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05章 第5章
不是......
銜霜下意識地搖搖頭。
她知道,他是說過,即便他落魄,也輪不到她來憐憫。
可她對他,從來都不是憐憫。
她只是......只是有些心疼他。
銜霜抿着唇,終究不知道該如何去同他解釋。
正想着此心事,她卻見霍則衍忽然将放置在矮桌上的藥膏丢給了自己。
她有些不解地望向他,卻見他的視線落在自己被劃破染血的裙角上,這才想起自己今日背着他在雀嶺山倉促趕路時,腳腕處也不慎被樹枝給劃上了幾道傷痕。
她想了想,還是打算将藥膏還給他,同他比劃着:【多謝公子關心,但奴婢的這點小傷真的不礙事,應當也用不上大夫為公子準備的軟膏。】
“別多想,誰關心你了?”霍則衍看了一眼她要遞還給自己的藥膏,語氣一如既往的冷淡,“既給了你藥膏,便好好用着。”
銜霜不知所措地捏着那藥膏,終是點了點頭。
她側過身,卷起自己的裙角,看着腳腕處那幾道細小的傷痕,本想着胡亂塗抹幾下了事,但傷口觸碰到軟膏時,卻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明明被劃傷的時候也沒什麽感覺,怎麽現下上藥居然會這麽疼。
銜霜一面咬牙上着藥,一面對此感到困惑不已,卻聽霍則衍忽而道了句:“知道痛,走路時也不當心些。”
那時自己一心急着趕路帶他尋醫治病,哪裏還能顧得上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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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面低頭上着藥,一面在心裏暗自腹诽着。
上完藥後,銜霜看着這間醫舍裏簡單的一鋪榻,心中不由又陷入了兩難之境。
霍則衍那樣嫌惡她,他們之間又身份有別,她自然是不可能同他睡在一張床榻上。
而若是要席地而眠,她也需得向老大夫再要一床褥子才是。
可老大夫已然睡下了,她眼下無論如何也不能因為這樣一點小事,再去麻煩人家。
銜霜思忖了良久,将矮凳搬至了榻旁,同霍則衍道:【公子先歇息吧,奴婢就坐在床頭守着您。】
霍則衍見她手扶着腮頰坐在榻旁,皺了皺眉,問她道:“你今晚就準備這麽睡?”
她點了點頭:【只一鋪榻,公子是病人,奴婢自不能跟您争,今晚這樣湊合一宿不礙事的。】
見她堅持如此,霍則衍也不欲再說些什麽,只道了句:“那便随你。”
她既喜歡坐着睡,便坐着睡好了,夜裏若是受涼感染了風寒,關他什麽事?
銜霜并不知他心中所想,揚唇同他比劃道:【今夜很已經遲了,公子身上還有傷,當早些休息。】
看着霍則衍将外袍扔給了自己,她怔了怔,聽見他再度開口:“我可不想照顧一個病人。”
銜霜抿了抿唇,有些想要反駁他,眼下正在生病的人分明是他好不好?但又把話壓了回去。
矮桌上的燈被霍則衍熄滅時,她慢慢地将他适才扔來的外袍披在了身上。
外袍上還帶着些許他的餘溫,讓她的面頰亦變得有些發燙,她不禁有些慶幸自己面上的緋紅隐匿在了這片黑暗中。
下了好幾日的雪,在這日夜裏終于悄然停歇。
翌日醒來時,霍則衍的身子已稍微恢複了些許,身上也已然不再發熱了。
兩人不好再繼續在醫館叨擾下去,銜霜在同老大夫道謝告別過後,便依着藥童所指的方向,扶着霍則衍去了鎮上的客棧。
霍則衍的身子到底還未好全,身上所受的傷也還需靜養些時日,所幸銜霜這些年在宣平侯府侍奉,也算是積攢下了一些銀錢,付過昨日在醫館的費用後,也能勉強負擔得起這一段時日的食宿費用。
為了更方便照顧霍則衍,也為了節省些銀錢,她同客棧的掌櫃比劃,只要了一間有兩鋪榻的寝房。
在大致安頓好後,她讓霍則衍先在房中休息,自己則去鎮上的店鋪裏再購置一些物件。
事實上,在預付了這一陣子的住宿費用後,銜霜行囊裏的銀錢也所剩無幾。
她先問路找到了當物所,将行囊裏帶着的這幾年裏所得的賞賜,與一些勉強能值點錢的東西給盡數當了,來換取些許銀錢。
鼓鼓囊囊的行囊裏一下子空了大半,僅存下了一塊雕花玉佩,那是夏婆婆臨終前留給她的唯一物件。
這些年,她一直慎重保管着此物,哪怕到了眼下這種缺錢的時候,也舍不得将這塊玉佩拿出去當錢。
銜霜将當物換來的銀錢收好後,又去了鎮上的成衣鋪。
想起霍則衍簡陋衣袍上沾染的點點血跡,她心中便隐隐有些難受,想着怎麽也該替他添置幾件還能說得過去的衣物。
她同鋪子裏的老板娘比劃了半天霍則衍的大致體形,總算是精挑細選出了兩件應該還算合他尺寸的衣裳。
付好銀錢後,老板娘笑意盈盈地問她:“姑娘家生得這樣貌美水靈,怎麽卻只顧着給家中相公買衣服,不給自己也添置上幾件?”
見老板娘誤會了,銜霜一下子漲紅了臉,卻又不知道怎麽解釋,只是搖了搖頭,算是拒絕了老板娘的一番好意。
她自己本就帶了幾件換洗的衣物,就不再去多費這個銀錢了。
再回到客棧時,已是下午。
銜霜剛推開寝房的門,便聽見霍則衍漫不經意地問自己:“去了這麽久?”
她笑着走了進來,将手中捧着的衣服揚給他看,高興地比劃着告訴他,自己給他新添置了兩件衣裳。
【公子快試一試,看看可還合身?】她将衣物遞給了他,眸中滿是期待。
霍則衍看了她一眼,也并未推拒,只是随手接過,将外袍随意地披在了身上,發覺衣物竟很是合身,他不由得有些意外,問她:“你怎會知曉我素來穿衣的尺寸?”
話剛一出口,他便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些多餘。
銜霜先前說起來到底是他房裏的通房,雖說他過去鮮少同她說過話,但她知曉自己穿何尺寸的衣裳,倒也不算是什麽令人奇怪的事情。
“有心了。”他說,“你放心,你這些時日所花費的銀錢,來日我都會成倍還給你,斷不叫你白辛苦一場。”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她眸中的歡喜消散了些許,【奴婢心甘情願追随公子,從未想過要什麽回報。】
看着銜霜的比劃,霍則衍默了默。
恰在此時,門外響起了叩門聲,銜霜忙去開門,見原是客棧的掌櫃笑呵呵地走了進來。
掌櫃将手中拿着的物件遞給銜霜,對她道:“姑娘,你先前讓我幫忙尋的瓦罐已經找着了。”
銜霜含笑接過,又比劃着問他,此處方便煎藥的地方怎麽走?
掌櫃撓了撓頭,顯然是沒有看懂她的比劃。
霍則衍忽而出聲:“她是在問你,你們客棧能煎藥的地方在何處。”
掌櫃了然,同銜霜指了個大概的方向。
銜霜走後,掌櫃笑着對霍則衍道:“瞧我,看了半天都沒能看明白她的比劃,還是公子你了解你自個的娘子啊。”
霍則衍有些不以為意,其實連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能夠大致看懂銜霜的每一個比劃是何含義。
聽到掌櫃的後半句話時,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便又問那掌櫃:“你适才說什麽?”
掌櫃自顧自地繼續說着:“你娘子雖是個啞巴,但對你可真是好得令人羨慕。”
“我先前都同她說過了,咱們客棧裏有夥計能幫襯着煎藥,這多省事啊,可她卻是不肯,一定要親力親為看着火候才放心呢。”
霍則衍的眸色變了變,“她不是我的娘子。”
聞言,掌櫃卻是有些詫異,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笑道:“這樣啊,興許是我弄錯了。”
也是,一男一女在一塊,也并非就是夫妻,看他們二人的樣子,估計應該是兄妹吧。
掌櫃想着,為了給自己剛才的尴尬找補,又問霍則衍:“那方才那位姑娘可有成家?我有個侄子腿腳不便,迄今也是尚未婚配呢,一個瘸子,一個啞巴,兩人興許能湊一對呢,公子若是有意,不妨等你妹妹回來了跟她說說......”
聽着掌櫃的話語,霍則衍的面色倏地冷了下來。
他也不知自己是不滿這客棧掌櫃的異想天開,還是在不滿旁的什麽,直接開口打斷了掌櫃的話:“此舉怕是不妥。”
“因為她是我的通房。”他停頓了一下,簡截了當地告訴了掌櫃。
掌櫃不禁愣了愣,似是也未曾想到二人竟是這樣的關系,他自知說錯了話,趕忙同霍則衍道歉,又道自己還有事在身,忙不疊地離開了。
寝房內安靜了下來,霍則衍心中的不滿卻還在一點一點地擴大,直到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銜霜回來後,這股無名之火也仍未消散。
【公子,藥煎好了。】她将藥碗端給他,【公子快趁熱喝了吧。】
見霍則衍一言不發地喝完藥,将空了的藥碗放在案上,銜霜覺察到他似是心情不虞,便小心翼翼地問他:【公子,怎麽了?】
他逼視着她的眸子,聲音中隐約帶着些許愠意:“是你同客棧掌櫃說,我們二人是夫妻的麽?”
銜霜怔了怔,反應過來霍則衍說了什麽後,似是被吓了一大跳。
【沒,沒有啊。】她忙搖了搖頭,同他比劃道,【應當是掌櫃他誤會了,奴婢這就去同他解釋。】
她比劃着,立即便準備動身前去找掌櫃,卻被霍則衍出聲叫住:“不必去了。”
“我已經同他說過了。”他對她道,“我同他說,你是我的通房。”
銜霜聞言微微頓住,她知道霍則衍一向介意她的這個身份,眼下又怎會主動和外人提及此事。
他适才那麽生氣,也是因為被客棧掌櫃誤會,和她這樣的人是夫妻嗎?
她想着,聽見他又同自己道:“銜霜,記着你的身份,別再做讓旁人誤會的事情了。”
銜霜點點頭,神色卻有些黯淡。
其實即便他不提醒,她也從未有一日忘卻過自己的身份。
“罷了。”霍則衍見她面色黯然,語氣緩和了些許,“當下還有件要緊的事,需得辛苦你去做。”
聽他這麽說,銜霜登時打起了精神,問他:【什麽事,奴婢自當為公子效勞。】
“明日一早,去鎮上的驿站為我送一封信。”他說着,從懷中拿出了一封信件交給她。
銜霜雖未讀過幾天書,也看不懂信件封面上所寫的小字,但看着霍則衍面色凝重,便猜想此封信件事關重大。
她接過那封信,小心地将其收好,對他比劃:【公子放心,奴婢定然不負公子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