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番外五
番外五
畫卷打開,楚姮娥沒有失态叫出來,可捂着嘴的手已經用力到失了血色。
她怔怔地眨眼,畫裏是她,着一襲鮮紅嫁衣,身後是金碧輝煌的太和殿,至高無上的明黃色與濃烈的紅交織,這是公主出嫁的儀仗。
季央看着畫卷心中驚嘆,傅澹雖然畫藝了得,可能将從未見過的畫面,畫得這樣惟妙惟肖,她想他一定是在腦中無數次的構畫過這樣的場景。
她透過畫卷仿佛已經看到了大婚那日的場景,公主出嫁,就該是這樣的風光無限。
季央唇畔挂着淺笑,“這是五王子托你表哥帶來給你的。”
楚姮娥怎麽會認不出這幅畫是出自誰的手,她心亂如麻,傅澹……五王子……
季央手指點在題字之上,“你看這裏。”
楚姮娥這才注意到畫卷下方的小字,不是什麽煽情精妙的題詞,簡短一句:請公主恕罪。
這畫是無比精致生動,可這五個字又實在簡單。
好想說什麽都不過是想讓他原諒自己。
季央餘光看到楚姮娥的肩膀在抖,轉眼過去,才發現她不是在哭,而是在生氣。
楚姮娥臉頰緋紅,胸口上下起伏,氣得眼圈都紅了,手指狠狠戳在那畫上,“本公主傷心多少次,哭了多少次,他一句恕罪就算完了?”
季央:“……姮娥。”
她今日還在那個使臣面前承認了對傅澹的情意,甚至意圖退婚……傳到傅澹耳朵裏還不知道他要怎麽得意了。
想到她聯合裴知衍這麽騙自己,楚姮娥笑得莫名瘆人,“沒那麽容易的事。”
“敢騙本公主,哼,等着死吧。”
季央被她的話吓了一跳,“你可別亂來。”
“不會。”
楚姮娥說着不知從哪掏出了一把匕首,拿在手裏端詳。
季央只覺得腦子裏嗡的一聲,“姮娥,傅澹如今是月荑五王子,這可關系到兩國邦交。”
楚姮娥不明就裏地看着她,“表嫂你說什麽呢,我當然知道了。”
小畫師翻身成月荑王子了,所以敢這麽欺負她了,把她蒙在鼓裏,要她傷心……楚姮娥在心裏又記了一筆。
季央看她這副樣子,心裏越發沒底。
楚姮娥催促她回去,“夜都深了,表嫂快回府吧。”
季央被她推着往外走,卻還是不放心的囑咐,“你可千萬要冷靜。”
楚姮娥滿口答應,“你就放心吧。”
季央再三交待才出了跨出了門檻,離開前她回頭看了眼,楚姮娥竟将匕首抽了出來,刀刃反射着凜寒的光芒。
她還翻來覆去的端詳着,那架勢怎麽看都像是在想着,從哪裏下刀好。
季央看得心頭直發寒,楚姮娥又轉頭朝她盈盈一笑,“對了,表嫂幫我告訴表哥一聲,我一定安心待嫁,絕不再鬧了。”
季央抿着唇點頭,往外走去。
裴知衍已經等在歲安宮外,身旁的內侍為他掌着燈。
見季央出來他自然的伸出手,等季央将手放到他掌中,才問道:“怎麽樣了?”
季央憂心地皺眉,“倒是沒再鬧着不嫁了,可瞧她那氣不過的樣子,只怕還要生事。”
裴知衍捏着她的手輕輕撫着,“說說看。”
兩人一路往宮外走,季央慢慢将事情講給他聽。
看見她閃動的鴉羽,還有滿眼的惴惴,裴知衍淺笑着安慰:“小孩子過家家罷了,鬧不起來。”
季央聽他說得如此輕巧,不由得着急,“那也沒有拿了刀鬧的。”
裴知衍唇角輕撇了一下,不以為意道:“央央那麽溫柔,自然不會了,至于楚姮娥麽……不奇怪。”
他說得篤定,季央還是不放心的追問:“當真不會有事?”
裴知衍颔首,“幾時騙過你?”
季央仰頭望着他,“你假裝遇刺那回算嗎?”
裴知衍一愣,捏了她挺翹的鼻尖,靠近了她露出一口白牙威脅,“好歹給為夫留點面子。”
前面掌燈的內侍目不斜視,心中再感慨唏噓,面上也不表露半分。
裴大人對夫人寵愛有加,可不代表他是個好相與的,朝堂之上更是手段淩厲。
季央用輕細的聲音哼了哼。
出來了一日,此刻已經是三更半夜,加上又為楚姮娥提心吊膽了許久,這會兒終于放松下來,季央就開始泛起了困。
等被裴知衍半摟半抱的帶上馬車,她已經倦的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到了叫我。”
季央閉着眼睛埋在他的頸窩裏,唇瓣動的緩慢,吐字也輕。
裴知衍輕撫她的發,語調溫柔含笑,“知道了,央央睡吧。”
*
楚姮娥出嫁的日子定在了九月,還有小半年,月荑使臣先一步回到月荑複名,準備婚儀。
只有藍雙留了下來,等到楚姮娥出嫁那日一同回月荑。
只是這段日子裏也不太平,楚姮娥是不鬧着要退婚了,可卻是打定了主意,撒開了想要氣死傅澹。
不僅三天兩頭帶着兩個模樣俊朗的護衛出宮游山玩水,還去了專門養小倌的教坊溜達過。
跟藍雙更是不見面則已,一見面就是狹路相逢,只差沒鬧個天翻地覆。
這日,楚姮娥剛出宮就被藍雙攔了下來,她打量着楚姮娥身邊那兩個護衛,手裏的鞭子淩空一甩。
只聽“啪”的一聲驟響,地上的塵土都被揚了起來。
楚姮娥面色不改,笑盈盈道:“九妹上哪惹了這一肚子氣回來?”
“誰是你妹妹!”
藍雙氣急敗壞道:“你又要去哪兒?”
她都聽說了,楚姮娥前些日子去了教坊,誰知道她在裏頭幹了什麽,她怎麽能這麽不知檢點!
“我去哪還要說給你聽麽?”
楚姮娥也不慣她,朝身旁兩人道:“走了。”
“不許走!”
藍雙又是一甩鞭子。
“你還想對你未來嫂嫂動手?
以下犯上,沒大沒小。”
楚姮娥手環抱着前胸,說得頭頭是道,半點不管自己做了什麽。
“你配做我嫂嫂嗎?”
藍雙眼裏寫滿了不齒,“我這就寫信告訴我王兄,讓他知道你做的好事。”
楚姮娥眼睛一亮,巴不得她去告訴,她彎着眼睛笑眯眯道:“當初我就說了,你們五王子不介意帶綠帽就只管娶。”
“你!”
要不是身旁的随從死死攔着,藍雙已經要沖上去跟她拼了。
楚姮娥擡着下巴,高傲的哼了聲,“遲風,遲雲,随本公主打獵去。”
*
蕭篁閣裏,季央聽着裴凝繪聲繪色的講訴,眉頭都皺緊到松不開。
“她還真是能胡鬧。”
裴凝雖然也覺得有些過,但還能接受,她笑道:“你忘了她之前讓傅澹,也就是五王子畫那些公子畫像的事了?
還讓他幫着給挑驸馬呢。”
季央是真的哭笑不得。
裴凝道:“她就是這麽個脾氣,一報還一報,吃不得虧。”
季央嘆着氣,失笑搖頭。
裴凝拿了塊芸豆卷放到口中慢慢嚼着,又道:“也有例外,對兄長她就不敢如此。”
裴凝左右看了看,确保沒有裴知衍的身影才道:“兄長他小時候蔫兒壞,我們倆可沒少在他那裏吃虧。”
“不過自打從他從邊關回來,做了大理寺少卿開始,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裝的道貌岸然,斯文溫雅……”裴凝用肩膀撞了撞她,笑得揶揄:“倒也是,不然怎麽能給我騙來個這麽好的嫂嫂。”
季央自然是清楚他為什麽會變了性子,她垂了垂眼笑道:“別胡說。”
季央打住了話頭,看向在園子裏玩鬧的兩個孩子,宓宓騎在裴知衍做的小木馬上,兩條小腿一蹬一蹬的前後搖着,頭發上紮着的兩個小抓髻跟着晃晃悠悠的,咧着嘴咯咯笑個不停。
硯硯則乖乖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手裏捏着撥浪鼓,眼巴巴的望着騎馬的宓宓,也不吵鬧,等着宓宓玩夠了讓給自己。
裴凝朝硯硯道:“硯哥兒想騎馬,就用撥浪鼓跟姐姐換換。”
硯硯也不知聽沒聽懂,将拿着手裏的撥浪鼓伸到宓宓面前,嘴嘴咿咿呀呀的發着軟軟的聲音。
宓宓不客氣地拿過撥浪鼓,咣咣咣的一通搖,又不肯從馬上下來。
硯硯看看自己空落落的小手,小馬也沒有,撥浪鼓也沒有,他小嘴一癟,委屈的快要哭出來。
“宓宓跟她爹爹小時候也太像了。”
裴凝看着滿臉委屈的硯硯,就想到自己,“我可就是這麽被兄長欺負的。”
“說我什麽壞話呢?”
裴知衍人還未到,聲音先傳了來。
裴凝算是尋到了機會,将裴知衍幹過的那些事,嘩嘩倒了出來,将一旁聽熱鬧的季央逗笑到直不起腰。
裴知衍捏了捏眉心,對季央道:“別聽她胡說。”
裴凝大為不服氣,“瞧瞧宓姐兒那麽像你,就知道是不是我胡說了。”
裴知衍被戳痛了心,開始趕人,“不早了,你該回長興伯府了。”
送走裴凝,裴知衍就一直情緒低落。
季央哄好了兩個不肯去休息的孩子,才有空跟他說話,“自己做的事,還不準人說了?”
“不是這個。”
他哪至于因為這點小事介懷,裴知衍拉了季央到懷裏,滿腹的心酸,“宓宓不像你,像是真的随了我。”
他都已經能想象出女兒将來的樣子了,總之不可能是季央小時候的模樣,他的一腔期盼算是都落了空。
季央見他是真的失落,忍不住笑了出來,“像你也很好啊,灑脫随性,我喜歡宓宓這樣。”
裴知衍自動将她的話簡略,理解為是對他的告白。
心裏的那點遺憾褪去,目光緊緊膠纏着季央,手掌壓在她頸後,慢慢貼近吻住了她的唇,從淺嘗到唇齒糾纏。
季央被他吻的喘不過氣,也不知道這句話是哪裏取悅到了他。
*
楚姮娥出嫁那日,儀仗樂隊、随行宮人就有數百人之多,還有五千人的軍隊一路護送出關。
用金銅羅紗裝扮得檐子足有五尺高,長有八尺,擡檐子的人就有十八個。
綁着彩帶的高馬,一臺臺朱紅色描金木箱裝着的嫁妝,更是望不到頭。
季央與裴知衍送行到皇城外。
站在城牆上,看着浩浩蕩蕩的隊伍,季央心裏的不舍已經多過歡喜。
明知道楚姮娥看不見,她還是墊着腳揮手與她告別。
裴知衍将妻子攬入懷中,指腹揩過她微潮的眼下,“央央舍不得了?”
“嗯。”
季央的聲音哽咽,上次是和陸念分別,這次是楚姮娥。
裴知衍低頭看着她,憐愛的将她圈緊了一些,他舍不得告訴她,人這一生中來來去去的過客會有很多。
但他會永遠在她身邊。
*
送親的隊伍剛過烏月關,傅澹就帶着接親的人馬來了。
“公主一路勞累,我們先去休息。”
楚姮娥原本慵懶的斜躺在繁複精致的檐子內,聽到聲音才坐正了身體,透過朦胧的紅罩紗,她看到傅澹騎在馬上,能看到他穿着的玄色織金的衣袍,卻看不清他的容貌。
她仔細算了算,已經快兩年沒有見到傅澹,也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他的聲音是這樣的嗎?
他什麽時候會騎馬了?
明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才對。
以前她會傅澹長傅澹短的一刻不停的叫他,可如今相見卻覺得陌生的厲害。
楚姮娥點點頭,又道:“走吧。”
一簾之隔,她知道傅澹在看着自己。
真是大膽,做了王子就敢這麽放肆地看着她了,楚姮娥不滿道:“還不走。”
嬌蠻的聲音讓傅澹松神一笑,他吩咐隊伍啓程。
隊伍停在了一處別館外,傅澹走到檐子前伸手,“公主将手給我。”
楚姮娥無視他伸來的手,“遲雲,還不來扶我。”
傅澹指尖略微收緊,被叫了名字了護衛走上前來。
傅澹眸光稍厲,“退下。”
他掀開一角紗幔,楚姮娥終于看清他的面容,那些相處的點點滴滴一下湧入到腦中。
傅澹笑着将手伸在她面前,“公主将手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