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蘇以拂嚷嚷着說她要喝酒時,幾個室友皆瞠目結舌。
她們眼中的蘇以拂向來成熟穩重,遇到任何事情,情緒平穩。外界的紛擾皆與她無關。
她也很少和外人表達自己的需求。
“謝謝。”
“不需要。”
“我自己可以。”
“沒什麽需要的。”
這些詞都是她經常挂在嘴邊的,始終客氣,和人保持距離感。但在酒吧的那晚,蘇以拂褪去了身上的沉穩,表現出她乖張任性的那一面。
只不過很快,她就偃旗息鼓了。
施老板親自端着海鮮上閣樓,她附身把海鮮餐盤放在她們跟前。沖莫傾她們微微颔首:“這是本店今天剛到的海鮮刺身,口感還不錯的。可以不用任何蘸料,直接食用,也可根據個人口味蘸料。”
她一直沒去看蘇以拂。
蘇以拂也低頭,不敢去看她。
室友們笑得肆意,一直在說謝謝美女姐姐,美女老板。
都是成年人了,怎麽會沒感覺出來這空氣中的微妙。
施曉一直沒等到蘇以拂擡頭。
這家夥還是和以前一樣,覺得自己犯錯的時候,就低着頭,不敢去看她。
東西送到,施曉也不宜久留。
但她上來的目的,不單單是為了送東西。
而是聽說某人要喝酒。
但眼前這人,一直低着頭,她是問還是不問?
施曉微頓暗想。
直到快離開到時候,她側目,語氣沒什麽起伏地問還在低着頭的蘇以拂,“聽說,你想要喝酒啊。”
不是反問句,而是陳述句。
這話蘇以拂一聽,心裏咯噔一下。
是。
她剛才是很任性地說要喝酒,但在她的面前,她怎麽敢。
“沒有。”
斬釘截鐵。
要喝酒是剛才的她。
現在的她,已經不想喝了。
室友們臉上的表情從挂着笑意,到不可思議,再到這都行?然後變成了吃瓜臉。
施曉還想說些什麽。
但見她這般否定,只好說:“那就祝各位,用餐愉快。”
說完,便轉身離去。
她走後,蘇以拂才敢大聲喘氣。
“以拂你……”
剛剛施老板沒來的時候,你不是這個樣子的啊?
不是勢不可擋,今天非得要喝這酒的?
怎麽施老板一來。
就慫了?
蘇以拂捂着臉。
似乎也很不想承認,剛剛那個人是她。
“我去陽臺透透氣。”蘇以拂起身,适才一直低着頭,大氣不敢喘。臉都憋紅了。
莫名有些煩惱。
還有一些無可奈何。
莫傾掩嘴笑了笑:“去吧去吧,快去吧。”
室友們裏只有她知道蘇以拂和施曉的過往,也只有她知道,鐵樹開花喽。動情喽,為情所困喽。
-
陽臺迎着海的方向。
夜晚的海平面灰蒙蒙的。
隔着點距離的海岸線閃着視覺上微弱的光,蘇以拂盯着那凝聚的光看。
她想起以前施曉和她說過,海上燈塔存在的意義。
是方向,是歸途,更是某種信念。
只要看到了燈塔,前方便是岸。是家。是平安。
所以她對大海有無盡的期許和熱愛,雖然她當時只是很簡單的和蘇以拂聊了聊,但那些話蘇以拂一直都記得。
後來,她開始學習攝影,去了很多地方。
拍了很多海的照片,她才知道,原來每個地方的海,都會不一樣。海也并非都是藍色的,擱淺灘上,很難撿到好看的貝殼和石頭。
但那年,施曉把她從海邊撿來的最好看的一塊石頭送給了她。
也是因為那塊好看的石頭,蘇以拂後來才會跑去學攝影。雖然這兩者風牛馬不相及,但蘇以拂能夠找到自己所喜歡的事情,真的是因為施曉當年的一句話。
海風迎面吹來。
蘇以拂滾燙的臉稍微緩和了些,她這個人不曉得是哪裏的毛病,只要情緒上有所起伏,臉最先開始有反應。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施曉面前,會那樣沒有底氣。反正就是路不會走了,呼吸都變得不通暢,話也說的不利索。
很沒出息。
蘇以拂一個人的時候,鎮定自若,發光發亮。
唯獨在施曉面前,就好像什麽都不會了。
真糟糕呢。
幸好這次是旅行,最多三到四天,她們就會回去的。
只要回去了,不見到她,她蘇以拂依舊還是那個無所不能,沒有軟肋的人。
嗯。
蘇以拂在心裏暗暗告訴自己。
但很快,她就打臉了。
-
蘇以拂沒再陽臺呆一會,莫傾就來喊她了。
“我沒胃口。”她以為莫傾是來喊她去吃海鮮,還沒等她開口,她就先拒絕了。
“你确定?”
“對啊。”
蘇以拂整個人喪喪的。
沒了精氣神。
莫傾故意哎了句,然後說:“那真是可惜啊,剛才服務員送了一壺清酒上來,說是當地人自己釀的酒,度數不高,老板說适合我們喝。”
“你說什麽?”蘇以拂眼睛裏瞬間有了亮光。
莫傾揶揄道:“不是說沒有胃口?”
蘇以拂幹咳了兩聲,試圖解釋:“額,好像也不是現在的我說的吧?”
“……”行吧,合着這一晚上,什麽話都說了,最後什麽也都不是呗。
“你呀,渾身上下,就那張嘴,最硬。真沒想到,你也有這一天。”
蘇以拂:“……”
那真不是她說的。
她才不是那種想一出是一出的人呢。
“……”
-
樓下。
施曉一直在忙。
服務員把酒送到樓上後,就下來了。
他感覺老板這時候的情緒狀态好像緩和了許多,就主動表現:“老板,清酒我給她們送上去了。”
施曉擡了擡眼皮。
瞥了他一眼說:“你沒有說什麽其他的話吧。”
服務員是個小哥,很年輕,平常話比較多。
喜歡八卦,沒事就愛和餐廳的阿姨聊天,私下人稱八卦情報員。
“沒說什麽呀。”
“就說,這清酒沒什麽度數,咱們當地特色,您特別給準備的。度數不高,非常适合她們喝的呢。”
施曉:“……”
小哥一臉求誇獎的表情,難道他說的不對麽?
他只是表達事實而已。
施曉無奈:“就只說了這些麽?”
憑借施曉對他的了解,以及她見過她跟阿姨們聊天的畫面,她想這事情沒那麽簡單。
服務員小哥眯眼笑着:“那當然還聊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喽。”
嗯?
施曉挑眉。
“但我覺得老板應該不會感興趣的吧。”
施曉:“……”
“老板,你很不對勁兒呢。”服務員小哥暗戳戳道。
施曉否認:“你想多了。”
在他面前,施曉可不敢說太多話。這人八卦和傳話速度太快了。這些年,雖然大家都很好奇她,但從來沒人知道。
施曉做任何事情,都很面面俱到,讓人挑不出毛病。
做事也是滴水不漏,絕對不摻合自己的私人感情。包括她身邊其實一直都不缺追求者。
男男女女都有。
但她很聰明,不僅能完美地避開,還能跟他們處成朋友,成為一種人脈和資源。
她太知道自己的優勢了。
而且沒有軟肋。
直到那幾個女孩的到來。
“行吧,但願是我想多了呗。”
“不過那幾個女孩說可能過兩天就走了吧。”
“而且有一個女孩,好像心情還不太好呢,站在陽臺吹風。不知道怎麽一回事兒呢。可能是想意中人了吧。”
施曉:“……”
照舊保持沉默。
但耳朵卻豎起來一字不落地聽進去了。
服務員小哥剛說完,施曉目光順在他的身上,說:“所以,你很空閑麽?”
“……”
行。
過河拆橋也不過如此。
施曉:呵。
-
眼前的人走後,施曉沒辦法平靜好心情。
她跟身邊的人交代了句:“你盯着看點,我有點事情。”
“好的,老板。”
施曉原本想上閣樓,但最後還是出了酒館。
海鷗從遠處飛來,雖然看不清,但聽聲音可以聽得出來。
那是好多年前了吧,有個女孩素臉朝天,跟她說起關于《大話西游》。
她說,“我的意中人呀,我好像不需要她踩着七彩祥雲來到我身邊。我想一點點地靠近她。帶着我往前走。”
施曉還記得,她說這話的時候,眼底裏有她。
“所以姐姐,我可以一點點地靠近你嗎?”
雖然你是我的意中人這三個字,并沒有說出口,但已經很隐晦地表達出來了。
再笨的人,也不可能會感覺不出來,如此直接的喜歡。
施曉很聰明。
她看向她的時候,她就已經猜到了。
但是當時的她,想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她不知道應該如此去面對這份情感,她選擇了閃躲,她牛頭不對馬嘴地回了句:“可是遠方很遠。”
她還有夢要去追。
所謂感情,一切都太虛無缥缈了。
女孩當時沒說話。
低着頭,回了句,哦,知道了呢。
……
施曉從兜裏順出了一盒煙。
她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細長的煙,一只手擋住風,另外一只手點火。
她沒什麽煙瘾。
只有在陷入某種沒辦法緩解的情緒裏,才會抽上一根平複心情。
沒做生意之前的那幾年,活的太過于黑白分明和理想化了。
她一度以為自己不需要感情,只需要低頭追夢就可以了,可是當她算是實現了自己的夢想,算是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的時候,她忽然意識到——
她已經許久未有過心動和在意一個人的感覺了。
當蘇以拂出現的時候,直到此刻,她才願意承認,自己慌亂了。
只是她不知道,還有沒有可能,有沒有機會,她還是當年那個女孩的意中人。
她不知道。
也無法去推測。
她只知道。
此刻,她很在意她。
準确地說,很多年前她就一直都是她在意的那個人。
從來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