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馬克行動快, 五月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他抱着出了門,舉的高高的:“小公主, 你的騎士帶你出去游湖了!”
塞納河畔晚上是最漂亮的, 這個也毋庸置疑, 十月份的季節正是溫度适宜,游人如織的時候。
整個湖畔都很熱鬧, 随處可見的采風的畫家, 在橋上緩緩散步的, 倚着欄杆眺望的,坐着船蕩漾在湖水中看星星的...
幾百年前因為一位畫家, 塞納河畔的星星便成名了, 來這裏的人看的都是情懷, 想看看畫家筆下的塞納河畔。
油人來此為一睹畫家筆下盛景,而畫家來此,是敬仰畫家的筆,這裏的美是畫家為它渡上的一層濾鏡。
我也帶着這樣的濾鏡看風景,五月連連回頭看,問道:“爸爸不來嗎?”
馬克點她小額頭:“五月寶貝,你不喜歡馬克叔叔嗎?不想馬克叔叔陪着你跟媽媽游船嗎?”
五月跟他說:“我喜歡馬克叔叔,也喜歡跟馬克叔叔玩。”
馬克哦了聲:“那你現在怎麽老想回頭看你爸爸呢?你爸爸工作忙着呢?”
五月趴到他耳邊輕輕的跟他說:“我想讓爸爸陪着媽媽。他們最近好像吵架了。我想讓他們和好,噓,要給我保密哦。我下一次再請他們兩個一起玩, 給他們一個驚喜!”
她是個三歲的小孩子,知道說噓, 卻還不知道這個度的聲音我還能聽見。
我心裏有說不出的酸澀,對上馬克看過來的視線, 不知道做何種表達。
馬克跟我輕啧了聲:“咱們是出來玩哦,開心點兒,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下一次的事情下一次說。伊林,不要浪費時光!現在我們就是随着心意玩!出發!我們向五月寶貝學習!”
他高舉着五月,做自由女神的樣子,五月笑的咯咯的。
我看着他們兩個歡快的笑容也被感染了,對,活在當下。
Advertisement
馬克跟五月很投緣,一個愛玩的大孩子領着一個調皮的小孩,這一次出游別提多歡快了。
有馬克在,五月就讓他全程抱着了,我坐在甲板上看波光粼粼的湖面,燈光将巴黎鐵塔照的金碧輝煌,投射在湖心裏,像是金子灑在了湖裏。在月光下燦燦生輝。
五月每次看見這個鐵塔都歡呼,馬克還把她扛肩上,讓她最高的高度看。
等看過了鐵塔才坐下,我給他叫了一杯咖啡:“累了吧?她現在重了。”
馬克把五月放腿上,摸了下她胖起來的小肚子睜着眼睛說瞎話:“我們公主哪裏重了,苗條的很!”
看五月也摸着自己小肚子,有點兒不解的樣子,我笑笑,好吧,不說了。五月挺能吃,又不挑食,她是憑實力吃起來的小肚子。
馬克已經在跟五月商量了:“小公主,長大了嫁給我好不好?我天天來帶你看鐵塔!”
五月痛快的跟他說:“好!”
馬克對着波光嘆了口氣說:“伊林,等你嫁給我這輩子都不可能了。還是五月好啊。”
“......前幾天那位窈窕的淡金發女郎是誰?應該不是你姐姐了吧?”
我笑着看他,浪漫主義的大男孩哪裏缺女伴?更何況這個熱情似火的國度,馬克歷任的女友加起來頭發顏色都快跟調色板一樣了。
馬克被我點破咳了聲:“還不是你老不答應我!”
我跟他淡聲說:“都跟你說過很多遍了,我把你當弟弟,我對愛情沒有感覺,不會再談任何戀愛了。”
馬克盯着我,眼神有點兒幽怨:“我真是妒嫉霍先生啊,你對他還是有心的。你還是能為他傷心。你還能跟他吵架,你們中國有句話,打是親罵是愛,你還愛他!”
我也淡淡道:“傷心不是很正常嗎?我二十歲跟他結婚,今年三十一歲,三分之一的人生都在他身上蹉跎而過。”
如果可以,我也想将霍明欽從我記憶裏挖掉。
這應該是我最好的十年吧,如果用在畫作上,那應當是感情最飽滿濃烈,精神最好,創造力最好的十年。
我現在都覺得我自己提前進入了老年人狀态。
馬克認真的看着我的臉:“伊林,你別這種表情,你才三十一,又不是八十一了!我才比你小三歲!你們中國是不是還有這句古話‘女大三,抱金磚’!”
他這兩年跟着我學了不少的漢語,這種俗語他都知道了。
我笑了下:“是有這麽句話,但不是古話。”
馬克朝我擺手:“不管,有這句話就行了!你看你剛才跟我在一塊兒也很開心吧?咱們開心最重要啊!”
開心是最重要的。我也笑了下。
馬克哎呀了聲:“你這麽笑我就心疼了,伊林,說真的,你才三十一,還有無數大好的人生啊!你還可以跟我一樣談無數次的戀愛啊!你不要把道德感想的那麽重,咱們要為了自己好啊!”
我還是跟他笑了下,不知道怎麽說。馬克不知道,我以後最好的結局就是一人,我沒有去談戀愛的機會了,能離婚已經很好了。
已經四年了,秦、霍兩家早就知道我跟霍明欽離婚了,但他們卻一直視而不見,就是因為這個結果不可以宣之于衆。比起兩家的商業利益,我個人不算什麽。
我的父親如果有兩個女兒,他會在我離婚的那一刻,将另一個女兒再嫁給霍明欽。不用懷疑,不需要倫理道德觀,利益至上。
我要麽立刻去死,然後葬進霍家的墓地,要麽獨身一人到老。不能有任何的花邊新聞,不可以被任何人拍到,造成兩家的利益損失。
所以我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
要是能再早日把我的心練成古井就更好了。
馬克不知道我所顧慮,還在為我着想,以為我是嫌棄他,抓着自己一頭金燦燦的頭發,努力想在風中做一個造型,做好後跟我說:
“伊林你看,你在這裏四年了,那個人沒有等到吧?你要不重新考慮下我?我保證以後專一!”
他這麽突然的說這句話,讓我也微微的愣了下,片刻後我偏開了頭,看着那片離我越來越遠的金塔在我眼中越來越模糊。
不是難過,就是突然間想起我曾經來這裏的目的了。
這裏是畫家的心中聖地,所以陳淮安來了,我當年也來了,可我來的時候知道他并不在這裏常駐了。
我知道我們不會在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相遇的。
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是上輩子在佛前求了萬萬年的人,我才抄了幾年的佛經,所以我不會去做那麽美好的夢。
我已經不是17歲的年紀了。
再者,我是真心希望陳淮安不必受我所累,畫他所畫,自由自在。我們秦家容不下他,我早就知道了的。
我當年來這裏也僅僅只是想看看他所在的地方,從未想過要跟他再續前緣。
我就是來看看他看過的地方,畫過的地方,就當補償我那年沒能去送他的遺憾,僅此而已。如果有幸能收他一幅畫,就更好了。
這是我當年的目的啊。
簡單吧?沒有人信啊。
我等眼前霧氣過去後,跟馬克笑了下,還沒等說讓他也不必被我所困的,我說的‘專一’是指在畫作上的要求,我不會拿這個标準來要求別人的感情,我連我自己的感情都沒有弄好,有何能力指教別人
但馬克像是預料到了我要說什麽,連忙岔開話題:“伊林,我不說了,我們還是罵下霍先生吧,雖然他現在是我們家的財神爺,掌管着我們家的經濟命脈,但他,我還是想說,他這人怎麽就不會像我學學,哄哄女孩子呢?整天就知道工作,整天就知道裝,面癱着一張臉,怎麽能行呢?伊林,你不原諒他是對的!你不要怪自己!他要是想讓你回心轉意就要再努力努力!”
馬克挺好的,有一顆寬大的心,他對人哪怕再憤怒都不會太過于苛責,他就是加上了手上動作,快要手舞足蹈了。
我讓他好好發揮,伸手要接五月,五月現在有點兒懵,不太理解馬克的話,但知道他說的霍先生是指霍明欽,所以她看馬克如此激動,說:“我爸爸怎麽了?”
馬克義憤填膺指責霍明欽的表情對上五月時就沒了,笑着跟她說:“沒事,他沒事,讓他好好在家工作,掙錢養我們。我們接着去玩好不好?”
“好!”
玩了兩個多小時才回去,霍明欽真在這裏工作了兩個小時。已經讓其他員工下班了。
跟馬克告別,馬克朝我比劃了一個‘自由女神’的手勢,我多看了一眼。
“你們累了,我來開車吧?”霍明欽在我旁邊說。
五月玩了這麽久,會在路上睡着,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跟霍明欽客氣什麽。
上車後,五月賣力的跟霍明欽說游湖的好處:“爸爸,游湖好好玩,大金塔生了好多星星,跟我們家院子裏那麽多!下次我帶你去哦!”
霍明欽給她系好兒童座椅安全帶,親了她一下:“好。”
他前面開車,有一句沒一句的附和五月的話,等五月靠在我肩上時,他從後視鏡裏看了下,笑着問:“睡了?”
我嗯了聲,這才開車不到十分鐘,霍明欽開車很穩,把她哄睡了。
沒有五月叽叽喳喳的聲音,車裏便安靜下來。
沉默在我們之間如外面的夜晚,寂靜。
我看着車窗外的景色沒有說話,如果沒有那天的吵架,我也會本着禮貌跟他說幾句話。但現在不需要了。
而霍明欽也在那一天倒豆子似的把所有話都講完了,現在又回到了那個淡漠矜貴的人了。
我知道他是不太敢跟我說話。那天說了那麽多,沒有得來我一句好話,反而把事情弄僵了。
他大約是不知道為什麽我這個女人這麽麻煩,這麽不可理喻。
走了一段路,在越來越靠近家的時候,他終于忐忑的開口了:“那天我是說錯了什麽嗎?”
我看着窗外,微微的笑了下。
他又繼續說:“我改。我就是不知道從哪兒改。你能跟我說一說嗎?”
我跟他笑着說,你沒錯,錯的都是我。
他從後視鏡裏看我,知道我是在說反話。
我知道霍明欽一生高高在上,從來沒有人質疑過他,他不知道自己道了那麽久的歉,為什麽我還不開心。
他以為給我解釋了那些事我就應該把那些揭過不算了。我是揭過不算了,但我也不會再回去了啊。
這也許是男女思維的差異。我不再想去探讨了,我也不準備為難霍明欽了,我也覺得自己這些天跟他賭氣特別矯情。
我就是想着馬克的自由女神手勢,想要為我自己再争取下。
如果霍明欽放棄我,那我還是有可能自由的。
畢竟霍明欽說一句話要比我在秦家的影響力大多了。
已經要到家了,下車的時候霍明欽又站在我家門口看着我:“我幫你把五月送進去吧?”
他盡可能的客氣着,怕自己再犯錯。
現在車停了,不用開車了,我跟他輕聲說:“我剛才路上說的是玩笑話,過去的事就都算過去了,我們都往前看。我現在想的最多的就是想怎麽把我跟五月生活過好。”
霍明欽看着我想說點兒什麽,但他知道我沒有說完,就默默看着,我也繼續跟他道:“前些日子你都跟我解釋清楚了,你沒有出軌過,照顧餘念也僅僅是朋友之間的幫忙,你說結束了就是結束了,我信。”
我看了下車裏睡的很香的五月,笑了下:“
這四年,你對五月很好很好,你也幫了我很多忙,我也知道你想跟我複合。
前些日子你解釋之後,沒有了那些婚姻出軌啊、舊情人啊等絆腳石,我想着要不為了五月再試試,但每每都退縮了。
所以這四年我就跟釣魚人一樣,釣着你,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很差勁。”
霍明欽開口道:“不是你的問題,是我做的不夠好。”
我看着他笑了下:“我不是怪你哪兒不好,離婚也不全是因為你,大部分原因是因為我自己的原生家庭。
我今天想了下原因,你會讓我覺得有壓力,你在我身邊,我就會想起我過去的生活,我不想再去過那樣的日子。
是我現在自私了,過慣了在這裏的日子,我不想回去了。
你對我不放手,就會讓我生出我還要回去承擔我要承擔的那些責任。這個責任讓我每每想起都覺得沉重。我害怕的應該是這個。
雖然你答應了我以後讓我過我想過的日子,可我還是不放心,我想為我自己活一次行嗎?”
霍明欽表情就沉住了,他就這麽看着我。
我跟他輕聲說了句再見後,把五月抱出來了。
霍明欽沒有走,他神情一如往昔,讓人看不透,我心裏漸漸的失望了,我想,看果然是這樣。
後面的日子便一天天這麽平淡的過,在我以為我要這樣過一輩子的時候,卻突然的出事了。
周五的下午是畫家交流的時候,這次他們帶回來一個消息。
“這次去北歐寫生的畫家出事了,雪崩,救援隊趕到的時候,雪崩已經結束了,太慘了,我們學校不少的同行在那邊。現在只救出了兩個人,其餘人還在裏面。”
“是啊,這次他們是去畫極光的,近兩年阿拉斯加雪山情況越發惡劣,雪崩狀況時有發生,只是沒有想到他們趕上了,太慘了, CHEN也在。他這些年一直在阿拉斯加,就是想畫出最絢爛的極光。前些日子他登阿拉斯雪山加拍的照片還登上了最佳攝影的雜志呢。”
陳淮安在那裏。
我端起的杯子掉在地上的時候,才發現我失态了。
滾熱的咖啡濺在了我的身上,所有人都驚呼了下:“伊林,你沒事吧 ”
霍明欽幾乎立刻就過來了,他把我外套直接脫下來了,拉我站起來。
我看向卡勒:“你說的是真的嗎?雪崩?他們還沒有出來?”
卡勒這會兒終于意識到了什麽,張了下口:“是不是你有朋友在那邊?你先別着急,救援隊正在施救。”
那就是真的了。
我手腳發冷,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來到了這裏,把陳淮安逼走了。把他逼到了遙遠的地方,不再畫溫柔絢爛的鳶尾花,而是去畫絢爛的北極光,那麽冷的地方。
“秦伊,你先別着急,我們這就過去。”霍明欽一邊把外套脫給我,一邊把五月抱了起來,
周五幼兒園下課早,霍明欽也帶着五月來了。
回去的路上,霍明欽在打電話,查阿拉斯加那邊的情況,安排這邊救援的人,電話一個接一個,我聽不到那邊說了什麽。
但我已經緩過來了,我給家裏打電話,讓王媽給我準備出行的衣服。
我要去阿拉斯加。
那一年我沒有去送陳淮安,這一次我一定要去。
陳淮安,你一定不會有事的。好人一生平安的對吧?
五月看我手抖,雙手給我握着:“媽媽,你別怕,我也陪着你去,爸爸我們要去哪兒啊”
霍明欽在前面開車,跟她很輕的說:“五月乖,爸爸媽媽這次去阿拉斯加,有一些遠,五月在家裏等着爸爸媽媽好不好?”
五月嗯了聲,又問他:“那爸爸媽媽你們是去拯救世界嗎?”
霍明欽沉默了下才輕聲說:“是的,拯救媽媽的世界。”
我什麽都沒有說,五月使勁握着我的手說:“媽媽,你別擔心,爸爸一定能拯救的。五月在家裏聽話,你也不用擔心我。”
我附身把她抱懷裏:“好的。”
回到家後,霍明欽跟我說:“你先去換衣服,我們很快就走。”
我看着私人飛機上的那些前去求援的人跟霍明欽輕聲道謝。
我不矯情,現在能多一個人去幫我救陳淮安,我都謝謝他。
霍明欽跟我輕聲說:“不用跟我道謝,是我應該做的,我對不起陳淮安。”
我猛地擡頭看他,霍明欽嘴角微微牽了下:“那年我收了他的畫,跟他說我妻子的畫像不想讓外人看,亦不想讓外人收藏,陳淮安是被我逼走的,他臨走前還囑咐我好好照顧你,他從那以後便遠走他鄉,再也沒有回這裏一次。”
霍明欽用最平靜的話說着當年的事,我閉了下眼,我知道都是因為我的錯,如果不是我要來這裏,陳淮安就不會有事。
泰戈爾說,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陳淮安不是我埋的,但我脫不了幹系。我想要是我埋在雪山下就好了。
我活着其實沒有多少用,讓陳淮安活着吧,讓這個世上有用的人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