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9(修)
第09章 Chapter 9(修)
第9章
這話一出口,幾乎宣告了兩人必掰無疑的關系。三年下來不光裴賢能觀察祁揚,祁揚也能觀察他,知道他對除了自己之外的人沒那麽好說話,人的本性是不會變的,于是推測在這段關系結束之後,他也會像對待旁人那樣對待自己。
該是什麽态度?祁揚發現有些難以想象,因為裴賢對他太好了,好到從一開始就是不同的。
如果說人和人從見第一面時,會确定下來這個人未來會在自己生命中的定位,那麽祁揚其實很明确的知道,他和裴賢從第一面起就注定不會是普通的朋友關系。
也許是因為他不知死活的輕佻,又或者……從裴賢在辦公室裏打量他的目光開始。
他們因為案件相熟,當時偶爾需要聯系他的時候,很奇怪的,都是裴賢來聯系,祁揚不懂公安系統的運作,但是也看得出一個法醫來長期聯系自己是不合常規的。
每次電話一接起來,能聽見裴賢沉默兩秒,然後開始扯着一堆案件相關的講,等問夠了再突然來一句“這麽晚還沒下班嗎”之類的問題,引入到他的私生活裏。
最初祁揚覺得這人好像對自己很好奇。
後來随着案件的偵破,祁揚很快也辭去了致清中學的工作,過了幾天安閑日子,昏天暗地喝了幾頓酒,某一天早上卻又接到裴賢的電話。
他接了起來,就一直聯系到了現在。
然後在剛才斷了。
半夜匆匆離開,到酒店開好房,祁揚莫名給自己找了很多要忙的事,甚至洗個澡動作都比平時仔細了很多——他心裏升起了一種很陌生的情緒,讓他很不舒服。
出浴室前還思考了一下有沒有什麽可以繼續忙的,如果沒有的話,出去之後他要做些什麽?
祁揚沒找到答案,但是剛一出來,手機就适時地響了起來。
祁揚心跟着顫了一下,這種情緒太陌生了,他意識到自己潛意識裏期待又害怕,期待這個未接來電寫着“裴賢”,也害怕寫着“裴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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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起手機看到上面“大海”兩個字的時候,祁揚一口氣吊在了胸口,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松下去還是嘆出來。
“祁揚,你家沒人啊?”電話一接起來,大海就問。
大海是目前在實際管酒吧的負責人,祁揚對酒吧的經營沒有任何經驗,接手過來的時候沒有一項工作是能弄明白的,他也就喝酒還行。
畢竟他大學學的是對管理經營方面毫無用處的數學。
但是大海管店的時間很長,對一切都了解,彼時祁揚還是個剛畢業不久的小年輕,兩人共事一段時間後,祁揚就突然決定去致清應聘,于是酒吧的管理幾乎就全權交給了大海。
時間一長,兩人就也熟悉了起來。
“在禹城。”祁揚說。
“又去禹城了?你真是一年四季往禹城跑。”大海點了根煙,祁揚當初就是幹得好好的,突然決定去禹城工作,幹了幾年又突然回來了。在大海的印象裏,祁揚好像天天都在往禹城跑似的。
他吐了口煙,随意地問:“啥時候回啊?”
“出什麽事了嗎?”祁揚略過這個問題。
“那沒有。”大海說。
“……”
“好吧,有點兒。”大海說。
祁揚笑了:“你說。”
大海想了想:“之前老愛跟着你那個小孩兒,你還記得不?”
大海比祁揚大六歲,他口中愛跟着祁揚的小孩兒,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他怎麽了。”祁揚問。
“找你找不見,就問到我這兒來了,還跟我說你家也沒人,問我你是不是出事兒了啥的。”大海直接全交代了。
祁揚看了一下來電記錄,沒有未接來電,他恍然想起來兩人好像并沒有互相存手機號。
他都默認和季嘉澤是不會再聯系的狀态了,畢竟那天在去機場的路上,祁揚收到他發來的消息,內容是“哥,你別忘了我”。
祁揚收到消息,順手就删了。
“找我什麽事?”祁揚以為他有什麽要緊事。
大海卻突然笑了出來,語氣調侃:“人家那麽追着你,你說找你能有啥事,估計就想你了呗,想你又找不見你人,病急亂投醫了。之前一起喝過酒,我倆留過個微信,就找到我這了。”
“好吧,那天不歡而散了,我以為是以後都不聯系了的意思。”祁揚說。
大海搖了搖頭,意識到對面看不到之後,在煙灰缸裏摁滅了煙頭,有些想笑地說:“祁揚,你真是。雖然你是個彎的,但是真是直得可怕。”
“……”祁揚沒明白他,但還是跟着笑了聲。
“小孩跟你鬧脾氣那不明擺着跟你撒嬌嗎?談戀愛不都這樣,肯定是哪裏沒順着了,就發點小脾氣,誰知道你上來真給人删了。”大海說,他看了眼周圍,他坐的這片相當安靜,偶爾熟客路過,他就擡手跟人打個招呼,然後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你在禹城那邊不是有個固定……有個朋友嗎?你倆有三年了吧,那個人三年沒跟你作過?”
他試圖找個人類比,讓祁揚明白,沒想到像掃雷比賽冠軍一樣,一掃一個準。
祁揚沉默了會兒,竟然真的回憶起“裴賢作沒作過”這個問題,思考了很久,他說:“沒有。”
“……”這次輪到大海沉默了,他啧啧道:“神人,難怪你倆處這麽久。”
“到此為止了。”祁揚直接說。
大海愣了一下:“啊?啥時候。”
“……一個多小時前?”祁揚說完,愣神了幾秒,又把自己臨走前說的狠話在心裏反複過了幾遍,一直到感覺呼吸變壓抑的時候,才強迫自己收回思緒:“他找我有急事的話,你就把我電話給他吧。我一時半刻的回不去。”
大海點點頭,一邊把祁揚的手機號複制出來準備發給季嘉澤,一邊說:“你還準備定居那邊不成。”
祁揚沒答話。
……
裴賢的日子明面上看着好像跟平時也沒差太多,除了那天沒控制住情緒打碎了廚房的碗碟之外,裴賢也覺得自己好像一切都好得很。
他那天在祁揚走之後,自有記憶以來第一次一個人在家大發雷霆了一頓,回過神來又立刻拿了膠帶過來一點點收拾着碎片。
冷靜下來之後他想了很多很多,比如祁揚剛才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祁揚走了還會回來嗎?他是不是不應該這麽着急,如果慢慢來,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唯獨不敢面對的問題就是,他們這是徹底分開了嗎?
裴賢想起他們分開只能用平淡的“分開”來形容,用朋友之間的“掰了”或者“絕交”一類的說辭不合适,用戀人之間才能用得到的“分手”更不合适。
畢竟“在一起”過,又沒有在一起過。
邢明月敲響辦公室的門,進來照常跟裴賢交流工作上的問題,臨近結束時,她突然小心翼翼地試探道:“裴主任,你……最近沒休息好啊?”
裴賢食指和中指交疊着彈了彈報告,提醒她認真看。
末了見邢明月躍躍欲試地還想問他什麽,裴賢先發制人地開口:“戴傑那個案子結了嗎?”
“本來要結了來着。”邢明月說,“結果昨天又跳出來新的證人,反正這案子麻煩。”
“什麽新的證人?”裴賢問。
“不知道,他同事吧好像是?”邢明月蹙眉,“記不清,最近沒咱們什麽事兒,董法醫那邊在跟。上面還是覺得湖裏發現巨人觀男屍這件事更應該被重視,只催咱們這個案子。”
最近戴傑的案子法醫組這邊把董成春組轉過去跟了,裴賢回來上班這幾天在接手一片高檔住宅的人工湖裏發現漂浮的男性屍體這個案子。
邢明月在他臉上打量,想起裴主任這幾天确實是有些心不在焉的,要麽就是突然出神似的在想什麽,要麽就是冷冷淡淡地不搭理人。
前幾天接到晨練的大爺報案的時候,通知裴賢帶組出現場,邢明月跟過去,工作以來第一次見到了新鮮的巨人觀,沖出現場在嘔了十分鐘都沒緩過來勁。
當時一回神就注意到他們尊敬的、心不在焉的裴主任,好像面對砧板上一塊普通的土豆一樣,對着屍體進行了粗略的檢查。
邢明月吐得人都虛弱了不少,問他:“主任,你沒有嗅覺嗎?”
要放平時,裴賢怎麽也得順着她的話逗趣兩句,畢竟裴主任嘴毒起來也是很毒的。
但是那天裴賢回頭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好像在質疑她的專業性一樣。
一個眼神吓得邢明月後來進解剖室也沒敢再露出什麽多餘的表情,和不該有的發言。
就是看到裴賢木着臉熟稔地煮骨頭時,還是沒忍住瞪大了眼睛。
裴主任最近表現的好像對這個世界都突然失去興趣了似的,這麽多天下來最感興趣的居然是問戴傑的案子。
邢明月說完就站在原地等他發話。
“知道了。”裴賢說。
他對邢明月擺擺手,示意她出去吧。
說不上怎麽的,裴賢現在心莫名慌得厲害。
與此同時,邢明月口中的證人正坐在審訊室裏。
陳嵘也相對重視,自己親自進去審。
他問對面穿着簡單的白T恤的年輕男人:“你是死者什麽人?”
“我們高中是同學,後來是同事。”男人言簡意赅。
“在哪裏上的高中?”陳嵘問。
“致清。”
“……然後你們大學畢業之後,約好一起回到致清當老師?又成為了同事,是這樣嗎?”陳嵘問。
“沒有約好,我們沒有私交。”
“你們不熟?”陳嵘疑惑。
“互相知道有對方這麽個人的關系。”
“那你上趕着蹚這趟渾水幹什麽?”陳嵘笑了起來,讓審訊聽起來氣氛稍微輕松了一些:“一般人不應該有多遠躲多遠嗎?這麽麻煩的事情。”
“麻煩啊。”他說,“我也覺得麻煩,但是就因為我們以前是同學,後來又成了同事,所以我知道他自殺是為了什麽,我知道他讓他妻子咬死不是自殺是為了什麽。”
“你知道?”陳嵘笑容頓住,表情嚴肅了下來,他很快又抓住了另一個關鍵詞:“你确定是自殺?”
“是不是自殺你們比我清楚,如果在當時跳樓的現場找到了什麽的話,你們的調查就不會這麽消極了。”他很輕地嘆了口氣,然後繼續說:“警官,如果我現在說,我确定他是自殺,這個案子就會以自殺結案了嗎?”
他看着陳嵘的眼睛,裏面是滿滿的懷疑。
陳嵘也看得出,眼前這個年輕人對警方并不相信。
不是單純的不相信他了,是不相信警方。
“不會。”陳嵘說,“把你知道的都交代一下吧,我知道你大概不怎麽相信禹城的警方,我也不知道禹城的警方曾經對你做過什麽,但是既然你已經打聽好了我們這兒,打聽好了我,你也來了,就說明你暫時是相信我們了。”
陳嵘鄭重道:“一五一十地交代,你應該知道作僞證的代價。”
男人點點頭。
随後,陳嵘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在筆記上寫字的筆頓了一下,他擡頭看向身形單薄的長得卻極其好看的男人:“你叫什麽名字?”
“祁揚,祁連山的祁,揚帆的揚。”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