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 18(修)
第18章 Chapter 18(修)
第18章
祁揚一直記得當時被她死沉的一聲冷笑嘲諷,他記得那人明明發出笑聲,臉上卻皮肉都未曾移動半分,像是已經完全沒有多餘的力氣來控制面部的肌肉。
他問那女孩是誰。
女孩冷漠地轉過身去不再回答他,但祁揚不知是驚訝傻了還是怎樣,愣怔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女孩因為沒有聽到離去的腳步聲,又回身看向他。
祁揚記得自己當時在她重新投來的目光裏,緊張感再次蓄積,他磕磕絆絆地又問:“你是誰?”
女孩空洞的眼眸在他臉上掃過,說:“你告訴我,你又是哪家的小少爺,你有錢嗎?你父母寵你嗎?你一聲令下,能把這個辦公室的主人送進去嗎?”
陳嵘急迫道:“那你是怎麽回答她的?她這是在向你求救,你救她了嗎?”
“沒有。”祁揚冷漠地回答。
“為什麽?”陳嵘下意識反問。
祁揚看了他一眼。
……
門外時常也有警員路過,都看到裴主任幾乎一小時都坐在長椅上,修長的雙腿随意地交疊,姿勢看上去随意,但臉色一點都不輕松,路過的人打招呼他都經常聽不見。
不知實際時間過了多久,裴賢大腦覺得有半輩子那麽久之後,祁揚終于被帶出來了。
裴賢就坐在門外,他望向祁揚,不知是不是這一個多小時的醞釀時間太充分,他表情看上去異常平靜。
陪同出來的警員目光在兩人間來回注視,身旁的祁揚回頭溫和地對他說:“謝謝,我自己回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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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員又把目光投注給裴賢,裴賢卻沒看他,冷沉的目光落在祁揚臉上半分都不移開,但話是對他說的:“你先去吧,我有點問題需要問一下祁先生。”
辦公室門被呼一下用力打開,裴賢輕車熟路走進去,留了門給祁揚,就見後者跟着走進來,目光帶着進入陌生空間後慣有的疑惑與好奇,在四周打量了一個遍。
他目光都還沒收回來,就聽裴賢說:“我辦公室。”
“哦。”祁揚應了聲。
他找了空椅子坐下,坐得離裴賢很遠,坐下之後就仿佛被定格了似的,半晌不動一下。
“我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麽會在這裏看見你。”裴賢沉了沉氣,把事實緩緩說:“之前你告訴我訂好了機票要走,潭州那邊還有事情要忙;那天電話裏你又說你很忙,沒空跟我見面,叫我等着,你在禹城忙什麽?”
祁揚早知道謊言得有被戳破的那天,尤其是當謊越撒越多的時候,幾乎四處都是破綻。但是裴賢真的就坐在他不遠處這樣問話的場景,他沒有想過。
“……”祁揚不說話,微微朝裴賢那邊的反方向偏了偏頭。
“忙着當證人?”裴賢說,他頓了頓,忍不住說:“祁揚,你對我說的話十句裏能有一句是真話嗎?”
他辦公室內很安靜,這片門口經過的人也少。空氣一安靜下來就是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了,落在兩人耳朵裏,窗外的葉子簌簌抖動的聲音都顯得吵鬧。
“有啊。”祁揚看向裴賢,在後者的複雜的目光注視下,不自在地又移開眼,“那天我說勸你別再在我身上花心思,叫你去找下一個,這都是真話。”
外面能起一點風很是難得,他話音落下後,樹葉上開始一滴兩滴,接收到稀稀拉拉落下的雨滴,不過兩分鐘時間,窗外的小雨敲打樹葉與地面聲音變得密集。
雨滴三三兩兩斜吹到外邊的玻璃上,順着往下落,軌跡一如來時在裴賢車窗上看到的那般扭曲,依舊像痛苦極了的人臉上爬滿的淚痕。
只是這次看上去雨不大,遠不及車窗上滿臉藤蔓似蜿蜒着淚跡的模樣。
“祁揚,對我說話一定要這麽難聽嗎?”裴賢問。
他不知何時已經面朝着窗外坐。
“是。你可以選擇不聽我說話,現在就讓我滾,以後就沒有人會跟你說難聽話了。”祁揚回答。
裴賢回頭看他,他呼吸有些緊,緩慢地深呼吸了一口,沒有再繼續這樣争吵下去,因為他知道這樣下去結果會更糟。
他只是問:“為什麽騙我?”
“因為很麻煩。”祁揚實話實說,他突然意識到裴賢好像是個很難死心的人,哪怕他之前說了那麽多別人聽了一定會立刻離開的話,裴賢最多就是挂斷電話。
祁揚不知為何的,想到自己即将要說的話,有些不忍心,他偏過頭不敢看裴賢,機械性地開口:“告訴你有什麽用,撒謊能解決掉不必要的麻煩,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用跟你彙報,不用被你圈在家等你下班回家,也不用和你去無聊地散步。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告訴就是因為知道,如果你知道了,你一定會事無巨細地問個遍。這太煩了,我不想跟別人解釋任何事情。”
裴賢不知道他這些理論從哪裏得出的。
他愛問東問西,喜歡讓他出門後事事都彙報一下,是想确認他安全,因為印象裏祁揚總是有很多秘密,他不知道那些秘密會不會給他帶來什麽危險,裴賢是個危機意識很強的人,他會預演很多未來,一旦覺得有危險就會提前很久做準備。
他讓祁揚等他下班回家,再和他一起去散散步,又或者逛逛商場、超市,是因為他工作太忙請不出假也抽不開身,祁揚來一次不容易,他覺得不工作的時間都應該拿來陪祁揚,才對得起他每次近兩小時的飛行。
這些都是很小的事情,是裴賢潛意識裏就默認的事情。
他只管做自己認為好的、正确的事情,但是一直到現在才發現,原來祁揚不僅不需要,反而還厭惡到了這種地步。
是不是因為他們原本就存活于一段非正确的關系,所以一切合理的、正确的,都是錯誤的。
“真的就這麽厭惡我嗎?”裴賢看着他,辦公室內燈亮了起來,外面雨越下越大,天色越來越陰沉。
祁揚也看着他,兩人都試圖看清對方眼底的情緒,但都一無所獲。
他心頭莫名一痛,嘴上卻應下:“是。”
“沒有任何改變的可能?”裴賢問。
“你覺得呢?”祁揚反問。
裴賢驚覺此刻辦公室的燈光像極了初次對話時那個大辦公室內的燈光,好像很亮,但看遠處的人幾乎什麽都看不清。
他和祁揚之間的距離也一如三年前。
沒有靠近過一分一毫。
裴賢第一次感覺到老天爺是愛戲耍人的,他三年的無用功居然在此刻有了具象化的體現。
他看着祁揚的臉,恍然間覺得看到那辦公室裏尚未熟悉的祁老師。
同樣的面容,同樣的模糊。
裴賢活到二十九歲第一次在一件事情上覺得自己很可悲,竟然一見鐘情地、一發不可收拾地、又一敗塗地地愛上這個無論怎麽努力,都永遠不會走向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