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那晚, 趙舒川陪着傅子淼在夜風襲襲的陽臺邊站了半個多小時,忽明忽暗的火星以及傅子淼眼底那點暗光是黑夜裏唯一的亮光。趙舒川在這深不見底的黑夜裏,看着傅子淼抽完一根煙……或者不止一根。
他知道傅子淼心情不好, 可他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如此。從傅子淼嘴裏吐露出來的每個字節都硬生生的砸在他耳膜上。從他的言語中他能捕捉到他的壞心情跟自己偷着抽煙沒有關系, 唯一能從傅子淼身上看到的是極致的深沉、克制、以及平靜的過于可怕。
此時他捉摸不透這個男人的心思。
趙舒川讨厭這樣的感覺。
或許是從超市回來時淋了雨, 又或許是吹了許久的冷風,第二天傅子淼竟然感冒了。早上趙舒川洗漱完出來時, 傅子淼已經準備好了兩人的早餐。
看見趙舒川, 傅子淼微笑着跟他打招呼。就同平常那樣, 清冷中帶着溫柔。和昨晚判若兩人。可趙舒川又隐隐覺出了一絲不同, 具體怎樣的不同, 一時之間他說不上來。
“洗漱了沒?”
傅子淼一開口, 聲音不像平時那般低沉有力,有些悶悶的鼻音。
趙舒川微微擰着眉開口:“傅哥兒,你嗓子…感冒了?”
傅子淼淡淡道:“嗯有點, 不要緊。”
傅子淼身體素質一直都很強, 趙舒川還是第一次見傅子淼感冒。好在沒有趙舒川上次那麽嚴重,只是有些鼻塞,加上昨晚猛地抽了幾根煙,早上起來嗓子發幹說話的調就變了。
傅子淼拿起擱在餐桌上的皮質手套,慢條斯理的戴好。趙舒川的目光看似不經意地順着傅子淼的動作,從他左手上滑過……那朵熾熱明豔的火焰輕輕的灼了下他的眼仁。
許是喉嚨不大舒服,傅子淼清了清嗓子,“先來吃早飯,等會我送你跟大俠去學校。”
趙舒川拉着椅子坐下, “那你來得及嗎?”
傅子淼坐在他對面, “今天時間夠, 不着急去局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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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舒川喝了口豆漿,沒再說什麽。平常他跟羅芮俠都在小區門口集合,看到少年後,傅子淼将車停下。副駕駛座車窗玻璃落下,趙舒川招呼他上車。
羅芮俠一上車就熱鬧了,“早啊!傅哥。”
傅子淼微笑着說:“早。”
這還是第一次坐傅子淼車去學校,羅芮俠自然高興,因為不用擠公交了。他是話筒子,安靜不了幾秒就問:“傅哥今天休息?”
傅子淼回他:“不休息,今天時間足夠所以順道帶你們一程。”
羅芮俠還想說什麽,卻被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趙舒川先一步打斷:“大可愛,你少說兩句話行不行?”
羅芮俠第一次聽他這麽叫自己,懵了兩秒後瞬間興致高漲。“行行行,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大可愛就少說兩句、少說兩句。”
趙舒川閉上眼,“嗯,乖。”
傅子淼無奈的笑了一下,繼續開着車。
然而沒安靜一會兒,羅芮俠實在忍不住,施施然開口:“那個…你今天怎麽了?太溫柔了,我都不習慣了。”
趙舒川就是想讓他不習慣。他知道,要是自己不搭理這愣貨,指不定又要去煩傅子淼。傅子淼嗓子不舒服,他不想他說太多話。這本就是他的一點私心,可趙舒川覺着自己這點小心思上不了臺面,于是便用了這迂回的方式,将羅芮俠的話匣子往自己身上引。
他閉着眼,靠在副駕駛座椅上,說:“你安靜點,我可以更溫柔。”
羅芮俠将他的話在腦子裏過了兩遍,半晌終于反應過來。
“我尋思…你這是不是嫌我煩啊?”
趙舒川“嗯”了一聲,接着說:“有時候的确挺招人煩,不過這也不影響你的可愛。”言閃町
他這話又損又誇的,典型的‘打了一巴掌再給顆糖’。趙舒川不按常理出牌,讓羅芮俠有些‘受寵若驚’。平時被趙舒川怼慣了,鐵石心腸的男人今天突然浪子回頭,竟然還稱自己為小可愛……甚是奇怪。
羅芮俠決定偃旗息鼓,他端着身子坐好,開口道:“得,那我不招你煩了,我繼續可愛着吧。從現在開始,我要做個可愛的男人。”
傅子淼聽着少年們的對話,覺得挺有意思的。
接下來的一天,趙舒川都在惦記着傅子淼。
惦記他有沒有吃藥?會不會嚴重?全然忘了傅子淼只是感冒而已。憂慮積累到一定的程度無處釋放,芝麻大小的事情在他這裏就會被無限放大。好不容易等到放學,趙舒川特意去了趟藥店。買了好幾種藥,有普通的感冒藥、有緩解喉嚨發炎疼痛的、有退燒的、還有治療咳嗽的。
羅芮俠見他提了一包藥出來,便問:“你生病了?”
趙舒川回他:“是傅哥兒,不是我。”
羅芮俠又問:“傅哥生什麽病了?”
趙舒川把藥塞進書包裏,拉上拉鏈後回道:“感冒了。”
羅芮俠差點翻了個白眼,“感冒…那你買這麽多藥幹嘛?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開藥店呢。”
趙舒川懶得搭理他。
考慮到傅子淼生病要吃些清淡的,晚飯趙舒川簡單的煮了鍋粥。又想到上回感冒,傅子淼給自己煮了梨水,說是有潤喉的功效。于是便在網上搜了幾個視頻,也煮了一鍋。
今天傅子淼回來的比平時要早,趙舒川還在廚房裏忙活。傅子淼脫去外套,走進廚房。
“在煮什麽?”
趙舒川把鍋蓋掀開,讓他看一眼。傅子淼被瞬間蹦高的水蒸氣熏了一眼,一股梨子的香甜氣息撲了滿鼻。
“梨水。” 趙舒川蓋上鍋蓋,“我只放了一點糖,這樣喝着就不膩了。”
他說話時兩只大眼睛眨巴着,有幾撮頭發為蜷着翹起來。傅子淼看了,沒忍住擡手揉了揉少年的頭頂,似乎想将他握在手心裏。
趙舒川關了火,走回客廳從書包裏掏出一大袋藥。
“我買了感冒藥,等會吃完飯再吃。”
說着,他看着包裝盒上的字,将藥翻出來分類好放一邊。
傅子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嘴角始終挂着清淺地笑意。突然他開口叫了聲:“小川,”
趙舒川聞聲擡起頭看向他,“嗯?”
傅子淼對上他的視線,沉吟道:“我已經沒事了,真的。”
趙舒川維持着剛才的姿勢,手裏攥着盒感冒藥還沒放下,半晌才反應過來。
傅子淼的聲音沒了鼻音,精神十足,語氣又溫柔……一點也沒又生病的樣子。很顯然,只用了十幾個小時,他便恢複到以前的狀态。
趙舒川默默将藥一個一個的放回袋子裏,裝作沒事人一樣說:“你沒事就好。”
他卻在心裏自嘲的笑了笑——是他太緊張了。
一直以來都是傅子淼在無微不至的照顧他,當然,他很貪戀這樣的照顧。可是他還是想互換他們的角色。他不想成為被照顧的那一方。他想照顧傅子淼。這樣的意圖太過明顯,也容易在傅子淼面前鬧出笑話。
現在的自己就是一個笑話。
***
文理科分班考試結束後的一周就公布了結果。羅芮俠如願以償的跟趙舒川分在了同一個班級。知道結果的那一刻,羅芮俠不顧趙舒川的反對,強行将人抱了起來。
然而有人歡喜有人愁。班裏同學基本都分道揚镳了,只有個別幾個被分在同一個班級。一年的感情一時之間說分開,這些正處于青春期的少年們都提前醞釀着分離,多愁善感早已成了他們的标志。女生們幹脆趴在桌上哭了起來,男生們沒有痛哭流涕的機會,一個個比平時都老實了,安安靜靜的坐在座位上不說話。
整個班級都沉浸在一種莫名的悲傷氣氛中。
或許是經歷一次生死。趙舒川不能理解他們這種分離式“悲傷”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對他而言,只不過是換了個班級,一個年級攏共多大點地方,不還是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何來分離?何來悲傷?誰還離不開誰了?你把魚從水裏撈出來挪個地兒,它還能死?
果真是一群小學生,青春期躁得慌,搞點傷感調劑調劑。
雖然趙舒川現在是這麽想,可他曾經也有類似幼稚的想法。
他跟傅子淼高中畢業那會,兩人選擇了不同的大學。錄取通知書下來的那天,他偏要拉上傅子淼去喝酒,說是要慶祝。實際上,當時他也不知道要慶祝什麽。
那天只有他跟傅子淼兩個人。平日那些狐朋狗友一個都沒叫。傅子淼不能喝酒,都是他一個人在喝。喝到最後站不穩了,還是傅子淼送他回家的。他還記得,那晚傅子淼送他回去後沒離開,而是留下照顧了他一宿。
現在回想起來,他才知道那晚自己心裏有多難過,一直在硬撐着。到後來只能酒精麻痹自己,用笑聲掩蓋脆弱……實際上,他難過的不僅僅只是跟傅子淼即将的分離。更是因為,那晚他從頭到尾都沒能從傅子淼臉上找到一絲不舍或者難過。
對當時的他來說,這簡直是太傷人了。
這樣一想,趙舒川心裏頓時生出一股徒然的傷感。
這時羅芮俠剛好轉過頭想找他說話,一看到他臉色不好,以為他跟班裏其他同學一樣,也不舍得分離。
羅芮俠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哇,我還以為你沒心呢,現在知道舍不得了吧。”
趙舒川穩了穩心神,擡起眼皮掃了他一眼。
羅芮俠拍拍他的肩膀,寬慰道:“別難受了,不是還有我陪你麽。”
他難受個鬼!
趙舒川扯了扯嘴角說,“那我真得好好謝謝您。”
*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感謝支持,愛你們。
提一嘴:我設置了防盜章,要是買不了評論告訴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