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6章 第 6 章
阿雪看謝臨安,見他還穿着昨日那件青色衣衫,心想果然可憐啊。
殊不知,謝臨安一件衣服從不穿兩天,這件是新的,而且顏色也不同,乃是湖藍色。上好的布料做的衣衫,一件衣服頂普通人家一年的嚼頭,更別提他腰帶上用金線繡着的如意祥雲暗紋。
但這些阿雪都不懂,她拿着小盒子,裏面裝了幾顆酸甜撲鼻的山楂雪球。
“這是去年的山楂,吃起來可能口感一般。”
阿雪撲閃着一雙明亮幹淨的眼眸,語氣熟稔,好似倆人相識已久。
她見他不接,便将東西放在他身側的桌子上,瞧見上面擺放着一套茶具,也如他的衣服似的半點花紋都沒有,而且杯盞上還帶着龜裂的痕跡。
啧~果然過的不好啊。
那她可就高興了。
單純如白紙的小娘子根本壓不住翹起的唇角,好像碰見了什麽喜事。
謝臨安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除了那套珍貴易得的茶具,并無其他。
放在膝蓋上的手指點了兩下,如果是松石在這,定然能發現這是謝臨安心情還不錯的小動作。
“對了,還給你帶了菜包子。”
蓮花說要讓她多關心,從溫飽開始。
可阿雪舍不得自己的肉包子,便只将剩下的菜包子和兩個饅頭拿了過來。她心想,既然他都吃不飽飯了,還挑三揀四?能填飽肚子就成呗。
屋裏只有阿雪一個人說話的聲音,自始至終,謝臨安都不曾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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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小娘子将東西一股腦的擺放在桌面上後,包子、饅頭、幾樣幹巴巴的小菜……
謝臨安的額角跳了跳。
“吃啊,我記得你愛吃這個菜包子來着,對了,你可以蘸醋吃,會格外好吃。”
兒時的事記不大清楚了,只記得那時候謝家小子和他娘相依為命,母子倆日子不好過,廚房裏油鹽醬醋什麽都沒有。
有一次,焦紅杏讓阿雪送了兩盤素餡餃子給隔壁,送完後阿雪噠噠跑回來,又将醬油和醋各取了半碗。
後來倆家結了親,焦紅杏還逗阿雪,說她胳膊肘往外拐,從家裏偷醋給小未婚夫吃。
對,謝家小子喜酸。
既然決定讓他喜歡上她,阿雪覺得就該做足了準備,因此将醋也帶來了,企圖喚起他的回憶,亦或者讓他高興,快點喜歡上她。
倒出來後一小碟深褐色的液體,散發着濃郁的酸氣,阿雪喜滋滋的等着他的反應,卻不想他皺起眉頭。
“拿走。”
“啊?”
阿雪有點懵。
她呆滞的時候,一雙漂亮的眼眸也不會轉了,呆呆楞楞透着幾分傻氣。
就在這時,出去買東西的松石回來,見到阿雪大吃一驚,不容分說立刻将人趕了出去,甚至看着她一步三回頭不見蹤影,他才放心上樓。
桌面上放着的東西,讓松石搖頭。
如此寒酸的玩意兒,怕是侯府的馬奴都比這吃的好。
莫不是窮鄉僻壤之地的小娘子都是如此?獻殷勤也該獻好東西才是,這小娘子……
松石把買來的面放在桌子上。
“郎君嘗嘗,是蒸面。”
沒有湯,蒸熟之後直接放調料攪拌開,面條勁道爽口,香氣更加濃郁。
說完,松石就着手清理阿雪留下的東西,嘴裏小聲念叨:“小娘子膽子也太大了,郎君還是小心些,若是她再來,您大可以喊隔壁房間的王捕頭。”
以前在京城的時候,也有一些堅持不懈的小娘子追着郎君,認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可惜啊,最後都以失敗而告終。
“若再糾纏,就将她拿……”
松石忽然瞪大眼睛不說話了。
因為他看見自家郎君竟然撚起一棵裹了糖霜的山楂,仔細端詳之後放進口中。
這、這……
郎君可從來不吃旁人送的東西。
片刻之後,松石反應過來了。
暗道小娘子好重的心機,知道他們郎君食不下咽,特意送來開胃的玩意。
呵,好心機!好手段!
郎君不會因為這點小東西而對那人改變看法吧?
松石緊張的看向謝臨安。
吃了一顆後,謝臨安拿着帕子,慢條斯理的擦拭手指,淡聲道:“難吃。”
松石緩緩松了口氣。
侯府的世子吃穿用度自然是最好的,不管春夏秋冬新鮮的瓜果壓根就不曾斷過,自然看不上去歲時節留下的幹癟山楂。
他們郎君啊,也就是嘗個酸甜滋味罷了。
雖然确實讓謝臨安食欲大增,但那些東西,最後全被松石扔掉了。
阿雪還不知道這些,她心情舒暢腳步輕快,認為自己“報仇”第一步走的還算順利。
回家後焦紅杏問她:“阿雪,你可有看見廚房吊籃裏的山楂?”
略顯慌張的小娘子垂下眼眸,只說沒瞧見,然後匆忙去洗漱避開焦紅杏。
因此她也沒聽見焦紅杏後面那句。
“那可能是我記錯了,沒關系,反正是去年的東西,都長蟲子了。”
夜裏睡覺,阿雪夢見了謝家小子。
夢中她雙手叉腰仰天大笑,謝家小子跪坐在地涕淚橫流,抱着她的大腿哭泣道:“阿雪都是我的錯,是我始亂終棄,我有罪,我不該退婚……”
焦紅杏聽見咯咯笑聲驚醒,見是女兒閉着眼睛笑,她便也笑了,掖好被角抱着女兒沉沉睡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更讓阿雪驚喜的是,盧大富和盧石頭回來了。
天色微亮,父子倆已經将獵來的野味賣給了酒樓,拿着滿滿一袋子錢回來,此刻正坐在院子裏收拾工具。
“阿姐!”
盧石頭朝着阿雪沖過來,抱着人不松手。
姐弟差三歲個頭倒是快一般高了。
他們感情好的很,阿雪也沒嫌棄弟弟身上都臭了,摸着他腦袋問。
“這次可有受傷?”
“當然沒有!我多厲害啊。”盧石頭大言不慚,松開阿雪後喜滋滋的拉着她,指着院裏盧大富正在收拾的狐貍。
“火狐貍,等處理好了冬日裏給娘和你做披肩。”
“這等好料子還是賣了吧,鎮上肯定有大戶人家喜歡。”
焦紅杏從房裏出來,若是兔子等不太值錢的便算了,火狐貍這等珍貴的玩意,還是賣錢為好。
焦紅杏想的多,覺得女兒到年歲該出嫁了,雖說被退了婚,可憑借女兒的容貌定能找到一戶好人家,到時候他們再準備好豐厚的嫁妝,阿雪定然能過上好日子。
還有盧石頭,以前家裏沒什麽銀錢不能念書,如今富裕了,最好去學堂讀書寫字,能考出功名來最好,若是不能,往後也可以靠着會讀書找一份活計,總比冒着危險進山打獵來的好。
已經處理好皮毛的盧大富洗手上的髒污,聞言擡起頭對着妻子憨笑:“你身子不好,這裏的冬日太冷了,還是留着給你和阿雪用。”
焦紅杏欲要再說話,倏地瞧見盧大富臉頰上的傷痕,當即顧不上其他,拉着人去屋裏上藥了。
夫妻倆好幾天沒見,盧大富抱着人先親了一口,惹的焦紅杏嬌嗔罵道:“孩子們還在院子裏。”
“門窗都關着,沒事。”盧大富渾不在意,不過下一瞬他面色嚴肅起來,“阿雪這幾日如何?”
“還好,女兒大了有自己的心思。”
那就是還難過了。
盧大富坐下,焦紅杏給他上藥。他嘆氣道:“兩個孩子都随了我,心思擺在臉上,那時候知道被退婚後,阿雪明顯不高興。其實,我也不高興。是,縱然他們是世家大族,可也不能單方面說退就退,總得商議着來才是。”
這般迫不及待,顯得他們阿雪沒人要似的。
盧大富越說越生氣,臉色漲紅,恨不得立刻進京城給女兒讨個公道。
“行了,過去的事兒就算了,如今重要的是過好我們自己的日子,再給阿雪找個好婆家。”
“也是,阿雪這孩子從小就沒心思,記打不記疼,她忙活鋪子裏的事情還來不及,估摸着也沒時間悲傷。嘶~”
“弄疼你了?”
盧大富憨憨一笑:“沒有,好受着。”
焦紅杏去推他,美眸流轉,嗔怒道:“胡言亂語。”
盧大富只是哈哈大笑。
笑聲傳到了屋外,盧石頭一臉不解,“爹在笑什麽?”
阿雪思考片刻,“應當是有什麽好事吧。”
盧石頭哦了一聲渾不在意,他去把弓箭都收好,琢磨着再多做箭矢,免得等過些日子樹林茂盛,箭射出去找不到。
阿雪過來幫弟弟忙,石頭有意無意的掃過她的臉,鬧的阿雪以為她臉上有東西,摸了一把,幹幹淨淨。
“你老看我做什麽?”
盧石頭藏不住心思,直言道:“看你心情怎麽樣。”
說完見她滿面紅光,不像是傷心的樣子。石頭腦子裏一根弦,只記得臨走進山前阿姐還有點不高興來着,怎麽現在倒像是撿到錢般喜氣洋洋的?
這麽想,也這麽開口問,直接被阿雪重重打了一下,哎呦一聲捂着額頭。
“阿姐,你打我做什麽?”
“讓你長長記性,別像爹一樣,胡言亂語。”
石頭長的像盧大富,身量高又壯,在山裏打獵對上野豬都不怕,唯獨怕自家阿姐。
“哦,知道了。”他聲如蚊讷。
一家三口坐下吃了飯,阿雪着急去鋪子裏,盧石頭洗洗手也跟着。
打獵在山裏呆了這些天,風餐露宿得好好修養才是,盧大富已經躺下睡着了,盧石頭年歲小精力旺盛,跟着阿雪去鋪子忙碌。
路上碰見官差,盧石頭一臉興奮。“阿姐,你看,當官的!”
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見到捕快,盧石頭當即站那不動了,還是阿雪轉回身拎着他耳朵将人拽走。
盧石頭生了一股蠻力,阿雪就将和面的活計交給他。
結果幹活嘴也不消停,一直問阿雪關于官差的事情。
阿雪簡單解釋幾句,盧石頭亮出自己的拳頭,略顯稚嫩的少年一臉不屑。
“破案還不簡單,用拳頭說話呗。”
“你以為抓犯人是在山裏抓山雞啊,”阿雪白了他一眼,“哪有那麽容易?總得找線索講證據。”
盧石頭讪讪的摸頭:“哦,我還以為給犯人一拳就行了呢。”
姐弟倆說話的功夫,鋪子來人買包子,有認識盧石頭的便會打聲招呼,盧石頭也樂得和他們說話,畢竟在山裏憋了好幾天,總算見到這麽多活人了。
只是說着說着,盧石頭忽然驚慌,直接閃身躲了起來。阿雪看了他一眼,布簾後的盧石頭豎起一根手指,比劃“噓”。
“你也有怕的人。”
阿雪覺得好笑。
天不怕地不怕的盧石頭,竟然也有害怕的人。
“嚴夫子,還是老樣子?”
不待嚴為之走近,阿雪便熱情招待這位老主顧。嚴為之着實覺得受用,一張俊秀的臉登時粉紅。
“有勞阿雪了。”
“夫子,今日也要去學堂上課嗎?”阿雪故意大聲說話,簾子後露出的雙腿明顯抖了抖。
嚴為之可不知道這是阿姐在吓唬弟弟,他沒着急拿過包子,捧着書籍走近鋪子裏,想與阿雪多說幾句話。
布簾後的盧石頭痛不欲生。
在多年前,焦紅杏打算送盧石頭去讀書的,當時還特意備酒席請嚴為之來家裏吃飯。可惜,盧石頭是塊石頭,半點不開竅,光是聽嚴為之文绉绉的說話,就覺得頭痛欲裂了。
好半響,嚴為之才離開,阿雪掀開簾子。“出來吧,人走了。”
盧石頭謹慎的沒動,濃密眉毛下的大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确定人走了才邁步出來。
“阿姐,嚴夫子未免太能唠叨了。”
“你懂什麽,人家那叫滿腹經綸。”
啧,盧石頭不認同的搖頭。
那些官差總來光顧阿雪的鋪子,生意很是不錯,阿雪忙着自己事情神采飛揚,像是忙碌在萬花叢中的小蝴蝶。
盧石頭放心下來,幫忙打雜。
待晌午時分,阿雪出去石頭坐在那代為看鋪子,瞧見一個年輕男子木着臉走過來。
“那位小娘子呢?”
一想到自家郎君吃了山楂腸胃不适的模樣,松石便氣不打一處來,說話時氣勢洶洶咬牙切齒。
“叫她出來。”
盧石頭上下打量他,緩緩站起來,少年因着常年練武和打獵,身體強壯,體格寬厚,似乎能将松石裝下。
盧石頭脖子左右扭動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
“你找我阿姐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