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079章
沈清辭也不好和她久待,想了想道:“我沒法一刻沒有疏漏的照拂你,我會派個護衛給你。”
季央已經對他很是感激,無論對她還是對裴知衍,他都是盡心對待。
季央微微一笑,“世子留了陳風給我,夠了。”
沈清辭一擰眉,竟然不高興了,“你覺得我給你的護衛能比不上陳風?”
輕描淡寫的聲音裏透着一股較真兒的勁。
季央張了張嘴,“那就多謝沈大人了。”
“客氣。”
沈清辭點點頭,與她告別往太後宮裏去。
等季央從楚姮娥宮裏出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馬車等在金水河外,季央以為沈清辭動作沒那麽快,哪想陳風身邊已然立了一個着墨色窄袖勁裝的男子,身長鶴立,腰間配着長劍,年歲很輕,看着卻比陳風還要肅冷上幾分。
那人看到季央,彎腰拱手行禮,“屬下謝弈奉主子之命,保護世子夫人。”
季央颔首,讓螢枝扶自己上馬車,她如今身子粗重,一步一動都是小心翼翼。
謝弈擡着手臂虛擋在外側,防止她有意外。
看着沉默寡言,倒是個謹慎穩妥的,季央多看了他一眼,謝弈垂着眼,姿态恭敬。
季央想起方才沈清辭非要她說個好壞時候的樣子,不由得笑了笑。
謝弈聽見那輕柔的一聲笑,擡起眼眸,季央嘴角微抿上翹着,彎腰進入馬車。
螢枝放下布簾,見謝弈還在看,拎着眉毛瞪了他一眼。
謝弈淡淡移開目光,騎上馬走在前面。
季央挑起車軒布簾的一角,像謝弈看去,他單手握着缰繩,一手垂在身側,可以看到小臂上的革質護腕,整個人透着淩厲的攻勢,竟給她一種遙遠的熟悉感。
季央皺皺眉,想來這人如沈清辭說言,功夫了得。
等回到府上季央已有些疲憊,直接就回了蕭篁閣。
螢枝見跟在後面的謝弈也走進了院子,忙将人攔了下來,責問道:“這豈是你随意可以進的。”
季央扭身問:“怎麽了?”
謝弈低頭解釋:“屬下一直是貼身跟随沈大人,習慣致使,請世子夫人勿怪。”
螢枝看他就覺得對不勁的很,一雙眼珠子總是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往哪裏放,她還想說教規矩,季央已經制止了她。
“無妨。”
沈清辭的人,她自然不能不識好歹的去苛責,她朝謝弈道。
“你守在院外就可以了。”
謝弈輕一點頭,站在了月門之外。
季央用過晚膳都會在院中走走消食,謝弈還站在月門下,身形筆直,似乎連動也沒怎麽動過。
月光一半照在他肩上,另一半落在陰影裏,不似陳風和高義那樣壯實勇猛,相反他身形修長勁瘦英挺,若換身衣裳。
季央思緒戛然而止,耳根子紅的發燙,懊惱她竟然盯着一個陌生男子看了許久。
謝弈恰在這時轉過了身,季央躲閃不及,與他的目光撞在一起。
謝弈看到季央站在風頭裏,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夜裏風涼,夫人仔細着涼。”
意識到自己多言,謝弈沉默站回了原處。
季央看着他轉身,終于發現這種遙遠的熟悉感來自哪裏了,他的身型,這身裝扮,和裴知衍太像了,不是這輩子的裴知衍,是上輩子。
這輩子的裴知衍穿的不是文官的官服就是雅致清簡的衣袍,端的清隽仙逸的君子模樣。
所以她一開始并不覺得熟悉。
如今再一看,真的好像,只是謝弈沒有他那種浸在骨子裏的倨傲和不可一世。
季央在被楚湛刁難的時候,也能冷靜應對,在他面前做戲。
可現在她卻難捱的抽噎起來,她癡癡望着那道與他相似的身影。
她真的好想他。
謝弈耳力極佳,細微的啜泣聲沒有逃過他的耳朵。
看見他再次轉身,陌生的面貌讓季央眼裏的光黯淡了下來。
她懷着身子,垂淚無依的站在那裏,羸弱的任誰也不能坐視不理。
謝弈無視規矩,走到她面前,凝着她透紅的雙眸,“發生什麽事了?”
臉是陌生的,聲音也是陌生的,不是他……
季央失魂落魄地搖頭,吹來的風裏帶了一絲極淺的,幾乎捉捕不到的沉水香氣。
季央卻對這個氣味尤其敏感,她愣住許久,又去看謝弈的臉。
他眼中的擔憂深刻明顯,這樣的護衛未免也太盡職了。
季央腦子很亂,她不敢胡亂猜測,擦去淚水,朝他一笑,“風迷了眼睛,謝護衛不必擔憂。”
謝弈看着她被風吹紅的指尖,“夫人早些休息吧。”
季央觀察了幾日,謝弈對侯府熟的就好像是在自己家中一樣,她故意讓他去藏書閣尋一本塞在角落裏的書,不消片刻,他就能拿來給她。
身為一個護衛,日日盯着她手爐熱的冷的,狐裘穿了沒穿。
就算是高義和陳風也沒有這麽細心過。
還有他每隔三日就會離府一次,去向不明。
季央倚在蓮池水榭的美人靠上出神,她越來越懷疑,裴知衍就是謝弈,當初葉青玄不就是用了□□改頭換面。
他未必不會換個身份方便行事。
正想着,就見謝弈從石徑上走過。
“站住。”
季央出聲喊住他。
謝弈扭頭見季央在水榭裏,調轉腳步朝他走去。
“你去哪裏了?”
季央上來就問。
“屬下去見了沈大人。”
謝弈說着與往常一樣的說辭,“夫人找屬下有事?”
季央懶懶地挪動身子,“沒事,就是不見你,心裏不安。”
這話讓在旁伺候的螢枝紮紮實實愣了半天。
謝弈的面色更是說不出的奇怪,似喜,可喜中又夾着幾分惱,“若無其他事,屬下先退下了。”
“誰說沒事了。”
季央擡着手往邊上一指,“你就呆在這裏,好讓我看着你。”
“世子夫人,要看着我?”
謝弈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嘣,品着她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季央理所當然地點頭,“沈大人不是讓你護着我,你走遠了怎麽護。”
謝弈沉默不語,安靜站在一旁。
季央拿了本書在翻,過了不多時又叫了謝弈,“謝護衛。”
“你識字麽?”
謝弈不知道她要幹什麽,簡潔道:“識得幾個。”
“那正好。”
季央軟軟地擡手朝他招了招,粉白的指尖在他眼前晃過,“我在想給腹中孩兒取什麽名好,你幫我挑挑。”
“屬下不敢。”
謝弈壓着唇角,“取名這種事合該等世子回來做決定,怎麽也輪不到屬下。”
季央托着腮垂眸失神道:“他若不回來,我總不能一直等着他。”
她朝謝弈展顏一笑:“讓你取你就取。”
謝弈無甚表情的面容一寸寸的龜裂。
螢枝捂季央的嘴都來不及,這話讓人聽去了還了得,她朝謝弈揮手:“還不趕緊退下!”
謝弈半垂着眼眸神色不明,喉結輕一滾動,一言不發的闊步離開。
生氣了?
還是惱了?
總之季央心裏的痛快了。
夜裏,季央沐浴過後坐到了梳妝臺前梳發,螢枝則在一旁鋪床。
“螢枝,你來。”
聽季央喚自己,螢枝放下了手裏的東西。
“一會兒你去告訴謝弈,就說我夜裏不舒服,好不容易睡下也不安穩。”
季央轉了轉烏黑的眸子道:“也別太刻意了,确保他聽見就行。”
螢枝笑都快變哭了,“奴婢不知您是怎麽想的,可這萬萬不可啊。”
季央不容拒絕道:“讓你去就去。”
螢枝欲言又止,一臉愁容退了下去。
季央撫了撫自己的肚子,輕聲對肚裏孩子道:“看看今夜能不能再抓着一次采花賊。”
謝弈守在院外,螢枝和另一個丫鬟從他眼前走過,兩人說的話一絲不差的落在了他耳朵裏。
等人走之後,他連猶豫也沒有就推門走進了正屋。
季央還坐在床沿想着是躺下等還是坐着等,門簾就已經被來人撩了開去。
床頭放着一盞燭,光線朦胧不明,但足以看清楚對方,兩人俱是一愣。
“你好大的膽子。”
季央說着斥責的話,卻一點發怒的意思也沒有。
嬌滴滴的反而似嬌帶嗔。
謝弈唇角緊抿,臉色說難看也不是,說氣惱又不知道在氣惱什麽。
季央真怕刺激到他,乖乖道:“有人真是當采花賊當上瘾了,哪裏養出來的毛病,碧雲山莊那回?”
謝弈,應該說是裴知衍,冷峻的面容還算鎮定,眼底卻一閃而過局促。
他往前走了幾步,聲音不再刻意壓着,溫聲道:“什麽時候知道的?”
季央捏了捏手心,起身奔至他身前,裴知衍被吓的不輕,忙接住她護在懷裏,“莽莽撞撞,都快做母親的人了。”
季央環住他的腰,字句裏鋪天蓋的都是委屈,“究竟是誰莽莽撞撞,你知不知道我多怕楚湛說得是真的。”
她除了肚子大了,其他地方還是瘦弱,裴知衍摟在懷裏,扶着她清晰的骨骼都覺得心疼,“我這不是來陪着你了。”
他又是央央,就是乖寶的叫她。
知道他還好好的,季央就什麽多的要求也沒有了,她只希望這一切能快點過去。
裴知衍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緩緩跟她解釋:“楚湛确實在路上設了埋伏,只是他沒有猜到,我早就料到他會來這一手,也猜到了他會埋伏在哪裏。”
“所以他根本就是枉費心機。”
季央捏着裴知衍的手指在手裏玩,“他好笨。”
“他是笨。”
裴知衍俯聲親了親她的發頂,他沒有告訴季央,這次伏擊裏還有掩藏着第三方,楚湛好騙,可那個人不好騙,所以他連她也不敢告訴。
季央逃也似得偏頭躲開他的親吻,“不要用這張臉親我,也不要看我。”
裴知衍哭笑不得,難怪她寧願捏着他的手玩也不肯擡頭看他。
他捏了捏季央的鼻子,“那早晨在水榭還這麽氣我,怎麽那麽壞。”
他差點要去問問沈清辭,是不是真的給她物色好下家了。
“究竟誰壞了。”
季央拿手指戳着他的胸膛,要他正視自己的良心。
“好,好,是我。”
裴知衍對她總是無可奈何的。
季央心滿意足的哼了聲,“再說了,謝弈,裴知衍不都是你,你有什麽好氣的。”
裴知衍壓緊了舌根,他能說他吃自己的醋了麽。
季央故意擡頭打量起他,“讓我瞧瞧,究竟是哪張臉好看。”
“不許鬧了。”
裴知衍語氣帶着些許命令的意味。
季央撅了撅嘴靠在他懷裏,驀然她想到什麽,急急擡頭,“你的容貌沒有被毀吧。”
她已經不受控制的想起了葉青玄那張臉。
看她如此緊張的竟然是自己的容貌,裴知衍捏了她的手指放在齒間輕咬,“護得好着呢。”
季央才又縮了回去,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讓裴知衍牙根發癢,又銜着她的指尖厮磨起來。
纏磨了許久,裴知衍與她說起正事,“之後這天就要變了,我也不能時時在你身邊,哪裏也不要去,盡量不要入宮。”
他一一囑咐過才道:“都聽見了?”
季央咬着唇點頭。
“好乖。”
*
平靜了大半個月,直到山西的傳來急報,季央知道,裴知衍說得變天要來了。
七皇子一路運送糧食到山西,結果臨到放糧才發現幾十萬石的糧食被混進半數的麸皮和陳米!
以顧沛安為首的官員衆上奏彈劾,承景帝以雷霆之勢懲治了所有涉案的官員,保下了楚玄,可人人都清楚,七皇子已經沒希望了,原本旗鼓相當的兩人,現在只剩楚湛了。
大批官員倒戈到楚湛一派,甚至朝堂上開始官員呼籲立儲,承景帝大怒,在金銮殿上咳出一口血昏了過去,病來如山倒,誰都知道承景帝時日無多了。
金銮殿上,龍椅空置,一切朝務暫時都由六皇子楚湛打理。
“父皇還不下召,他該不會還想立七弟為儲!”
楚湛一腳踢開面前的凳子,臉上的笑容森冷陰毒。
顧沛安不滿他的浮躁,喝了口茶才道:“楚玄已經失了民心,不足為懼。”
楚湛怒問,“那還有誰?”
顧沛安道:“我現在擔心的是娴妃肚子裏的孩子,定北侯府這個後患已除,陛下若是扶秦太傅和沈家輔政也未嘗不可。”
“那個孩子?”
楚湛眼中閃着殘忍的光,“是男是女還未嘗可知,就算生出來那麽幸運是個男的,能不能養大還兩說。”
內侍匆匆忙忙進來禀告,“宮裏傳來消息,娴妃娘娘生了。”
兩人臉色俱是一變。
內侍哆哆嗦嗦道:“是個小皇子。”
另一頭,邊關急報傳來——
裴将軍平安歸來,月荑軍隊不戰退後五百裏,裴将軍正率兵趕回京師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