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捉蟲)
第005章 第5章(捉蟲)
一門之隔,屋裏屋外都安靜了一瞬。
程绾绾沒什麽膽子,太子又擰着眉、冷着臉,她更有些怕。但是,或許是因為昨天晚上的事,她打從心底對太子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信賴。
程绾绾輕手輕腳往裏又走了兩步,很小聲:“太子殿下,我能不能……”
她話沒說完,門又“咚咚咚”的響了,敲門的人越發急躁。
江訣看了苗娘子一眼,苗娘子會意,往門邊去:“誰啊?這是怎麽了?”
程绾绾看苗娘子要去開門,忙悄悄地挪了挪,瑞雪沒有動,她又伸出手,悄悄扯了扯瑞雪的袖子。
主仆二人躲在角落,不至于一開門就被外頭的人瞧見。
江訣把她的小動作看在眼裏,眼皮一耷,只當什麽都沒有看見。
苗娘子打開了門:“幾位貴客,這是怎麽了?”
常來玲珑閣的人都認識苗娘子,見是苗娘子,外頭幾人一時都有些愣住,難道真是看錯了?苗娘子總不會包庇誰的。
沒人說話,片刻,打頭的聶雲霜開口:“苗娘子,方才我們在小間說話,有人在外頭偷聽,我們追出來,瞧着那人是跑到這邊來了,苗娘子看見了嗎?”
聶雲霜是平康侯的女兒,她母親曹氏是當今皇後的妹妹,她适才在雅間中說的姨母,便是指的皇後。也正是因為牽扯到了皇後,又議論了東宮,她們這才追出來抓偷聽之人。
聶雲霜身份尊貴,言談舉止自有一股高門貴女的氣勢,苗娘子是生意人,萬不會拂她的面子,立馬堆了笑道:“聶小姐耳聰目明,定是不會看錯的,只是我一直在這裏,也沒有聽見什麽動靜,許是那人又跑走了。不知聶小姐可看清了那人的模樣?我好叫閣裏的娘子們幫聶小姐一起找一找。”
聶雲霜搖了搖頭,有些煩躁:“就是沒看清長什麽樣。”
苗娘子心下略松,面上跟着皺眉:“那——這樣吧,我喚幾個娘子來,陪着聶小姐再四處找找看?”
“不必了。”聶雲霜道,帶着人轉身離去。
苗娘子剛松了口氣,聶雲霜突然又停了步子,轉回身來。
聶雲霜盯着苗娘子順手掩上的屋門,心中突然升起疑窦:“苗娘子,這小間裏,是什麽人?”
苗娘子心下一緊,面色不變,笑道:“是位客人,正在看脂粉樣式呢。”苗娘子壓了壓聲音,“可挑剔着呢。”
聶雲霜見苗娘子神色無異,本也打消了懷疑,可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這半掩的屋門說不出的奇怪。
她終究還是道:“哦?是位什麽客人,我可認識?我進去看看,興許是熟人。”
聶雲霜說着,就要去推門,苗娘子忙阻攔:“聶小姐,這、這不太好吧!且先容我進去知會一聲吧!”
門口的動靜,屋裏人聽得分明,程绾绾面色發緊,兩瓣唇抿得煞白,她慌亂無措,再次去看男人,眼中含着懇求。
江訣皺眉,視線落在門口,并沒有看程绾绾,不過很快,他轉眸看過來,正對上程绾绾祈求的眼神。
他視線略微頓了頓,然後,面無表情地敲了敲桌面:“過來。”
程绾绾愣了愣,不明所以,但看見男人冷峻的樣子,腳下很快聽話地邁步,走到桌邊。
江訣又擡了擡下巴:“坐。”
不是客氣友好的語氣,是命令的語氣。
門口仍在糾纏,程绾绾抿唇,不知男人要做什麽,是要幫她遮掩,還是……把她交出去。
但她別無辦法,只能聽他的話,老老實實坐下了。坐歸坐,卻坐不安穩,她神色明顯緊張,身體緊繃着,坐姿顯得很僵硬。
江訣掃了她眼。
不過幾個貴女,就把這小丫頭吓得面無血色了,一張小臉蛋兒煞白,配着頭上兩邊各簪一朵的、小小的淺粉色絨花,像只受了驚的小兔子。
不過,江訣不喜歡兔子,也不喜歡嬌弱膽小的女子。
好在程绾绾才剛及笄,方滿十五,江訣都二十二了,看她,倒不似尋常看女子,而是跟看小孩子差不多,也就無所謂什麽喜歡不喜歡了。
江訣沒工夫哄小孩,很快轉向門口,冷肅出聲:“讓她們進來。”
苗娘子知曉裏頭已經安排妥當,遂不再阻攔,這才讓人進門。
一番糾纏下來,聶雲霜已經越發懷疑,但等苗娘子讓開,她才往裏走了兩步,腳步就猛然頓住。
看清了雅間裏坐着的男人,聶雲霜猝然瞪大了眼睛:“太、太子殿下?!”
江訣是玲珑閣背後主人這事,除了他的親信,沒有別人知曉,也不能讓別人知曉。
江訣也沒想到,今日會被人撞破他在此處。他沉着臉,眉心緊蹙,煩躁和不悅,溢于言表。
聶雲霜剛才氣勢洶洶,看到江訣,頓時蔫了,先是在心裏懊惱叫太子看見了她這副咄咄逼人的樣子,但轉念一想,她又忽然好奇起來。
“殿下為何在此?”聶雲霜忍不住問。
江訣撩起眼皮看她,什麽話也沒說,但眼睛裏透出了一股浸寒的冷意,冷冷地看着她。
聶雲霜驚覺失言,她哪有資格過問太子殿下的行蹤呢!她連忙低下頭去,可心裏又好奇,便悄悄用餘光往屋裏瞟。
這一瞟,她才看見,太子側對面的桌邊,還坐了個人,而且還是個女子!
聶雲霜正要擡眼細看,江訣冷道:“孤來這裏給孤的太子妃買胭脂,怎麽,還要向你知會麽?”
他聲音一沉,就帶出多年上位者的威勢,讓人覺得壓迫得很。
聶雲霜連忙搖頭:“臣、臣女不敢!”
她說着,也看清了,桌邊坐着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昨晚程家那個小庶女!
竟真的是她!太子真要讓她做太子妃,還專門帶她來買胭脂……
聶雲霜心神俱震。
江訣聲音又一沉:“還不滾。”
聶雲霜渾身一震。
她是家中嬌女,身份尊貴,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她說過話,還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她竟被那個小庶女給踩在了腳下,打了她的臉……
聶雲霜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連應聲都應不出,低頭倉皇又狼狽地跑了出去。
聶雲霜一走,幾個同來的貴女便都行了禮跟着走了,雅間裏很快安靜下來。
苗娘子看了看桌邊二人,已經知曉程绾绾的身份,識趣道:“太子殿下恕罪,如芳那丫頭本該守在門外的,竟不知她跑哪裏去了,民婦出去瞧瞧。”
苗娘子退出去,雅間裏只剩下江訣和程绾绾,還有瑞雪三個人。
瑞雪站在邊上,程绾绾也坐不住了,小心翼翼從凳子上起來:“殿下……”
“坐下說。”江訣将桌上的賬本合上。
程绾绾愣了愣,默了一瞬,又乖乖坐下了:“……殿下恕罪,臣女冒犯,打攪了殿下雅興。”
江訣手搭在賬本上,食指輕輕敲了兩下。他擡眼看過去,她說話的時候把頭壓得很低,好像不敢看他。
江訣沒仔細聽她在說什麽,蹙眉問她:“你很怕孤?”
剛才太子殿下叫聶雲霜滾,不僅吓到了聶雲霜,也把旁觀了全程的程绾绾給吓住了。
她以前也聽說過太子的脾氣不好,但在她看來,身份地位高的人,多半脾氣都是不好的,比如趙夫人和程湘湘。
但是她們的脾氣不好,和太子殿下的脾氣不好,不是同一種。
太子殿下真的好兇……
程绾绾雖然心裏是這麽想的,但江訣一問,她立馬就連連擺手:“不、不怕的……”
江訣:“……”
這個反應,是真怕他。
江訣自哂地笑了下。
程绾绾小心翼翼打量他,不知道自己的謊話被看出來了沒有,心裏有些不安。
江訣視線垂落,不知落在何處,但餘光卻清楚程绾绾的一舉一動。她在悄悄地看他,是怕被他看出來她在說謊,怕他責罰她。
江訣有些好笑。
他其實厭惡愛說謊的人,尤其小孩,說謊不是好品行。不過,他這會兒并不覺得厭惡,大概是因為這小姑娘說謊的樣子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說謊的人常常因為心虛而眼神飄忽,眼神裏往往全是自以為掩藏的很好的算計,但這個小姑娘不一樣。
她說謊的時候,還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像生怕他不信一樣。
一副模樣,頗有一種笨拙的乖覺。
他就想娶個笨一點、乖一點的。做他的太子妃,太聰明才不是一件好事。
江訣又看了程绾绾一眼。
小姑娘長得好,養在東宮,光看着也算賞心悅目,又是個乖巧的。
好看又聽話的小孩,誰不喜歡。江訣想了想,對這個自己随手指來的小太子妃,倒是越發滿意了。
程绾绾還看着他,模樣忐忑,江訣不欲糾纏她到底怕不怕他這件事,便轉了話題,随口問道:“來這裏做什麽的?”
不問還好,一問,程绾绾心裏又咯噔一下。
壞了,若說了披風的事,太子會生氣的吧,本來她今日就冒犯了。但程绾绾也不敢再說謊了,剛才她就覺得被看穿了。
她想了想,還是低聲:“回禀殿下,臣女……是來買披風的。”
江訣眉毛挑了一下。
他還什麽都沒說,程绾绾自己忙又道:“殿下恕罪!臣女……臣女不小心把殿下的披風給弄壞了,臣女心下不安,所以……”
她又直直地看着他了,一雙黑白分明的明亮眼睛一眨不眨,目不轉睛地望着他。
江訣思忖,想那披風是真的被弄壞了,但是不是這小丫頭弄壞的,就不好說了。
江訣對真相沒有興趣:“一件披風而已。給你了就是你的,壞了就扔了。怎麽,你還想賠給孤?”
程绾绾是想賠,但恐怕太子真計較起來,她賠不起的。
她便不說話,垂頭抿了抿唇。
乖是乖,就是膽子太小了些……
江訣視線劃過她圓潤的腦袋頂,不再同她糾纏披風的事:“行了,既然來了,出去挑吧。”
程绾绾擡起頭來,怔了怔,滿臉困惑:“挑什麽……”
江訣掐了下眉心,不耐:“胭脂。孤剛才不是說了麽。”
程绾绾反應過來,頓覺不妥:“不行的殿下!今日已經麻煩殿下為臣女掩護了,臣女不能再要殿下的東西了!”
江訣放下手,用力地敲了一下桌子:“孤叫你去你就去。既然做戲,就要做全套,不可留人把柄,程秉融這個爹是怎麽當的,什麽都沒教過你麽?”
江訣一訓人,就跟程秉融也差不多了,又還教她做戲要做全套,程绾绾誠惶誠恐,又覺得說不上來好像哪裏有點奇怪。
但她沒敢再推辭,趕緊出去做全套的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