，想要撩開他的眼皮。

可慢慢地手開始抖了起來，怎麽也穩不住，季知言的眼睛怎麽也睜不開。

一滴滴水珠落在季知言臉上，濺開再滑落，好似兩人一起在哭。

遠處亮起了紅藍閃爍的燈光，警車的聲音随後傳來。

席野抱着懷裏的人，視線模糊到已經看不清懷中人的面容了，他擡手抹開淚水，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可視線卻并沒有更清晰，反倒越來越模糊了。

一種未知的不安和視野裏逐漸模糊的季知言帶給席野的驚惶恐懼，讓他竭力克制僞裝的情緒面具在一瞬間爆裂。

“啊——！！！”他痛苦地嘶吼着。

“這裏只有一個死者。”到來的警察在四周搜尋無果後，看着躺在殘敗的車身旁的屍體，然後掃視着不遠處的另一輛車，語氣嚴肅，“現場應該還有人。”

“可四周都沒人，也沒有人離開的痕跡。”有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