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20(修)
第20章 Chapter 20(修)
第20章
陳嵘叫他無非就是想弄清楚他和祁揚之間的關系,畢竟剛才祁揚在他辦公室待的時間不算短,最後還是怒而摔門離開的。
去的路上裴賢本應該整理清楚思路——想好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想好怎麽解釋清楚自己和祁揚之間,這沒有一種關系足以形容的狀态。
但是大腦無論如何都冷靜不下來,只會壞掉了似的循環播放着祁揚的聲音,亂糟糟的,騰不出一片空閑的地方來整理思緒,以至于裴賢推門進去的時候,大腦還是一片空白。
“坐。”陳嵘說。
……
這幾天季嘉澤的信息就沒間斷過,祁揚掃一眼就當垃圾信息丢一邊不處理。偏偏這小孩不知道是倔強病犯了還是怎麽,每天都堅持自言自語一大堆。
祁揚回到酒店後,還滿腦子都是裴賢說“我就樂意管”。
這句話和早就被封存在他記憶中的某個人的聲音持續碰撞直至重合——
“我願意幫你。”
“都是我自願的,他們要找就找我。”
“祁揚,我好像……算了,畢業再跟你說,反正你別趕我走,我自己樂意,誰都管不着。”
祁揚低下頭,用力捂住臉,長久以來被強力積壓封存的情緒突然破了個口子,正在一滴一滴地向外滲出。
手機響了,祁揚緩緩擡起頭,壓下外洩的情緒,他看了眼來電顯示,接了起來。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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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口的一瞬間嗓子好像被堵塞着,硬從中擠出一個字似的,撐得他喉口很痛。祁揚喝了口水,深呼吸平複了一下。
“為什麽一條消息都不回我呢?”季嘉澤略帶質問的語氣。
“……”
祁揚蹙起眉,覺得很煩躁。
季嘉澤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語氣問話是得不到回答的,于是趕忙改口:“我放假了,最近……挺閑的,接了個家教的活,每天就忙兩個小時,其他時間都在等你消息,你肯定收到了的,為什麽從來不回我呢?”他語氣軟下來,埋怨地問着。
“太忙了。”祁揚嗓音幹澀。
“忙什麽?我能幫上忙嗎?”季嘉澤趕忙問。
“……”
幫什麽忙,幫忙送死嗎?
祁揚意識到自己還是不太喜歡跟天真的小孩對話。
他輕輕呼了口氣,閉上眼睛緩了緩,擡眼時眼皮疲憊地印出很深的雙眼皮褶皺,他說:“不用。”
“很忙,忙到吃個飯的時間都沒有嗎?”季嘉澤問,“哥,我沒想跟你再有什麽關系了,我知道你從來不跟人談感情,我可能曾經有過機會,但是……”
季嘉澤哽了一下,繼續說:“我現在只是想跟你當普通朋友。”
“多普通?”祁揚輕笑了一聲,像是在質疑他。
季嘉澤立刻解釋:“真的,就算不談感情,我也覺得你是個很好的人,我是真的想跟你交朋友的。而且很巧啊,你來禹城辦事,我家剛好也在這邊……我們挺有緣分的,當個朋友不過分吧?”
合情合理。
祁揚随口應下:“嗯。”
“那有空一起吃個飯?”季嘉澤抓住機會趕緊問。
“好。”祁揚繼續随後應着,他還不知道自己之後會怎樣,現在應下以後有沒有機會赴約還是另一回事,說完又補了句:“再說吧,最近忙。”
季嘉澤滿口答應,說等他不忙了再說,反正自己假期有時間,可以一直等。
電話挂斷,祁揚打開微信,剛好看到段朗前些天發過來的消息,他至今沒有回複。
入夜。
禹城鱗次栉比的高樓窗戶接續點亮,泛着昏黃或白熾的光。裴賢靜坐在黑暗一片的室內,餘外面街道上繁華的燈光照映進來,落地窗上隐隐反射出模糊的客廳家具排布。
室內無邊寂靜,裴賢目光凝視在一處,不知盯着發了多久的愣。
叮咚!
門鈴聲混合着細微的腳步聲一同傳來,裴賢眼睛這才回神,他下意識朝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停頓片刻後,門鈴再次響起,裴賢這才起身過去開門。
從聽見門鈴響,到站在門前準備開門,裴賢徹底把對“會不會是祁揚”這個虛無缥缈的幻想趕出大腦,拉開門時,迎上董成春的臉,裴賢輕輕嘆了口氣,把最後一點失落的情緒嘆掉。
董成春擠開他就往裏走:“幹嘛不開燈啊?省電啊?趕明兒局裏塑料瓶子都收給你拿去賣錢得了。”
他話音還沒落,裴賢摁亮了客廳燈,四周瞬間亮堂起來,裴賢眯着眼睛适應了片刻。
咚一聲,董成春把手裏提着的啤酒和外賣一起墩在桌上,他回頭看裴賢,搖搖頭說:“看你這難受樣兒吧,失個戀而已,把自己整得這麽憔悴,兄弟陪你喝一頓,喝完咱們就翻篇兒,好吧?”
裴賢沒動,目光在董成春身上和桌上的啤酒瓶身掃過。
“過來啊,站那擺pose呢?”董成春眉頭一皺,損完又想起來他失戀了這件事,立刻換了一副嘴臉,笑眯眯道:“夠帥了夠帥了。”
裴賢指着他的腳:“你沒換鞋。”
“……”
董成春低頭看了眼自己腳上,啧了聲:“你簡直……你知道我老家那邊應該怎麽罵你嗎?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我就先不說了。”
裴賢今天也顧不上在意這些了,他回頭關上門,走過來,坐下後說:“說吧,反正知道不是什麽好話。”
“不說了,你個南方人估計聽不懂。”董成春坐下把啤酒瓶蓋啪啪用打火機撬開,指揮裴賢:“去,拿倆杯子,玻璃的啊,可別拿你那破紙杯子打發我。”
裴賢剛坐下,又被使喚去拿杯子,他又起身走去廚房,回來後好奇地問了句:“怎麽不直接買罐裝的。”
“誰喝啤酒喝罐裝的啊,我對瓶吹都行,”董成春一把拿過他手裏的杯子,将酒倒進去,“要不是因為你事兒逼,我都不稀罕用杯子。”
“聽懂了。”裴賢說。
董成春愣了,然後笑了起來,把倒滿的啤酒杯推到裴賢面前,然後坐下說:“心情不好就是得喝啤酒,要是能去那夜市攤子上大喝一場就好了,可惜。”
他端起來灌了一大口,切入正題:“說說吧!跟我好好傾訴傾訴。”
“陳嵘跟你說什麽了?”裴賢問。
董成春噎了一下,嗫嚅道:“也……也沒什麽吧。”
“把祁揚的事告訴你了?”裴賢瞥了他一眼。
董成春立刻指着他說:“你自己說的啊,我可沒說是陳隊說的。”
裴賢點點頭:“行,我說的,‘我’都跟你說什麽了?”
董成春一直知道他最近心情低落是因為跟那個疑似對象鬧矛盾,又疑似分手了,前幾天還天天念叨失戀失戀地打趣他,看樣子也沒當回事。
怎麽偏偏今天跟陳嵘坦白了之後,就拎着大包小包地跑來安慰他。
“……”董成春琢磨了一下,委婉道:“你那個……前男友?”他咳了咳,覺得應該再精準一點,改口道:“疑似前男友,就是今天來局裏,然後從你辦公室摔門走了的那個啊?你們現在……”
“沒聯系了。”裴賢說。
董成春點點頭:“好好好,沒聯系了。”他躊躇半天,還是問:“鬧掰是因為,他騙你?”
“不是。”裴賢立刻否認。
“啊?”董成春說幾句話的功夫一杯啤酒就下肚了,他一邊說又一邊拿酒瓶倒,倒完自己的倒裴賢的,酒瓶伸過去卻發現裴賢的才剛下去了一口,他立刻不樂意了:“喝啊你,你這人放我老家那邊,這就太不厚道了,我一杯都喝完了,養魚呢你在這?”
裴賢:“……”
他端起來喝完,将酒杯遞給董成春。
就聽董成春一邊認真倒酒一邊問:“我就以為他騙你了,然後你們吵起來,就分了。啧,怎麽說呢,那個祁揚啊,長得确實挺帥的,但是天涯何處無芳草呢,要找個帥的還不簡單嗎?我看你就別難過了。……但是也不對啊,你們也在一起好幾年了,感情還是有的,難過也正常。诶,也不對,你們都在一起這麽些年了,他這點破事騙你圖啥啊?所以你們……到底為啥分開啊?”
董成春左思右想不明白,說着說着自己又把自己繞進去了。說罷,擡頭疑惑地望向裴賢。
“沒感情。”裴賢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哦。”董成春點點頭。
頓了幾秒。
他猛地看着裴賢:“沒感情?!在一起,三年了吧,三年沒感情在一起幹啥啊?你倆這是純愛還是純做啊?”
裴賢感覺體內的酒精已經開始作用了,他看眼前的東西都不似平常清晰,但還是被這一句話問得,忍不住白了董成春一眼。
“怎麽,你下一任準備找男的,來找我取經?”裴賢問。
董成春嘿了聲,然後又洩了氣,自知這句問得太私密,趕緊在嘴上拍了拍重新說:“我的意思就是,沒感情怎麽在一起這麽久,我一般沒感情第二天就分手了。”
“嗯,他跟你不一樣。”裴賢垂下眼,又将董成春剛倒的一杯端起來,喝下半杯,放下酒杯後他淡淡回答:“他就是一點感情都沒有也能忍三年。”
董成春瞪了瞪眼,下意識不認輸地先把酒杯裏的酒灌完,證明自己比裴賢喝得快,然後才顧得上驚訝:“我靠,所以這渣男騙你感情啊?”
“別這麽叫他。”裴賢提醒。
董成春看他嚴肅的臉色,立刻又改口:“得得,所以,祁揚這個該死的大帥哥,騙你感情啊?”
裴賢:“……”
董成春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來,“哎,分都分了,還鬧挺難看,你就算再喜歡也收收吧,沒必要。我覺得吧,他那人看着确實,看着還行,人怎麽樣我不知道,但就憑騙你感情這點,我覺得應該不是什麽好東西。”
他看着裴賢臉色細微的變化,補充道:“你打住啊,反正我确實是這麽感覺的。就除了長得人模狗樣的,你到底喜歡他什麽啊?”
兩杯啤酒下肚,裴賢眼前已經徹底開始花了,他勉強維持着上半身坐正,董成春的聲音傳進他耳朵裏後,好像大腦中有個擴音器似的,被無限放大。
他眼前暈眩感很重,耳邊又是大聲的問話“你到底喜歡他什麽”。
一瞬間裴賢大腦中關于祁揚的所有記憶同時發作,競争似的在他腦海中互相碰撞,裴賢頭疼得厲害,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掀起眼皮,只能這樣半張着眼,任由大腦中這場競賽進行着。
喜歡他什麽?
按祁揚的話來說,他就是個騙子,這三年來對自己說過的話恐怕沒有幾句是真的;他是個沒有責任感的人,玩夠了就分開,永遠不可能和一個人談什麽破戀愛,興許現在已經去找下一任了。
不,沒有什麽下一任的說法,自己大概從來都算不上他的某一任。
董成春看着他,素來冷淡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痛苦,看上去和他整個人都不匹配,這種不和諧感讓他覺得此刻的裴賢看上去有些許陌生。
他不怎麽會安慰人,搜刮完了腦子裏的詞兒,也想不出哪個能搬出來用用。
半天嘟嘟哝哝憋出來一句:“我也沒想到,你們男的跟男的,還能這麽愛啊……”
他聲音很小,不知道裴賢聽清了沒有,但是說完意識到這話好像對他們這個群體挺不尊敬的,于是又急忙閉了嘴。
下一秒就看到裴賢重重沉下一口氣,他疲倦地掀起眼皮看着董成春,維持着最後一絲理智,笑道:“歧視我?”
董成春連忙擺手:“絕對沒有!”
裴賢知道他就是腦子缺根筋,說完最後一句,大腦受酒精控制越發嚴重,他搖頭也驅不散醉意,頓時又難過了起來。
片刻後,董成春就聽到他說:“快三十年了,我就喜歡過他一個人。”
明年他就要三十歲了,實打實算,活過的日子也有二十九年多,他很清楚自己一直沒遇到過真正喜歡的人,他也并不覺得在剩下半年的時間裏,他能遇見一個能在他心裏可以超越祁揚的人。所以這“就喜歡過他一個”,就說得尤為篤定。
在遇到祁揚之前,他可以是那個對感情毫不在意的人,可以是對愛慕者說難聽話而不自知的人,愛情實在是奇怪,它從前從不出現,讓裴賢活得輕松又恣意,他可以大言不慚地說自己并不需要愛情,甚至可以說他并不需要任何人。
但是祁揚就是站在那,匆匆一眼,他就知道原來喜歡一個人是從心理到生理的,是一種完全的喜歡。他說不出什麽所以然,只知道從那之後他的世界被點亮了一片封存二十餘年的禁地。
董成春看着他,說不出什麽來。
只聽到裴賢聲音很輕地說:“我現在還是想找他,但是他不讓了,他很讨厭我,他從來沒有喜歡過我一點,他一直都很讨厭我。他來看我也只是因為不希望我去打擾他,我都知道的。”
董成春剛想說“不要找了,他都這麽狠了你還管他幹什麽”。
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又聽到裴賢說夢話似的呢喃:“但為什麽我還是想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