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第 50 章
何常淚眼汪汪的幫軒轅珏上藥, 碎布被剪掉,露出血肉模糊的傷口,他看着都疼, 只能盡可能輕柔的将紗布一點一點纏繞在傷處。
中途不小心碰到了外翻的血肉,何常吓得倒抽一口冷氣,生怕弄疼了軒轅珏, 加重了他的傷勢。
可他卻渾然不覺,只木然的看向虛無。
何常心都在滴血,朝中不能沒有丞相,也不能沒有陛下!
可一夕之間,發生如此巨變, 別說是軒轅珏,就連他這個做奴才的都無法接受。
等到傷口完全處理好,軒轅珏動了。
他偏頭看向何常, 眼尾紅的快要滴血,少年人的嗓音帶着哭腔。
他抓着何常的手執着的問:“何公公,是不是朕的錯?若非朕要來狩獵,丞相也不會發生這麽多的意外,先是被人設計, 如今又忽然昏迷不醒。”
他越想越覺得是自己的錯誤。
“朕不該任性,不該出宮, 若是朕留在宮裏就好了,丞相就會像以前入宮陪朕處理政務, 考校課業, 他就會好好的。”
淚珠如雨而下, 軒轅珏從前很少哭,少有的幾次卻都跟蘇橙有關。
“不!朕現在就返程!”他近乎偏執的說, “只要回到宮中,丞相就會醒來,肯定是這樣的。”
“陛下!”何常死死的攔在他前面,生怕他沖動行事。
外面還烏壓壓的跪了一地的人。
眼前霧蒙蒙的,蘇橙只覺得耳邊又吵又鬧,又似乎過分安靜,讓她聽見了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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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她來到了奈何橋?
身體虛弱無力,緩了好久才睜開一雙濕漉漉的眼眸。
入眼的不是奈何橋,而是明黃色的承塵,四角懸挂着精巧的香囊。
她不是死了嗎?
為什麽眼前的場景會這麽熟悉。
好像還是軒轅珏的帳篷。
死了兩次都不曾去過真正的陰間,莫非與話本子裏寫的不同。
正當她怔忪時,擋在陛下身前的何常朝床榻上瞧了一眼。
這一瞧就是個大震驚。
“陛下!陛下!丞相醒了。”
被痛苦席卷全身的軒轅珏還以為自己幻聽了,連動都動不得了,還是何常将他推過去的。
他垂眼一看,蘇橙果真睜着眼睛朝他看。
瓷白的臉色也變得紅潤起來。
他跪下床邊,抓住她的手,用自己的體溫去感知她。
那溫熱的觸感,跳動的脈搏,無一不在告訴他,蘇橙真的醒來了。
旁人不知,可當事人自己是清楚的。
因為任務失敗,她死了一半,差點就徹底死翹翹了。
可為什麽沒有完全死成,蘇橙也很疑惑。
可現下沒空多想,軒轅珏抓着她的手,澄澈墨玉眼裏含滿淚水,鼻尖也是紅紅的。
此刻的他已經沒了方才的慌張和執拗,只一個勁的攥緊蘇橙的手,生怕一個沒看住,她就又昏過去了。
蘇橙心中感概萬千,他是不是對自己過于依靠了。
“丞相,您可算是醒了,昏倒這麽久可把陛下給吓壞了!”何常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
說話的間隙,也沒忘記安排人将丞相醒來的消息傳遞出去。
此時正是求情的好時候,何常躬着腰,低聲問:“侍郎大人還跪在外面,如今丞相已經蘇醒,要不先讓他回去吧。”
褚明軒被罰跪了?
蘇橙眨了眨眼,暗嘆一聲無妄之災。
是自己連累了他。
也開口勸:“陛下,臣昏倒之事與褚大人無關,他只是恰好在旁邊,還是先讓他回去吧。”
此刻少年人的全部注意都在蘇橙身上,自然她說什麽都能聽進去。
一滴滾燙的淚砸在蘇橙的手背,他皺了皺鼻子,用衣袖擦幹淨面容上的淚水。
“朕都聽丞相的。”
躺了這麽久,蘇橙渾身難受,她能感覺到體力在一點一點恢複。
軀體上的疲乏無力之感在慢慢消失。
蘇橙撐了下身子,沒能做起來,她反手握住軒轅珏的手掌,“陛下,勞煩扶臣一把。”
“好。”
軒轅珏過分的貼心,徑自将手臂從她頸間環過,半抱着她起來。
雙腳落地,她心中才踏實了些,軒轅珏又單膝跪地幫她穿鞋。
蘇橙看的咋舌,少年,你是帝王!不用對任何人殷勤的。
但他動作太快,做完還擡起眸子沖她笑,哭過後的眼睛很亮,眼眶卻帶着緋紅。
蘇橙坐着,他半跪着,從她的角度來看,軒轅珏更像一只等待主人誇贊的破碎小狗。
此時此刻,有一句話差點脫口而出:孩子,你受苦了。
因不合時宜,蘇橙就忍着沒說。
“陛下,臣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一夜。”
比蘇橙想象的要短。
這段時間裏肯定發生了什麽她沒有預料到的事。
譬如傅雲湦路上遭土匪,耽擱了行程。
總之這影響到了她的生命。
這次是險險的逃過了一劫,那下一次,下下次呢?
她總不可能每次都這麽好命。
蘇橙站在地面上,也不管什麽形象不形象的,直接當着軒轅珏的面扭腰伸胳膊。
确定所有零件都完好無缺後,她的肚子适時的咕咕叫了起來。
軒轅珏也聽見了,他只是朝外面吩咐:“備膳食來。”
何常端着剛沏好的熱茶進來,擡眼偷偷看了陛下一眼,複又走到蘇橙身邊。
借着倒茶的動作,“哎呦,大家聽說丞相醒了,都争相着來探望,老奴将他們都勸了回去。”
“只是褚大人他……”何常面露難色,茶壺放在桌面上,發出一聲不輕不重的脆響。
這動作剛好引起了蘇橙的注意,“他怎麽了,不是讓他回去嗎?”
“他定要見丞相大人一面才肯回去。”
“不可,丞相才剛醒,萬事都要小心再小心,吩咐下去,就說是朕的命令,誰也不見。”
軒轅珏安排這一遭,蘇橙在風中淩亂了。
她是不是被變相軟禁起來了?
當然,軒轅珏本人不這麽認為,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蘇橙的安慰考慮。
最多的私心,是希望能一直看到她,好時時刻刻保護她的安危。
若是蘇橙知道他的想法,定要大笑三聲,人是無法撼動規則的。
系統指令一下,她自己都無法控制,更別提軒轅珏這個規則之外的人了。
蘇橙揉了揉鼻尖,又咳嗽了兩聲,瞧見外面的漸亮的天光,大步朝帳外去:“我突然想起來還有好些要緊事沒處理,我還是回去吧!”
“丞相!”袖擺被大力扯住,蘇橙一個重心不穩就要往後倒。
結果自然是沒能走掉,反倒穩穩地被人擒住了腰肢。
幾根手指還好奇的捏了捏。
然後蘇橙就聽到:“丞相過于瘦弱了,要多吃些才好。”
蘇橙:......
軒轅珏還在自顧自的說:“你昏倒的時間太久,消瘦了這麽多。”
蘇橙:啊?
她總共也就睡了一天一夜,可能平日裏的裳服較寬松,她也很少束腰,看不出原本的纖細之态。
她昏倒的這段時間,外裳褪去,只留下裏衣,幸好那些人沒心血來潮給她換衣服,否則身份暴露又要引起軒然大波。
這段時日的糟心事已經夠多了。
她可不想再發生點什麽。
是以,早點回自己的帳篷早點安生。
“陛下。”蘇橙推開他,往旁邊挪了一步,揉着太陽穴表現出不舒服的模樣,“臣還是熟悉自己的地方,你這裏的香我問不慣。”
她東扯西扯,最後把原因歸結在龍涎香上。
這東西自軒轅珏即位以來就一直用着,素日兩人同在一處時,她也沒說過這香有何不适。
但軒轅珏與香道上不甚講究,既然她不喜,那就撤掉好了。
香爐被換掉了,可空氣裏的香氣經久不散。
蘇橙百無聊賴地抱臂站在一旁,有些涼,她縮了縮肩膀。
軒轅珏也不好再攔着她,只能放她回去。
只是再三強調,若有任何不适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他。
蘇橙一邊擺手應付着,一邊想這孩子現在怎麽這麽啰嗦。
燕青瞧見自家大人回來,也是忙不疊的迎了上去。
淨面更衣奉茶,一套流程安排的妥帖明白。
等到蘇橙終于安坐下來,他才自寶匣中取出一封燙金的信箋。
封口處用蠟封了印記,以确保不會有人中途拆開。
看的出來燕青把這封信保存的很好。
“朝中來信了?”蘇橙随口問了句。
畢竟除了朝堂上的崔閣老,沒人會突然送信給她。
總不可能是她那便宜老爹吧。
“不是。”燕青恭敬呈上。
蘇橙喝茶的動作頓了下,信手接過,只見上面沒有寫名諱,不知來人,也不知目的。
信箋很好看,灑金的信紙,濃黑的墨汁,一打開就有一股熟悉的氣味。
明明似曾相識,卻無法一下子想起來。
知道看清上面的字跡,她才知道這是誰寄來的。
三兩眼匆匆掃過信上內容,蘇橙眉頭皺的愈來愈深。
宋恪言居然走了。
雖說還會會來,可歸期不定。
可見,賣身契也不是讓他留在此處的真正原因。
視線突然瞥見關鍵句:遠赴彩玉國,定及時趕回。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離譜的想法在腦海中閃現。
“信是什麽時候送來的?”她突然問。
燕青垂首,如實回答,“就在您暈倒後的一個時辰裏。”
從都城到國境線,快馬加鞭少說也要兩三日的路程。
而她昏倒正是在傅雲湦走後的第二天。
時間對上了。
傅雲湦在前,宋恪言在後。
好啊,他們居然合起夥來騙她!
蘇橙氣憤的将那精美的信箋撕個粉碎,往空中一揮而散,點點碎金在空中飄蕩,像下了一場雪。
“大人息怒!”燕青跪下俯低頭顱。
他并不清楚發生了何事,宋管家只讓他把信轉交給丞相。
“燕青啊!”她喚了聲。
“下仆在。”依舊是戰戰兢兢,恪守本分的模樣。
蘇橙有些心累的揉了揉眉心,一手撐着桌子,慢慢的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