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直到現在,蘇以拂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去形容那年兩人到後期的相處。可能是她對姐姐的喜歡和依賴表現得太過于明顯了,以至于姐姐沒辦法回應她,又或者是覺得她太麻煩了,而不想跟她有什麽過多的牽連。
所以才會一次次的回避她。
慢慢地蘇以拂也察覺到,原本很期待的一些事情,到後來變成了兩個人的困擾。
她本身就很敏感,怎麽會不知道呢。
那時候的她,不僅要面臨着高三的學習壓力,滿腦子想的都是跟姐姐的相處,根本沒辦法靜下心。再加上家裏發生的一些事情,讓她變得非常情緒化。
原本她一個人,是可以很好地壓克住那些情緒的。
但那時候因為對姐姐有了依賴和期待,所以她的一些情緒,沒辦法自己調節,就需要姐姐的安撫。
可是姐姐又很忙。
不能時刻都回應她的情緒,原本情緒低落的人對外界發出了信號,一旦沒有得到及時的回複,就會變得更加焦慮、惶恐、敏感和不知所措。
會一次次地否定自己。
覺得是不是自己給對方添麻煩了,是不是打擾到對方了。
那時候的蘇以拂就處于那樣的狀态。
在她又一次在簡訊裏和姐姐喋喋不休地抱怨家裏,和她說家裏的一些糟糕事情時,姐姐隔了很久都沒有回複她。
在那一刻,她好像意識到,她似乎對姐姐太過于依賴了。
她每天都會把自己想到的事情告訴她,可是姐姐卻很少跟她說及那些瑣事。
盡管她告訴姐姐,可以把那些事情都說給她聽。
但姐姐向來不會和她分享自己的事情。
慢慢地,她開始明白,姐姐是不知道應該怎麽回應她。
不願意聽她說些那些瑣碎的日常,可是在她需要姐姐的時候,她又會出現。只是,她沒有辦法去聽她說那些糟糕的日常。
但那時候的蘇以拂恰恰最需要的,就是有人在她的身邊,聽她說各種話。
她在一次次被冷處理,或者是沒有及時回複後,終于想明白了。她對姐姐很喜歡有依賴,但是姐姐對她卻沒有任何感覺。
因為在她說出,其實我對姐姐你有不一樣的情感時。
隔了很久,蘇以拂才得到了她的回複。
就兩個字。
“抱歉。”
那一刻,蘇以拂的眼淚完全繃不住了。
她看到那兩個字的時候,整個人當場就崩潰了。她以為自己可以接受這個答案的。至少她是心裏準備的。
她知道這個是既定事實。
從姐姐的有求必應,到開始回避,她就應該清楚的。
可是在确切得到那個答案的時候,她的眼淚還是繃不住了。
蘇以拂知道自己是個愛哭鬼,以前在家裏受了委屈,她也是自己悶在房間裏哭。但很快她就安撫好自己,可是那天在學校,她躲在廁所,哭了一個晚自習。
為了等她的回複,蘇以拂偷偷把手機帶出了寝室。
她只能躲在廁所才能看到她的信息。
她哭到不能自已,不是因為自己被拒絕而難過。
而是她覺得,自己不應該打擾別人那麽長的時間。最後還要別人親口告訴她這個答案,才肯罷休。
像是一個胡攪蠻纏的人。
以後啊——
她再也沒辦法像以前那樣,想到她的時候,就肆無忌憚地去聯系她了。
她再也沒有資格,去喜歡她了。
沒有光了。
蘇以拂其實不求結果,只是想姐姐在她的身邊。
僅此。
可是——
姐姐給的答案,她聽懂了。
就在當晚。
蘇以拂接到了爸爸打來的電話。
說奶奶摔了一跤,情況不太樂觀。他跟媽媽帶着弟弟先趕回老家了。之後再看情況。
蘇以拂小時候是跟着奶奶長大的,在弟弟還沒有出生的時候。
後來,弟弟出生了,大家總說,奶奶會更心疼弟弟的。可即便是弟弟出生了,奶奶依然很心疼蘇以拂。有什麽好吃的,都會給她留着。所以只要有假期,蘇以拂就自己坐公交回鄉下奶奶家。
升了高三後,再加上認識了施曉,蘇以拂回去的次數就少了。
給奶奶打電話的次數,也沒有以前頻繁了。以前只要放假,或者是中午下了晚自習,她都會跑回宿舍去給她老人家打了一個電話。
但認識了施曉後,她把所有想要說的話,都轉移到了施曉的身上。
跟奶奶溝通交流的頻率少了很多。
甚至有次,奶奶給她打電話,但她因為跟施曉在玩的很開心,并沒有接到電話。
那一刻,懊惱,愧疚湧上了心頭。
……
在決定删除施曉的所有聯系方式,下定決心好好學習,是在奶奶摔了一跤後,當晚因為呼吸衰竭,最終離開了人世。
蘇以拂因為在學校太晚了,沒有回鄉下的車,而沒有趕上見奶奶最後一面。
等她第二天請假回老家的時候,奶奶已經合上了眼,她的屍體冰冷。家裏人已經為她換好了新的衣服。她很安靜地躺在床上。
蘇以拂第一次知道,原來人在極度悲傷的時候,是發不出任何聲音的。
她以前覺得,人在難過的時候會哭。
會表達出自己的情緒狀态。
因為能哭出來的事情,其實都會過去的。可是在奶奶離開人世的那天,她發現,原來真正的難過,是沒辦法用哭來形容的。
有些事情,在某個年紀,就是無法過去的。
-
呼——
那些記憶裏的往事,湧上了心頭。
蘇以拂鼻子莫名一酸。
其實很多事情,現在想想,好像也沒有過得去,過不去的。
當初那麽艱難的時候,她都挺過去了。何況是現在。其實奶奶的離世跟施曉沒有任何關系。又不是她害得奶奶摔跤的,只是年少時的蘇以拂,太過于黑白分明,又太過于敏感,多跟別人接觸一點,多麻煩別人一些,都會覺得愧疚。
她很難喜歡一個人,可是喜歡的那個人,又讓她很痛苦。
所以,她只有親手斬斷。
把所有的期待歸零後,內心就不會再有起伏,情緒也變得簡單。
她開始拼了命的學習,沒日沒夜。
經過那段日子後,蘇以拂發現她習慣了和人保持距離。遇到任何事情,她都不會掉一滴眼淚。她會想怎麽樣去解決那些事情,而不是去抱怨。
她腳下走的每一步,都踩的很踏實。
不再患得患失。
也不會再将希望和期待寄托在別人的身上,她能想到的,能愛的,只有她自己。
兩人沿着海邊走,一路蘇以拂都很沉默。
以前她在施曉身邊,總是喋喋不休。從小事說到了大事,還會偷偷地跟她靠近。
假裝不經意的身體觸碰,那種微妙感讓人上瘾。
但在此刻。
就算內心早已有了波瀾,她的面上也會故作很平靜。
因為她已經不再是十八歲的她了。
十八歲的時候急于表達,心裏想到什麽,嘴上就說了。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給對方看。但在此刻,蘇以拂已經學會了壓克自己。
“畢業後,你有什麽打算麽?”
良久,是施曉先開的口。
蘇以拂很平和地開口:“沒什麽打算,也不考研,出來工作。努力賺錢呗。”
施曉直言:“那在哪裏呢。莫城嗎?”
“還是——”
以前,蘇以拂總會問她,姐姐,将來你畢業以後會在哪裏呀。會留在莫城嗎?還是——
但每次姐姐都沉默。
後來,她才告訴她說,不會。
“我不會留在莫城的。”
蘇以拂會追問她:“為什麽呢。姐姐你大學不是在莫城念的嘛,你家也是莫城呀。”
“沒有為什麽。”
當時蘇以拂沒有說話。
因為,在遇到了她以後,蘇以拂就決定了考她的母校,莫大。也就意味着,大學的四年,蘇以拂會在莫城。
以前蘇以拂總想着,将來能繼續念書,一定會考到很遠的地方,離家越遠越好。
但現在,她卻因為她的出現,而選擇繼續留在莫城念書。
但姐姐卻說,她不會留在莫城。
蘇以拂很難不多想。
是不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她不想留在莫城。
盡管,施曉有告訴過她,她的夢想是在海邊開一家民宿。
莫城沒有海。
但那時候的蘇以拂,聽不見她說的那些。她耳朵裏能聽進去的,只有她自己想要的答案。
顯然。
施曉并沒有給出她想要的答案。
現在她也一樣。
蘇以拂很平靜地說:“應該……”
“不會留在莫城吧。”
每個在原生家庭沒有感受過被愛的孩子,都不會想要留在離家很近的地方吧。尤其是女孩子。家裏有個弟弟的更甚。
施曉眉頭稍作舒展:“那考慮住在沿海城市麽。”
蘇以拂學着她當年的語氣說:“不會啊。”
施曉:“啊?”
蘇以拂笑了笑:“當初你不也是這麽篤定地回答,說你不會留在莫城麽。”
施曉:“……”
這個妹妹挺會記仇。
“我那時候,太想在沿海城市開一家民宿和小酒館了。而莫城,顯然不适合我。”
“所以,你就選擇了很決絕的離開。幾年都不回莫城。”
“也不是不回莫城……”
“只是覺得沒有必要是吧。”
蘇以拂和人說話,向來溫和。
可是在施曉面前,她有了她的驕縱。
施曉被噎的說不上來話。
她哪裏覺得沒有必要,只是她何嘗不是和她一樣,沒有家人作為做堅強的後盾。
什麽都要靠她自己。
“蘇以拂。”她喊她。
蘇以拂假裝沒有聽到。
直到她停在她的跟前,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說:“我,從沒有覺得,回莫城是一件很沒有必要的事情。”
“恰恰相反。”
“因為害怕不是自己所期待的那樣,所以選擇不去觸碰。”
“我不知道你能否理解。”
蘇以拂不去看她。
施曉嚴肅地看着她,“我是很認真地在解釋。”
蘇以拂不以為然:“所以呢。”
顯然,這小孩心裏還是有氣。
施曉無可奈何:“我那時候,有去學校找過你的。”
“但運氣很不好——”
“去了幾次,都沒有你的消息。”
蘇以拂一臉懵。
似乎有些難以相信。
施曉只能再重複一遍:
“我說——”
“在你删了我所有的聯系方式後,我有回高中母校找過你。”
“後來,你們畢業後,我也試圖去找過你。”
“但都無果。”
“我想,你應該是不太想見到我吧。所以一直躲着我。但好在,學校門口有貼了光榮榜。有你的名字和考上的學校。”
“我想,沒有我的日子,你也會過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