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捉蟲)
第014章 第14章(捉蟲)
大公主的賞花宴,縱使中途出了一點岔子,卻也不是人人都敢和太子一樣早走的。
平康侯府因為翠芳行竊之事,更不敢提早離去,硬生生捱到宴會結束,又找大公主單獨說了此事,賠禮致歉,還說明日再登門專門賠罪,這才在将晚時分離開了大公主府。
一回到平康侯府,聶雲霜就被平康侯帶去了書房,訓斥聲從書房傳出來,滿院都能聽清。
半個時辰後,聶雲霜才紅着眼從書房出來,但她的表情分明還是不服氣。
侯夫人沒留意到,安撫了幾句,急忙進了書房。
書房裏,地上砸碎了一盞茶杯,侯夫人示意丫鬟收拾,對平康侯道:“不就是指使翠芳捉弄一下那個程家庶女嗎,你犯得上發這麽大的火,還摔上東西了。”
平康侯才平息了一點,被妻子一句話又惹惱了:“你懂什麽!婦人之見!”
侯夫人并不怕他,也沒好氣:“那你倒是說說,雲霜想嫁太子有什麽錯?她不也是為了你聶家的風光榮耀?”
“什麽風光榮耀!真是婦人之見!我早同你說,讓你盡早勸雲霜打消嫁進東宮的念頭,你倒是答應了,當真勸過嗎?以至于她今日惹出此等事端來!”
侯夫人正要反駁。
平康侯略緩了語氣,緊跟着道:“嫁東宮若是天大的好事,難道我還會攔着自己的親生女兒?侯府勢大,你我心知肚明,我又掌不少兵權,太子雖性情暴躁,卻絕非沖動無謀之人,侯府已經是烈火烹油之勢,若再用盡手段非要把女兒嫁進東宮,若換了你,難道不會懷疑侯府別有圖謀嗎?”
侯夫人只想着遂了女兒的願,讓她嫁想嫁的人,卻是沒深想這一層。
自古有權勢的臣子,倘若女兒嫁給儲君或皇帝,那就算別無所圖,也一定惹來君主猜忌。更何況,人心易變,真要有了更進一步的機會,侯府偌大的門楣,難保不會有那麽一兩個生出貪婪觊觎之心 。
真到那時,侯府只怕就到了傾覆的末日。
侯夫人突然一陣膽寒,書房裏再沒了聲音。
*
平康侯夫婦互通了心思,第二日,侯夫人就去到聶雲霜的院子裏,苦口婆心說了許多話。
聶雲霜也并非真的多麽傾心太子,只是自小她什麽都是最好的,如今見別人都想嫁太子、做太子妃,她便也不甘人後。
侯夫人一番話若放在早前說,她就聽進去了,可是如今她聽得進去,卻放不下——她不甘心,不管是玲珑閣的事還是翠芳的事。
再說,翠芳因為那個小庶女丢了一根手指,好好一個姑娘家,從此手腳有了殘缺,翠芳可是她從小到大身邊的貼身丫鬟,這樣的奇恥大辱,怎麽能說算就算了。
聶雲霜當着侯夫人的面答應作罷,但心裏卻咽不下這口氣,又悄悄盤算起來。
*
午後,平康侯府的馬車去了一趟大公主府。這個消息很快傳到東宮。
江訣正在和秦宣幾人議事。
秦昭昨日也去了賞花宴,抓出平康侯府的丫鬟行竊的時候,他也在場,當時就看出不對了,事後問了若風,曉得了事情始末。
禀話的人退出去,秦昭若有所思:“平康侯的女兒多大了,有十六了吧?怎麽從沒聽說平康侯夫人給女兒的婚事做打算。”
秦昭話裏有話。
按聶雲霜的年紀,平康侯府是可以準備準備,為嫡小姐挑樁婚事了,但侯府一直沒什麽動靜,偏昨日又出了賞花宴的事,秦昭知道內情,難免在想,平康侯是不是把主意打到太子頭上了。
平康侯軍功赫赫,勞苦功高,若女兒再嫁給太子,将來成為後妃誕下一兒半女,稚兒年幼、外戚勢大,那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江訣知道他在擔心什麽:“別多想。平康侯不是這樣的人。”
秦昭看他。
身為儲君,這樣的用人不疑,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秦宣:“殿下仁厚,但人心難測,還是要有所防備。”
江訣點了點頭,但顯然沒把秦宣的話放在心上。
眼下幾人正在商議西境之事,江訣的心思在政務上,不想多花工夫每每去揣度人心。
他揭過話題說回正事:“瓦剌突然背棄盟約,頻繁在西境生事,事出反常,孤不想輕動刀兵。早前拟定的幾個人選孤看過,再從五營裏挑一個堪用的前鋒參領,壓陣同去,人你們挑。”
秦宣幾人應是。
正說着,殿外匆匆跑進來一人:“殿下!”
江訣不喜底下的人行事慌張,皺起眉。
來人剎住步子,斂了斂神色,卻還是難掩詫色:“殿下!宮裏傳來消息,八殿下拟折上奏,奏請派人前往西境探查,陛下已經允準了!”
“什麽?!”秦昭吃了一驚。
江訣沉了臉色:“細說。”
來人将宮中之事細細禀了。
原本朝中事由江訣代掌,西境的事自也是他拿定章程之後,直接命人去辦即可。誰想到八皇子江丞竟繞過他,單獨面見了皇帝,在西境之事上橫插了一腳。
這便算了,更關鍵的是,江丞所上奏的折子,關于西境的應對之策,竟然和江訣這幾日與東宮諸人商議所得的對策,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江丞上奏派去西境的人,都是他的人。
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
殿中安靜了良久。
秦昭壓着聲,觑着江訣陰沉的臉色:“看來殿下的東宮,進了不幹淨的東西。”
江訣扯動嘴角,笑意森冷:“什麽髒東西,竟蹦到孤眼皮子跟前了。揪出來孤活剮了他。”
秦宣:“殿下,那西境之事……”
江訣恹戾阖目:“……讓江丞去吧。他不安分歸不安分,辦事的能力是有的。”
秦宣和秦昭對看一眼,此事也只能作罷。
*
程绾绾很聽話,太子讓她不要亂跑,她便果真待在府中,不管什麽帖子邀約,能拒的一應都拒了。
她連青竹院都甚少出。
可這樣一來,聶雲霜想了一籮筐的法子對付她,都沒了實施的機會。
聶雲霜當然不肯作罷,思來想去,程绾绾總躲着,那就只能她親自到程府去找她了。
聶雲霜是平康侯府的嫡女,登門做客,對程家來說當然怠慢不得。程湘湘也很高興,以前聶雲霜可看不上她呢,更別說親自上門來尋她繡手帕。
姑娘家沒太多事可玩樂,除了應着節氣踏青、放風筝,便是三兩個好友約着逛逛街,繡繡帕子。
程湘湘有些得意,以前聶雲霜趾高氣昂的,如今程绾绾要做太子妃了,這位侯府嫡小姐還不是得眼巴巴地湊上來和她做朋友。
不過程湘湘細一想,自己竟是沾了程绾绾的光,頓時又得意不起來了。
聶雲霜親自上門,程绾绾不能再避而不見,也只好出來見客。
但沒成想,聶雲霜前腳剛到,後腳太子也來了。
程绾绾磨磨蹭蹭從青竹院出來,到了前院,還沒看到聶雲霜呢,先看到了太子。
江訣看見她,便遠遠看着她瞪着一雙大眼睛,很是吃驚地看着他,活像白日撞了鬼似的。
江訣嘴角抽了抽,走過去:“瞧什麽?”
程绾绾呆了半刻,才猝然回過神,連連搖頭回話:“沒、沒瞧什麽!”
江訣瞥她一眼,不明白這麽大點的小姑娘成日在想的都是什麽,他也懶得探究,邁步朝府裏走。
程绾绾忙小碎步跟上。
自從上次賞花宴之後,已經過了小半月了,再見到太子,她的腳已經完全好了,這回太子走得再快,她也跟得上。
程绾绾跟緊,走了一段,忍不住好奇問:“太子殿下……殿下您是來找臣女的嗎?”
江訣步子依舊,只偏頭随意掃了她一眼。
小丫頭的腳好了,但大抵人小腿短,跟着他的模樣還是匆急又笨拙。
江訣念頭只是一轉,卻無意識地放慢了一點腳步:“找你做什麽。孤找你爹。”
程绾绾:“……”
程绾绾:“哦。”
她還以為是聶雲霜來了,太子才趕過來幫她擋煞的呢。
原來不是。
江訣事先不知道聶雲霜會來,的确是湊巧。
馬上三月了,三月有春獵,大邺寒長暑短,三月雖有春獵,其實只獵些皇室圈養的小牲畜,主要是在春祭。
而程绾绾的父親程秉融,是太常寺卿,太常寺主掌壇廟的修整及國中祭祀等,江訣是來尋他議定岐山獵宮的春祭儀程。
不過本來,江訣将人召到東宮便是,但他正巧順路路過,又看見平康侯府的馬車停在程府門外,遂幹脆登門看看。
只是順便而已。
“見過聶雲霜了嗎?”兩人進了中院,江訣問。
程绾绾搖頭:“還沒有……”
江訣:“那正好,孤還有事同你說,你在偏廳等着。”
江訣說罷,程秉融安排好會面的廳屋,急匆匆迎了出來。兩人一道去屋中說話了。
程绾绾老老實實去了旁邊的偏廳等着。
期間,程湘湘身邊的丫鬟來,尋她說聶小姐找她說話,程绾绾說太子有事要交代她,讓她等着,便順理成章地躲了過去。
程绾绾只等了兩刻鐘的工夫,兩人就說完了話,她還等着太子同她說事情呢,結果太子出來,又把她帶走了,什麽都沒和她說。
正事說完,程秉融引江訣到正廳喝茶,程绾绾跟着,這才看到前來拜見太子的聶雲霜。
兩人打了照面,程绾绾很客氣,聶雲霜卻白了她一眼。
程绾绾垂眸,倒也不惱,反正她不看她就好了。
喝茶的時候,丫鬟奉了點心來,程秉融使了個眼色,程绾绾忙撚起一塊點心,主動請太子用。
“殿下,您嘗一嘗這個點心吧,很好吃的。”程绾绾遞給他。
江訣不重口腹之欲,但當着衆人的面,也不會刻意拂了程绾绾的臉面,遂接過。
但他接過來,只是遞到唇邊,剛要咬下去,卻突然變了臉色。
江訣一擲,将點心扔到地上,眼底戾氣陡生:“誰備的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