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057章
裴凝陪着季央坐了小半日才起身去沐雲堂見秦氏,順便等裴知衍回來。
她與秦氏說了想讓季央同去碧雲山莊的事,秦氏聽後也十分贊成,笑道:“還好你性子活絡,你嫂嫂就是太軟和了,到時候你與三公主就多陪陪她。”
“你們兩個可都是皮猴。”
裴凝不樂意的輕嗔,“母親!”
柳葶在一旁聽了忍不住直笑。
母女兩正說着話,屋外進來丫鬟禀報,“夫人,小姐,世子爺回來了。”
裴凝笑道:“可算回來了。”
裴知衍方一跨進屋子,就被跑上前來的裴凝拉住了手臂,她埋怨道:“兄長,我可等你許久了。”
裴知衍笑看了她一眼,佯裝擺着架子道:“都是做母親的人了,怎麽還是這樣沒規沒矩的。”
他擡了擡下巴,“去坐好。”
裴凝可不吃他這套,“你也知道我都做母親了,怎麽還這麽教訓我,往後讓我在昱兒面前還怎麽有威嚴。”
從小到大,裴知衍對這個妹妹都是一如既往的頭大,“威嚴不知有沒有,這歪理倒是一通。”
裴知衍笑着搖頭走到秦氏身邊坐下,裴凝這才松開了他,坐到另一邊。
裴凝也不跟他貧了,與他說起正事,“我要去碧雲山莊小住些時日,打算帶嫂嫂一同去,與你說一聲。”
裴知衍唇邊的笑意斂了一些,他看向裴凝,“你嫂嫂怎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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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管她怎麽說的,我與母親都說好了。”
以往只要母女倆統一了戰線,不管什麽事,裴知衍就沒有不同意的時候,所以這次裴凝也理所當然的這麽以為。
裴知衍淡淡道:“你嫂嫂身子不好,你自己去就是了。”
裴凝解釋道:“碧水山莊本就是休養生息之地,對嫂嫂的身子一定也有大毗益。”
裴知衍言簡意赅道,“她要靜養,你就別瞎出主意了。”
裴凝不贊同的反駁,“我看嫂嫂靜養了這許久也不見好,說不定去出散散心,反而會好得快呢。”
要換做是她這麽整日一個人悶坐着,沒病也憋出病來了,也就是嫂嫂性子沉靜,能坐得住。
裴凝軟聲求他,“你日日要上值,也不能總陪着她,去那裏還有我和三公主在,兄長,你就答應了吧。”
裴知衍不為所動,“我說了,她不去。”
央央誰都不需要,只要他就夠了,她親口告訴他的。
裴知衍說完屋內都靜了下來。
裴凝與秦氏對視了一眼,皆覺得詫異,誰也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強硬。
秦氏原本還能聽他們兄妹二人拉扯,這下也忍不住了,“你說了不算。”
她對柳葶道:“你去趟蕭篁閣把人請來,要不要去,我們聽央央自個兒說。”
裴知衍虛一擡手制止了柳葶,朝着秦氏笑得無奈,“母親這是有意要兒子不能安心了,我不放心她一人出府,待過幾日我休沐的時候,自然會帶她去散心。”
秦氏再回想之前幾次季央不肯出去的事,心裏泛起說不出的怪異,可裴知衍的表情看起來又不見一點異樣,只讓人覺得他是真的緊張季央罷了。
裴凝心思細膩,加上她又與裴知衍是嫡親的兄妹,最是了解他了,小時候兄長每次哄自己說“下次保管帶你一起去玩”的時候就是這個模樣。
他分明就是不想讓嫂嫂出府……意識到這點,裴凝都覺得是不可思議,她忙反駁自己,安慰自己是她想多了,兄長沒理由這麽做。
穩住了秦氏,裴知衍将目光投向裴凝,她轉着眼睛的樣子一看就是在暗自打什麽主意。
裴知衍笑道:“時辰不早了,我送你出府。”
裴凝瞪他,“母親你瞧,兄長他趕我走。”
裴知衍無辜笑笑,“我是擔心昱兒找不着自個兒母親該哭了。”
提起孩子,裴凝是真有些坐不住了。
裴知衍如言送她到府外,馬車已經在候着了。
“上去罷。”
裴知衍看着裴凝踩上馬紮,又道:“別想着偷偷來接人。”
被說中心事的裴凝差點兒腳下一個踉跄,她回頭道:“兄長,你未免也太霸道了,合着你不陪着,嫂嫂還不能出去了?”
她本來只是說擠兌的話,不曾想裴知衍卻道:“怎麽說都行。”
在裴凝面前他就沒了那麽多顧忌,“但你若胡來,只會讓你嫂嫂為難。”
裴凝忽然覺得自己看不懂他了,裴知衍從來也不是這樣古怪的脾性。
兩人吵鬧着長大,也吵過架,鬧過變扭。
可還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讓她在自己的親兄長身上感到了寒意。
敲打過了,裴知衍也不與她多說,笑道:“行了,趕緊回去陪昱兒罷。”
*
夜沉如水,蕭篁閣裏靜落落的一片,只有正屋裏還亮着搖曳的燭火。
拔步床上的半邊帳幔被放了下來,上頭印着一團朦胧的身影。
裴知衍支着一條而坐,另一條腿随意曲着,季央乖順的靠在他懷裏,長發披散在背後,身上還氤氲着沐浴過後的水汽,一張小臉也熏的半紅,從頭到腳都精致的如一塊無暇凝白的美玉,就連發絲都帶着幽香,醉人酥骨。
裴知衍專注的替她穿上小衣,長指捏住系帶兩頭輕巧的打了個結,将密綢的長發攏起,悄無聲息的落吻在皎白的肩頭。
季央縮着肩頭細聲呢哼,“……好癢。”
可她怎麽縮都在他的圈攬之中,就像只落入陷阱的小兔子,可愛又可憐。
裴知衍笑了笑,極盡溫柔道:“好,不弄了你。”
他拿起寝衣為她穿上,手臂環抱着她從後繞到前,将腰側的系帶也分別系上,季央的腰很細,他一只手臂就能将将環住。
季央以為裴知衍會對她提裴凝今日邀她去碧雲山莊一事,可一直等到現在也不見他有要談的意思。
季央微微偏頭看他,裴知衍将下巴擱在她肩上,下颌線優美流暢,眼睫半垂,在他眼下劃出一道陰影,不見半點分神,好像替她穿衣就是最重要的事。
季央動動唇瓣叫他,“夫君。”
“嗯?”
裴知衍用臉貼了貼她,看到系得結不好看,眉心輕壓,又給抽了開,半刻才問道:“怎麽了?”
季央偎進他懷裏,道:“阿凝今日來過了。”
裴知衍頭也不擡,“我已經替你回了她,央央放心,她不敢再來擾你了。”
季央垂了垂眸,果然。
“央央是覺得我不該這樣做?”
裴知衍直起身子看她,“你想出去?”
季央眉心輕蹙,她還什麽都沒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裴知衍眨着眼睛輕笑,俊逸的外表下藏着隐隐竄動的邪肆與瘋癫,“央央若是想去,我就讓你去,你想去嗎?”
他擡手摸上季央的心跳,感受着掌下的跳動,“要說實話。”
季央跪坐起身,在裴知衍的注視下,抱住他的頭,讓他貼在自己心口。
季央抱着他,失神的望着某處,眸光微顯渙散,她腦中盡是從前那個鮮衣怒馬,風光恣意的少年将軍,季央心頭悲恸,是不是真的回不來了……
他不該是這個樣子,是她讓他變成了這樣。
季央如同撫慰般輕拍着裴知衍的後背,一遍遍地說,“我陪着你……我陪着你……”
起碼深淵裏不止有他一人。
腰身被用力抱緊,裴知衍深深嗅着她身上的馨香,柔聲道:“央央若是覺得悶,我捉只小貓來讓你養。”
他聲音溫柔,眼底的癫狂卻并沒有褪去,反而帶上了些遺憾。
差一點,他就有理由把她徹底鎖起來了……
*
五月裏,正是風輕雲靜的時候,大清早就有人敲開了狀元郎府上的大門。
門房拉開一半邊門,打量着眼前這個一身農女打扮,微彎着腰的女子,她神色局促,雙手緊握交錯着摩挲,臉上還帶着疲憊之色。
門房來來回回将她看了一遍,問道:“姑娘是要找誰?”
女子小心翼翼的問道:“敢問小哥,這裏住的可是狀元郎梁應安?”
門房點點頭,“這裏就是梁府。”
他不由得端量起眼前的女子,“姑娘認得我家大人?”
那女子滿臉喜色,連連道:“我是朱婉娘,是梁大哥從小就定了親的未婚妻。”
門房差點兒驚掉了下巴,趕緊給人領了進去。
梁應安聞訊沉着臉趕到花廳,看着坐在凳上一臉沒見過世面,東張西望的農女,臉色變了又變。
朱婉娘一見到他,扔了手裏的包袱就跑了上去,緊緊握着他的手道:“梁大哥,我可算找到你了。”
梁應安臉上挂着假笑,拂開她的手道:“我不認得你。”
若是這個“梁應安”真有個定了親的未婚妻,他不可能不知道。
朱婉娘急了起來,在身上一通摸,摸出一根素銀簪子,急切道:“這是當年說定親事時你娘給我娘的,不信你問她。”
梁應安自然不信了,“去請老夫人過來。”
下人去請人來,朱婉娘則一臉含羞帶怯地看着梁應安。
梁應安臉上是從沒有過的難看。
葛氏匆匆趕來,看着朱婉娘也是一頭的霧水。
朱婉娘道:“伯母,我是劉杏梅的女兒啊。”
她将手裏的素銀簪子給她,“您見了這個就知道了。”
葛氏一聽劉杏梅這三個字就有了印象,她拿着簪子把梁應安拉到一邊,萬分懊惱道:“兒啊,還真是有這麽回事。”
梁應安眉心皺緊,耐着火氣道:“娘你說清楚了。”
葛氏道:“那時你才剛出生,朱家就住咱們家隔壁,我與她娘關系好,就在她出生的時候給你們說了親,後來發大水,他們就舉家搬走了,這麽多年過去了,哪想到還能找過來的!”
如今自家兒子出息了,就是公主郡主都娶得,葛氏哪裏還看得上一個農女,就她那樣,簡直難登大雅之堂!
“她定是沖和你的狀元身份來,我看給點銀子打發了就是。”
葛氏壓低聲音道:“可別傳了出去,影響了你名聲。”
梁應安還能不知道這個道理,他也是出生名門,要他娶一個農女根本是天方夜譚。
他回身對朱婉娘笑笑,給她倒了杯茶,“你一路過來一定很幸苦,先歇歇。”
朱婉娘羞澀一笑,捧着茶喝了一口,誇張的道:“果然這茶都比我們平日喝的大碗茶好喝。”
粗鄙。
梁應安別過眼,過了一會兒才道:“你孤身一人,是如何找到這裏的?”
朱婉娘道:“我是去了衙門問的。”
梁應安眉頭皺緊,“你去衙門了,京兆府?”
朱婉娘難為情道:“我不認得字。”
梁應安重重吐了口氣,與她說了自己不能娶她,哪知朱婉娘一聽就直接跪了下來。
“我不要銀子,梁大哥你別趕我走,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要是不肯娶我,我就吊死在這裏算了!”
她說着就開始扯自己的腰帶。
梁應安只覺得腦子一脹一脹的要炸開,喝道:“別鬧了。”
他盯着朱婉娘,看她一個勁兒在那兒抹眼淚,冷聲道:“你先住下,別的事再議。”
*
下了朝,梁應安随着一衆大臣往外走去,有人停下來給裴知衍讓路,他也跟着停下來。
如今兩人早都對對方心知肚明,他也不用在裝出一臉崇敬。
裴知衍走過他身旁,停住步子,偏頭朝他微微一笑道:“還沒來得及恭喜梁大人,到時府上辦喜事,可別忘了請我喝杯酒。”
梁應安心裏咯噔了一下,瞬間就反應過來裴知衍口中說的喜事是什麽。
裴知衍滿意的看到他變了臉色,道了句告辭便跨步離開。
身旁的官員感興趣地問道:“不知梁大人是有何喜事要辦?”
另一人笑道:“要我說,能與金榜題名相配的,恐怕唯有洞房花燭了。”
梁應安聽着幾人的笑語,舌尖用力抵住上颚,此前承景帝問他有無婚配時,他那時不知道有朱婉娘的存在,只說還未有定親,若是非要計較起來,說是欺君也不未嘗不可。
他朝幾人颔首道:“我還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