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輕薄
第11章 輕薄
“長寧七年,八月廿七,寒露,嫁沈怿第七日,別父,于飲春樓大醉。”齊眉提筆,往紙上寫下這行字。
大抵酒量和心情很有關系,那日分明也未飲多少,按齊眉往日酒量來說當真算不得什麽,齊眉卻偏偏醉了,甚至一連幾天都悶悶不樂。
齊父一走,偌大國公府只餘秦氏一人,齊眉念父思母便每日過去,經常都是懶懶往秦氏懷裏一趴,像極幾歲稚兒。
這日午間,秦氏催促下齊眉提前回了丞相府,沈怿自然是和她一道,兩人剛回自己院子不久,沈怿拿了書看,齊眉按習慣記下近日事跡。
數日懶散,除此竟再無別的可寫,齊眉剛擱下筆,回想自己是否調戲了沈怿,便有丫環過來相請,道夫人有事相商。
齊眉看一眼倚着靠椅看書的矜貴公子露出個笑,“那我過去了。”
沈怿放下書回以一笑,“晌午想吃什麽,我讓廚下準備。”
齊眉眨眨眼,笑吟吟道:“醬蹄髈如何,一說我就饞了。”哪有新嫁娘能要求吃豬腳,也就齊眉當真不帶怕的,想怎麽就怎麽了。
沈怿看她淺笑道:“想吃便做。”
齊眉彎彎眼嗯一聲,随了丫環往青松院去,沈怿那一問分明是說等她一起用飯,她心情好起來,步子都輕快幾分。
沈怿居處清幽,離主院稍遠,齊眉步子利落并未花多少時間,丞相夫人看着倒像等她一時了,齊眉行個禮,随沈怿恭敬稱了一聲母親。
丞相夫人含笑道:“都是一家人,你只管随意。”她說着示意齊眉取用早擺好了的各色茶點。
齊眉一笑,“多謝母親。”
夫人趙氏生得鵝蛋臉龐,慈眉善目,見齊眉并未問叫她過來所為何事,便開門見山道:“娘好容易盼來兒媳婦分憂,畫畫聰慧,對府裏應該也有所了解了,近日便跟着管家如何?”
趙氏這麽快就把管家的權利遞上來,齊眉倒是愣了一愣,趙氏見此笑道:“娘也不是就要做甩手掌櫃,只畫畫先接過一部分就行,若有不懂只管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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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眉想了想問,“我能不接嗎?”
這話一出口就輪到丞相夫人愣住了,她微張着嘴,面上明顯顯出訝色,可見齊眉的話當真出乎她意料,但她到底變臉極快,一瞬又帶了笑,做足予求予的姿态,“自然也可,随畫畫喜歡。”
可謂求之不得,只是不知她為何拒絕,便又問道:“畫畫可否說說為何不想管家?”
齊眉道:“兒媳驽鈍,無為母親分憂之能。”她說着看向趙氏不好意思笑起來,“只怕是越幫越忙,倒讓母親越發憂心。”
趙氏又有些訝異了,她頓一頓道:“管家并不難……”
齊眉抿嘴,“兒媳不會管。”她實在一點不想管這後宅之事。
趙氏慈愛十足,“也罷,便随你去。”
齊眉歡歡喜喜一笑,“謝謝母親!”既沈怿院子單獨開火,那少樁事,她當真開心。
趙氏也笑,“叫你過來,本還有兩樁事,但你不願管家,便說給你一聽罷,也好叫你知曉。”
她溫和笑道:“首先就是從玉腿好了,雖老爺為官清廉,但這等大事,怎麽也該擺幾桌慶祝才是。日子我找清風觀最有名的常慈道長看好了,就近,訂在下月初一,道長說是極好的日子呢。雖說我們自家親戚間聚一聚也就是了,但他們父子幾個在朝為官,老爺又身為百官之首,該招待的還是得招待不是。”
齊眉似聽非聽,徐氏遞話過來,齊眉連忙點頭稱是,“全憑母親安排便是,兒媳無能,只難為母親多操勞了。”
看齊眉一頭霧水模樣,徐氏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可有什麽難為的,到時候諸事準備妥當了,你只管高高興興和一衆夫人小姐玩樂即可。”
齊眉順着話贊一句,“多虧母親能幹開明,不然就媳婦這趕鴨子上架,可不得贻笑大方。”
徐氏輕笑,“哪裏的話……”
齊眉已不太坐得住,她便主動問:“母親剛說兩樁事,不知另一樁是什麽?”早點說完,她也好早點回去逗沈怿玩。
徐氏眉眼笑開,“懷兒婚期将近,府裏又要忙起來了呢。”
齊眉眨眼,順口便問是哪家姑娘要做她妯娌,婆媳二人絮叨一時,後又叫了沈無憂過來說話,倒也和樂。
沈無憂年紀不大,卻早已跟着趙氏學着管家,知道齊眉不願管家也很是愣了一番。
到後來,趙氏又道:“親家母一人到底孤寂,何不接來府上小住?”
齊眉一嘆,只道秦氏不願。
回停雲小築時,趙氏讓沈無憂相送,齊眉便和她說說笑笑回去,到用飯時一聽說大嫂嫂竟要吃豬蹄膀急匆匆便要走,齊眉将人留下,先不先便讓人給小姑娘夾了蹄髈到面前。
見沈無憂一臉苦相,齊眉樂滋滋笑起來,她直接抓了蹄髈在手啃起來,色香味全,齊眉吃得津津有味,見沈無憂咽了咽口水,齊眉立馬慫恿她嘗嘗。
沈無憂當天經歷了人生中最快的打臉,到最後十指油汪汪,啃豬蹄啃得不亦樂乎,吃好後小姑娘看着面前一堆骨頭羞紅了臉,偏齊眉還要笑她,沈無憂到底小姑娘臉皮薄,一個不好意思便先告辭了。
沈怿略略嘗了些,齊眉并不勉強他,兩人往房裏去,齊眉便把趙氏一席話說給沈怿聽,“今天母親讓我幫忙管家。”
沈怿淡笑道:“理當如此。”
齊眉笑一聲,利落說:“我拒絕了。”
沈怿果然回頭看她,齊眉微微一笑,“又沒人敢虧待我,便懶得管了。”說到底還是有所依仗,便能懶則懶。
沈怿輕笑,“随你吧。”
兩人正走至檐下,沈怿一回頭,暖黃的陽光落了他一臉,齊眉擡起手捏住沈怿雙頰,在沈怿明顯愕然的視線裏把人臉頰扯來扯去,笑嘆一句,“你怎麽總假笑假笑的。”讓人捉摸不透。
沈怿拿下她手,嗯?一聲,齊眉嘆口氣,“我總覺得你不太高興。”她說着眉頭蹙起來,沒等沈怿說話又道:“我就沒覺得你什麽時候高興過。”
沈怿輕啊一聲,活像要說一句何出此言,齊眉煩躁起來,她擡手揉一把臉,“夫妻一體啊,夫妻一體。”
她說着背過身去,“你也不高興,我也不高興,”還特意在不高興上加了重音,聽起來倒像是說書,她又拉了調子,“這日子可怎麽過喲。”
沈怿忽而也笑嘆一聲,又有輕微的嗤笑意味,“我哪有不高興,只不過是……”
女子是真拿他當夫君看待,甚至他的心情都會影響到她的心情,他頓一下微微低垂眉眼,溫柔注視着齊眉,“只不過是看你近日情緒不高,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齊眉瞪眼,“此言當真?”
兩人離得近,齊眉便要微擡着下巴仰視沈怿,她發覺沈怿上睫羽長長微翹,下睫羽竟也纖長至極,胡思亂想着一時有些癡,當沈怿睫羽微顫時,她便目光下移,掠過那直挺俊秀的鼻梁,望見那陽光下顏色淺淡的薄唇。
細觀下,沈怿五官也無一處不精致至極,唇形更是生得好看,他唇瓣輕合不幹不濕,唇角平直唇珠微起。暖烘烘陽光像是曬進齊眉五髒六腑,連心裏都癢酥酥,她想起話本中形容的那般好滋味,便湊近身子咬了上去。
沈怿早被她看得不自在,這時更是後退不止,只可惜他忘了身處檐下,他一退後背便抵住牆壁,齊眉伸手摁住他兩臂,他淡笑一下,便由着齊眉動作。
齊眉也并未有過分動作,沈怿一動不動,她墊腳仰着脖頸咬了幾下便松口,手卻還摁着沈怿胳膊,她擡眼望沈怿,他原本淡色的唇被一番蹂躏染得豔紅,泛着水潤光澤,看着不複往常清冷,便別有風情。
齊眉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傑作,看着看着便看見沈怿耳朵也染上緋色,她擡手捏上沈怿紅透的耳尖,“你這人怎麽這麽害羞啊?這耳朵也是動不動就紅。”
沈怿自然不語,齊眉便笑起來,她聲音軟軟帶了打趣,眼睛也笑地眯起,她說:“你這倒像極了話本中的嬌嬌女主,很有些未語先羞的意思。”
沈怿微一皺眉,他擡手抹了下嘴,假斥一聲,“輕薄。”
齊眉一愣,沈怿這動作比這話還讓人來氣,她伸手抓住沈怿用來擦嘴的那只手手腕,便要與他分辨一二,“什麽叫輕薄呀,我親你就叫輕薄?”她瞪着眼不可置信,她親的是她正經夫君啊!
沈怿微微別過臉去,耳朵卻愈發紅起來,連臉上也染了薄粉,齊眉不察,沈怿不答她更是氣憤,她把沈怿手抓起來,“還有!你擦嘴是什麽意思?你嫌我髒?”
沈怿錯愕回首,他張了張口,一句未曾還未吐出齊眉又湊了上來,這回便不複方才溫和,齊眉用力咬了數下略微解氣,她松口後退審視着沈怿,活像沈怿若再敢擦一次,她立馬便再咬上去一般。
齊眉有些氣喘,卻還抓着沈怿手不放,她望着沈怿面容,目光又移至微腫唇瓣,有些懊惱自己過于用力,以至沈怿唇角滲血,卻又覺得沈怿自找的怨不得她,其間心思百轉,複雜難言,齊眉一時想不分明。
沈怿抿了抿唇,很是不自在,原本的解釋在舌尖繞了繞又咽了下去,反而又撩撥齊眉一句,“刁鑽。”
齊眉一聽果然又要惱,沈怿怕了她了,忙道:“莫再胡鬧。”
齊眉當真停下動作,她只望着沈怿控訴,“可你說我刁鑽!”
兩人距離不過咫尺,沈怿招架不住把刁鑽吞了回去,安撫道:“你莫惱,我說着玩的。”
齊眉淡淡哦一聲,沈怿正欲再把解釋吐出來,卻身形一晃,齊眉一把把他扶住,沈怿自嘲一笑,聲音低緩,“我這個樣子哪裏還敢嫌棄別人。”
他這話說得惹人誤會,齊眉卻沒空多想,她蹙眉摸上沈怿脈象,說出了數日的疑惑,“你為太子擋箭,天下皆知,可你這分明是沒得到好的醫治方才落了病根,這到底是為何?”
于情于理都不該如此,齊眉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