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腦子被門夾了
第08章 腦子被門夾了
以江錫安對崔帏之的了解,崔帏之是一個心很大且對很多事情都不甚在意的人,通俗來說就是腦子和腸胃連在一起的,書包被毀事件,最多讓他難過幾天,過幾天吃了什麽好吃的,難過随着食物順着胃液和腸道消化,也就不難過了。
但讓他大跌眼鏡的是,自從書包被人剪壞之後,崔帏之就像是被主人抛棄的小狗崽,整個人如同失去陽光的向日葵,快速的蔫吧下去,* 連早上跑操的時候,一向能跑能跳的崔帏之,竟然意外地落在了後頭,有氣無力地跟着大隊伍邁動着自己的雙腿,皺着眉苦大仇深,活像南風館服務了客人一夜的小倌一樣憔悴,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晚上偷偷出去賺外快了。
小狗這有心事了。
江錫安看在眼底,但也無可奈何。
他是男人,雖然在村裏的時候也會上山割豬草下山曬稻谷,但是繡東西不在他的學習範圍內,他真不會,拿起針幫崔帏之把毀掉崔帏之書包的“兇手”眼睛戳瞎倒是可以。
可是兇手是誰呢?
不光是江錫安一籌莫展,崔帏之本人也毫無辦法。
崔帏之在班上人緣不是很好,除了江錫安沒別的什麽朋友。
一是他草包的盛名京城內外都知道,在國子監這個大梁最高學府,氛圍都是都是唯成績論的,很多人自然是看崔帏之不起,不屑與之深交;二是崔帏之是插班生,空降國子監,卻沒有真材實料,在國子監這個半封閉式管理的地方,很容易被抱團排擠,雖然礙于崔帏之世子的身份,沒有人敢舞到他面前來,但很多心裏不平衡的人還是會私下裏搞點小動作針對他。
敵在暗崔帏之在明,崔帏之腦子又不好使,對于這些小動作也毫無辦法,不知道毀包兇手是誰的他只能暗自生悶氣,感覺看誰都有可能,看誰都可疑,越想越氣,都快把自己氣炸了,連帶着幾天晚上都翻來覆去睡不着,閉上眼睛就是書包的“慘死”,他都快和書包一樣“死不瞑目了”。
最後連教授算學的掌佐博士也注意到了崔帏之的不對勁。
“崔帏之,你在下面做什麽?”
掌佐博士邱靈相一手拿着書,一手拿着戒尺,一邊走到了把書立起來躲在書下睡覺的崔帏之身邊,凝眉道:
“........睡着了?”
算學課的老師是最嚴厲的,很多人都嘗過他戒尺的“神威”,所以很少人會在他的課上睡覺,連眯一會兒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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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崔帏之睡着了,周圍人都下意識轉過頭來看,課上的學生們紛紛都對視一眼,随即竊竊私語起來,中間還夾着細細密密的笑聲,很是刺耳。
“安靜!”邱靈相聞聲,用戒尺狠狠在桌面上敲了幾下,啪啪的響聲瞬間讓吵鬧的教室安靜下來,連崔帏之也從睡夢中驚醒了。
他在江錫安使勁兒掐大腿的疼痛中霍的一下站起來,甚至帶倒了桌上的書和算盤:
“博,博士!”
“崔帏之,又累到睡着了?”邱靈相說:
“聽人說你晚上還會出去兼職搞副業,真的假的?”
崔帏之沒聽出邱靈相語氣裏的嘲諷,沒精打采道:
“沒有,博士。”
他說:“我就是昨天晚上沒睡着,然後又太早起來跑操了,就.......”
“困了你就在我課堂上睡?”邱靈相啪啪用戒尺敲桌子,怒極:
“崔帏之,你能不能為自己的未來想一想?想你這樣不學無術的人,以後能幹什麽?大字不識幾個,去碼頭上搬貨還是當車夫拉馬車?一二三四五你算的明白嗎?以後賺錢說不定賬都會算錯!不好好讀書,就找不到好的活計,找不到好的活計,你就娶不到娘子,你這輩子就完了!”
邱靈相的話讓全班都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每個人臉上都挂滿了對未來的憂慮和緊張,班上的氣氛陷入了短暫的死寂,唯有崔帏之沉默片刻,随即小聲道:
“老師,我以後可以襲我爹的爵位啊。”
他理直氣壯道:
“我可以雇人幫我算賬。”
邱靈相:“........”
他氣得渾身發抖,擡起手就想揍崔帏之,還沒落到崔帏之身上就想起祭酒曾經叮囑過他就算崔帏之教不好也不能動手,畢竟要是動了手,他那武将爹找上門來,自己會涼的比皇帝賜死還快。
畢竟皇帝賜死很有可能是秋後問斬,但崔帏之的爹可能當場重拳出擊,對他實行斬立決了。
思及此,邱靈相手中的戒尺重重落在桌面上,以一種詭異的彎曲角度巧妙避開崔帏之,随即一指門外:
“出去站!”
“哦........”崔帏之縮着脖子,打着哈欠出去門口占了,一副目無法紀的樣子,和尊師重教挨不上一點邊,繼續垂着頭打瞌睡。
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時候,沒一會兒就下課了,崔帏之閉着眼睛,忽然感覺到有人在他的腳上踩了一下,還用腳跟輕輕碾了碾。
他豁然睜開眼,瞪着面前的人,但面前的人很顯然也是被人流擠上來的,感受到崔帏之瞪他,一臉莫名其妙:
“怎麽了?”
崔帏之:“.......”
他耷拉下眼皮:“.......沒事。”
他雖然纨绔,但也知道不能冤枉別人。
下午最後一節課是小考,還是算學老師的,但邱靈相很明顯已經對他失去信心了,連算盤少發了一個都不知道,最後還是江錫安看不下去,舉手找監考助教幫崔帏之要了一個鍵盤,崔帏之才能考試。
那鍵盤也不知道是從哪個犄角旮旯翻出來的,一撥全是灰塵和土,崔帏之一邊撥一邊嗆的咳嗽,最後試還沒考完,就被監考老師以擾亂考場紀律為由趕出了考場。
他本來基礎就不好,前面找新鍵盤就浪費了時間,考到一半又被趕出去,卷子幾乎是白的,美美考了零蛋,全系倒數。
邱靈相一看到卷子,大發雷霆,差點炸了,把崔帏之罵了個狗血淋頭,還說這輩子就沒教過崔帏之悟性這麽差的學生。
崔帏之謹記父母教誨,沒對老師頂嘴,老老實實挨訓,回來卻沒去食堂吃晚餐,直接往床上一躺,和袋發黴的死屍似的。
江錫安今天算學拿的是滿分,但是沒好意思在考了零蛋前面的崔帏之面前炫耀,走到崔帏之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挨訓了?”
崔帏之臉埋在被子裏,也不知道從哪裏哼出一聲沉悶的小狗唧唧叫:
“——嗯。”
江錫安從胸前掏出倆饅頭:
“吃不吃饅頭?特地從食堂給你帶的。”
食堂去晚了就關門了,晚上有宵禁,又不能出去買吃的,江錫安怕崔帏之從圓潤小狗變成消瘦小狗:
“吃點。”
“........不吃了,讓我餓死吧。”崔帏之在床上蛄蛹蛄蛹爬着,随即縮進被子裏把自己蓋上,像是一個生無可戀的人合棺材把自己蓋上了:
“我是全世界最慘的人。”
江錫安:“..........”
他拍了拍拱起的被子,換來崔帏之隔着被子的蛄蛹。
江錫安忍不住笑,笑完後又長嘆一口氣。
他想了想,又道:“要不過幾日休沐,我帶你去街上買個新的書包好了,省的你終日這般魂不守舍,還得挨訓。”
“新書包又不是娘子縫的,我買來幹嘛。”崔帏之一頓:
“而且我本來就不愛讀書來着。”
江錫安:“.........”
他看着苦悶的崔帏之,感覺小狗心下的嘤嘤哭叫都要把整個房間都哭潮了,白娘子水漫金山也沒崔帏之猛男落淚來的沖擊力大。
他想了想,忽然靈光一現:
“不如.........你出去找你娘子,叫他再給你縫一個?”
“.........”被子蛄蛹蛄蛹片刻,随即崔帏之的臉就緩緩從被子裏冒出:
“門口有守衛的。”
“翻牆。”江錫安說:“敢不敢。”
崔帏之猶豫片刻,随即爬了起來。
他臨到門前又急急忙忙回來換了一身新衣服,這才跟着江錫安走到牆邊。
江錫安蹲下身讓崔帏之踩着他的肩膀爬上去,崔帏之還算利索,很快就騎到了牆上。
但他跳下去的時候不小心碰掉了幾塊磚瓦,不到半刻鐘,隔着牆就聽見守衛跑了過來,他一急,沒顧得上江錫安會不會被抓,趕緊撒開腿跑了。
他一路跑到太子太傅府,憑着上輩子對老岳父家的熟悉,很快就找到喬雲裳的小苑,用石頭墊着,艱難地爬了進去。
他順着靠牆的樹悄鳥往下爬,避開小侍和丫鬟,偷感很重地狗狗祟祟來到了喬雲裳的窗邊。
喬雲裳已經卸了妝飾和釵環,換上睡裙準備睡覺了,結果剛放下床帏,就聽見窗戶傳來咚咚咚的響聲。
他以為是蟲子撞擊,沒打算管,但沒想到這聲音愈演愈烈,搞得他以為是有人在他窗邊敲鼓,于是起身拉開床帏,下床打開了窗。
他剛打開窗就看見一個巨大的人影竄了過來,他吓了一大跳,往後緊急退了幾步,正想喊人,下一秒就看見一雙圓潤潤的狗狗眼出現在他面前,垂着眼角,一臉委屈地看着他。
“崔帏之.........?”喬雲裳甚至懷疑自己看錯了,一愣:
“你不是在國子監嗎?你怎麽爬進來的?”
“娘子.......”崔帏之沒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吸了吸鼻子,垂頭喪氣道:
“我不想讀書了。”
喬雲裳沒想到崔帏之剛入學半個月就打退堂鼓,顧不上崔帏之夜闖閨房,皺着眉,道:“怎麽回事?”
崔帏之正想回答,忽然就打了一個噴嚏,聲音驚動了值守的下人,登時有人跑了過來:“誰在那裏?”
崔帏之一驚,吓的拔腿就想跑,被喬雲裳隔着窗戶拉住了手,
“先進來再說。”
崔帏之點了點頭,趕緊順着窗往裏爬,可惜他被吓得夠嗆,四肢還不夠靈活,被喬雲裳連拖帶拽地往裏帶,腳還沒站穩上半身就向前傾,頭朝下咚的的一聲,像個王八一樣摔倒在地。
外間睡着的小侍小牧聽到動靜,被吵醒,睡意朦胧道:
“公子?你沒睡嗎?”
言罷,他拉開床帏就想下床走過來,喬雲裳被他吓了一跳,趕緊推着崔帏之進了他的衣櫃,因為太緊張,關櫃門時,還失手夾到了崔帏之的腦袋。
千鈞一發間,小牧掀開珠簾走進來,看着喬雲裳大半夜站在衣櫃前不睡覺,一愣,疑惑道:
“公子,你這是在?”
他一頓,又疑惑:“剛剛又是什麽聲音?”
喬雲裳背靠着衣櫃,臉上僵硬地笑:
“你聽錯了吧?”
“不可能。”小牧說:“我剛剛聽的咚的一聲響,像是有什麽東西掉地上了。”
“可能是我剛剛不小心碰倒了東西。”
喬雲裳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腦子一抽把非親非故的外男藏進來,掌心汗濕:
“你快去睡吧。”
“......好吧。”
小牧疑惑:“公子你出了好多汗,要不要給你換件睡裙。”
言罷,他就準備走過來打開喬雲裳的衣櫃給喬雲裳拿衣服,卻被喬雲裳緊急制止:“不用了,你快去睡吧。”
“........好吧。”小牧道:“那公子你有事就叫我。”
随即,他滿腹疑惑地轉身出去了。
喬雲裳見他走遠,心下松了一口氣,怕崔帏之在衣櫃裏憋死,趕緊打開衣櫃。
崔帏之坐在裏面,因為剛打開櫃門還有些不适應,于是眯了眯眼睛。
他的眼睛是很罕見的琥珀燦金色,即便沒有外域血統也長的五官輪廓深邃,鼻梁高挺,又因為尚且未滿十八而難脫少年期,因而很是俊秀,喬雲裳見狀不由得心跳慢了一拍,好半晌才道:
“.......出來吧。”
崔帏之從衣櫃裏鑽出來。
他擦了擦鼻子,站在喬雲裳身邊,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
“娘子........”
“去塌上坐着說。”
喬雲裳拿了一件薄衫,披在身上,遮蓋住光\裸的肩膀,但仍舊能看清薄紗下的嫩白肌膚,不知這樣半遮半掩反而更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為什麽不想讀書?”
崔帏之正想說話,忽然肚子傳來咕嚕嚕的響聲。
他下意識捂住,一臉無措地看着喬雲裳,臉頰發紅。
喬雲裳:“........”
他無奈地看了一眼崔帏之,說了一句等着,掀開珠簾走了出去,對着門外守着的丫鬟說了什麽。
沒一會兒,他拿着一碗湯面走了進來,放在小塌上,對崔帏之說道:
“吃吧。”
崔帏之點頭。
他拿着銀筷,因為餓極了,所以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吃太快所以被燙了,還是真的太委屈了,他吃到一半忽然哭了起來,眼淚像是不要錢似的掉進碗裏,一邊吃一邊打嗝。
喬雲裳沒說話,只是看着他,片刻後拿起筷子,又往他碗裏夾了幾個小菜。
崔帏之吃到一半,片刻後又不吃了,放下湯勺和筷子。
喬雲裳問他:“怎麽不吃了?”
崔帏之眼圈紅紅的,一邊打嗝一邊不解:
“娘子,為什麽我感覺這個湯面的湯越喝越多了?”
他頓了頓,又小聲道:
“而且湯好像越來越鹹了。”
喬雲裳:“........”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崔帏之,随即拿出袖子裏的帕子,輕輕擦了擦崔帏之的眼角:
“那就眼淚擦幹了再吃。”
他眉眼溫柔,在燭火的映襯下顯得素顏也格外素淨清雅,皮膚白的像是可以透光,尤其是眉心一顆代表雙兒的紅痣也透着淡淡的神性,像是可以包容崔帏之的一切小情緒。
他給崔帏之擦眼淚,崔帏之則坐在小茶幾對面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雙目對視,二者眼波流轉幾乎能拉出絲來,竟然平添些許溫暖和湧動的暧昧。
喬雲裳忍不住走神,雖然這個崔帏之是個草包,但是也是個格外好看聽話的草包,若是以後嫁與他也未為不可,好好調教就是.........
崔帏之不知道喬雲裳的所思所想,看着難得對他和顏悅色的喬雲裳,忍不住一呆,随即鼻子一癢,猝不及防地冒出個鼻涕泡來。
給他擦眼淚的喬雲裳:“........”
他猛地縮回手,帕子掉在崔帏之盤起的大腿上,眼神瞬間冷漠了:
“.......自己擦。”
“哦。”崔帏之乖乖地應了一聲,随即拿起喬雲裳的香帕,捂住鼻子,用力擤了一個驚天動地的鼻涕,顯然是哭的太忘情了,發狠了,不要命了。
喬雲裳:“........好吃嗎?”
崔帷之百忙之中抽空豎起大拇指,還順帶吸溜一下哭的通紅的鼻子,大贊:
“香毀了。”
喬雲裳:“……”
他轉過頭,餘光看着繼續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崔帏之,糟心地想自己剛才怎麽會覺得嫁給崔帏之也不錯呢?
難道……剛剛衣櫃門夾的不是崔帏之的腦袋,而是他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