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4章 第 4 章
午膳是在宮裏解決的。
帶薪吃遍天下美食的滋味不可謂不快活,她現在可是丞相,日理萬機,多吃點好的怎麽了。
開挖溝渠之事一直沒個定論,蘇橙靈機一動,讓贊成方先拟個行事章程,由反對方挑錯指正,雙方互相使力,誰贏了就按照誰的要求行事。
此舉公平又公正,一時之間,文武百官竟無人反駁。
蘇橙老老實實的跟奏折大幹了幾百場,臨走的時候頭暈眼又花,扶着門框腿一軟差點摔倒在地上。
鑒于昨日在宮裏耽擱太久晚上沒睡好,今日剛到下值的時辰蘇橙就跑了,臨走時還不忘交代禮部,明日請傅老大人和季梓書入宮講書。
這活她是一天都不想幹了,小皇帝必須、立刻、馬上給她回到正軌!
回府後,宋恪言還在驚奇于自家大人今日回的早的事實,蘇橙已經呼嚕呼嚕喝了三碗清粥配小菜,吃完手帕一抹嘴,倒在床上就睡。
今天可真是把她給累慘了,明天就好了,小皇帝一上朝,治國技能一發放,她就不用這麽苦逼的一個字一個字看奏折了。
可睡着的蘇橙忘了,小皇帝所說的知道了不代表他會按要求做。
次日清晨,蘇橙揉着朦胧的睡眼,打着哈欠伸手穿上遞過來的官袍。
泛着冷白的指節伸向她脖頸處,她下意識後仰遠離,她退一點,那雙手就追一點,她再退一點,那雙手就再追一點。
直到她徹底醒了,才發覺跟前站着的人是宋恪言,“哎呀,怎麽是宋管家,難怪我覺得這雙手有點不一般呢。”
蘇橙身形靈敏的在地上轉了半個圈,躲開了宋恪言的觸碰。
她可是個女的,怎麽敢讓他更衣,萬一被發現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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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在空中的手僵了片刻,最後收了回來,宋恪言蹲下身幫她整理衣擺,語氣帶着解釋:“婢女說大人不喜她們近身,便請我來為大人更衣。”
蘇橙借着取官帽的動作再一次躲開了他,佯裝認真又嚴肅:“她們說的有一點不對。”
宋恪言眉毛微挑,“哪裏不對?”
“我習慣自己更衣,誰都不喜近身,以後這種事就不勞煩你了。”說着又看了眼屋內的漏刻,伸手拍了拍宋恪言的右肩,“時辰不早了,你好好看家,我先去上朝了。”
說完一陣煙似的跑了,立在原地的宋恪言眯了眯眼,他們的丞相大人自從上朝後,纨绔習性改了好多,都變得不像她了。
對于上面的這句話,宋恪言後來得出的結論是話不要說太早,以免被啪啪打臉。
這一天,蘇橙比昨天好一點,因為她只差一點就要遲到了,只見她扶着戴的七歪八扭的官帽,從大殿門口一路小跑到自己的位置上,剛好卡在時間的最後一刻站穩。
她沒遲到,鄭閣老也依舊沒給她好臉色,一甩衣袖背過身去。
看來鄭閣老對她意見很大啊。
何常自龍椅左側而下,站到蘇橙面前幫着她戴好官帽,而後笑嘻嘻問:“丞相大人,咱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嗯,開始吧!”
不對啊!
“等等!”她一把拽住擋在她跟前頗有體型優勢的何常,一招乾坤大挪移把他推向右邊,看清了九層臺階之上金碧輝煌的龍椅——依舊是空空如也。
她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卻在眼黑轉回來之時跟鄭閣老的眼神對上了。
鄭閣老跟看智障似的瞅了她一眼,一振衣袖跟旁邊的官員聊政事去了。
尬尬尬!
鄭閣老不會以為自己是在對他翻白眼吧,兩人的關系本來就如履薄冰,現在更是到了奇差無比不能再差的地步了。
心頭無數只烏鴉飛過,都形容不了蘇橙此刻的心情。
軒!轅!珏!——本相與你勢不兩立。
一聲吶喊響破天際,蘇橙只能壓下心中憤懑,開始今日朝會。
可惜朝會才剛開始,就有小太監來報,陛下不見了!
一國之君失去蹤跡可是朝中大事,誰敢不當回事。
蘇橙與何常對視一眼,無奈的寵溺和暗藏的絕望同時顯現,最後只能撇下一朝官員去找小皇帝。
終于在找遍七七四十九個宮殿,蘇橙累的直喘粗氣,低血糖直犯後,小太監來報,找見陛下了。
小皇帝給馬接生去了。
蘇橙:“......”
總有比上朝更重要的事。
“丞相大人,您看——”
“等下。”蘇橙一揮衣袖,打住了何常的話,然後在一幹人等的注目禮下,兀自從一旁的梨樹上摘下個酥梨,皮也不洗囫囵的啃吧啃吧,直到糖分補充到胃,眼前不再發黑,她才站直身子,發號施令:“跟我走!”
她倒要看看這小皇帝又在作什麽妖。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奔向皇家馬廄,到了才知道這裏的戰況有多激烈。
泥點四濺,草料橫飛,馬廄的圍欄都被撞掉了一塊,活像是剛經歷了一場厮殺,确定小皇帝是來給馬接生的嗎?
還沒等他們找到小皇帝,就見一頭頂不知名動物粑粑,渾身髒污的人形移動器朝他們飛奔而來。
“岑向大人啊,寧可算斯來啦!”熟悉的口音,不熟悉的造型,即便隔着百步距離,蘇橙也能一秒認出這厮是誰。
這不正是剛蓄了美髯的鄭撰鄭大人嗎?
再看他那寶貴的不得了的美髯此刻已染上泥色,造型奇特難欣賞,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搞了殺馬特洗剪吹三件套呢。
蘇橙當即往左邁了三大步,将身軀藏在人形肉盾何常後面。
鄭撰飛奔而來,眼尾還帶着欲墜未墜的淚水,見蘇橙這般嫌棄,立時就要落下一把辛酸淚。
他、他、他!他委屈啊!
何常只能笑眯眯的做了擋箭牌,原因是他挪動着确實沒蘇橙迅速。
安撫官員是身為大太監必不可少的責任,只見他剛露出潔白的牙齒,彎了唇角。
鄭撰就提起衣袖,當場表演了個飙淚。
按照蘇橙的腦補,此處應有哇哇大哭淚流成河的特效,因為鄭大人掩面而泣的時候實在是太悲傷了!
聽到大臣的痛哭聲,蘇橙也不好再藏着,從何常肩膀後冒出一個小腦袋,她揚起下巴盡量把整張臉都露出來,壓着鄭撰嚎啕的嗓門大聲問:“鄭大人,你這是受了什麽委屈,陛下他沒為你做主嗎?”
不提還好,一提就更委屈了。
鄭撰今日上早朝時恰巧遇到小皇帝,正行着禮就被小皇帝拉來馬廄了,然後、然後、然後嗚嗚嗚嗚。
可以說,鄭撰能解鎖今天的新造型,都要多虧了小皇帝。
“岑向大人!岑無能啊嗚嗚嗚,岑弄不成馬節省,頒布山忙啊嗚嗚嗚。”
作為深宮一級翻譯官,何常豎起耳朵仔細辨別夾雜在哭聲中的零碎話語,最後翻譯給蘇橙:“鄭大人說,陛下給馬接生的時候他幫不上忙,覺得自己很無能。”
原來是這事,給馬接生誰還沒個第一次,蘇橙表示理解,畢竟君子習六藝的時候也沒教過給馬接生的課啊,她從何常身後走出來,擡起的右手在鄭撰已看不出顏色的官服上找了又找,最終五指縮為一指,在他左肩幹淨的一小塊布料上點了幾下以示安慰,“沒事,凡事都有第一次,幫不上忙沒關系,沒幫倒忙就行。”
話音剛落,鄭撰剛有停意的眼淚又嘩嘩的流個不止。
蘇橙僵着脖子轉向何常,何常一副“丞相大人料事如神”的表情點了點頭。
嘔吼,幫倒忙了,還被人當面點出來,哈哈,丢過的臉又丢了一遍。
造孽啊!
蘇橙幹脆越過鄭撰,雙手叉腰假裝自己什麽也沒說過,左瞅右瞅裝的很忙去找軒轅珏了。
何常站在原地盡職盡責的安慰了鄭撰幾句,又喊了小太監帶他下去梳洗,這才去跟蘇橙的步伐。
終于在一處幹淨的鋪有稻草的馬廄一角,找到了早朝玩失蹤的小皇帝。
小皇帝正跪在幹稻草上,明黃色的外袍被他脫下,正包着一個柔軟又有點大只的物體,他的身上沾了不少泥濘髒污,可他卻一點都沒察覺。
軒轅珏用衣袖輕柔的擦拭着小馬駒身上的粘液,看起來情緒不是很高。
蘇橙沒有貿然上前,拉了一個在馬廄當值的小太監到角落裏。
“陛下怎麽了,這裏剛才發生了何事?”
那小太監一一回了,原來今天是軒轅珏從鄉野帶回來的馬兒生産的日子,可是馬兒胎位不正一直難産,疼痛難忍以致情緒激烈,直往牆上撞,誰來都摁不住,直到小皇帝來了才安穩下來。
雖說小馬駒是生了下來,可那母馬卻因力竭而死。
小皇帝此刻正傷心呢。
他從前一直生活在鄉野,沒有親人陪伴,這匹馬對他意義非凡,難怪會抛下早朝跑來接生。
蘇橙揮退小太監,走到軒轅珏身邊,男孩只有十二三歲,正是純真的年紀,親密相伴的馬兒突然離世,擱誰身上都要難過好幾天。
小馬駒還不知道自己剛出生就沒了母親,趴在龍袍裏動個不停,圓溜溜的黑亮眼睛向四周瞅來瞅去。
“陛下給這馬兒取名了嗎?”蘇橙思索再三,還是決定先帶他脫離悲傷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