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大約半小時, 車在天城北街停下。
出乎趙舒川的意料,北街似乎沒太大變化。路依舊還是那條路,以前常光顧的店面都還在, 街角那張标志性的廣告牌只是稍微有些褪色, 裝束不同的人都在這片空間裏擠來擠去。
對趙舒川而言, 一切都那麽熟悉,又有些陌生。那些消失的人或事物在這裏沒留下任何痕跡, 好像他們從來都不存在。而依舊存在的, 卻在等待消失, 最終什麽都不會留下。趙舒川眼裏依次閃過那些熟悉的以及陌生的風景, 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悵然, 好像時間只在他身上下了魔咒, 要不然他怎麽能再活一次?
回顧以前那個狂放又傲慢的自己,眼睛往頭頂上長,誰都不放在眼裏, 自以為掌控着自己的命運。其實他心裏比誰都清楚, 他從來什麽都不是。就像是做了場虛無缥缈的夢,唯一剩下的,就是他對傅子淼那還算不上真心的真心。
趙舒川自嘲的笑了笑,笑完後轉身走進街角的一家便利店裏。這家便利店他以前常來光顧,他在貨架上拿了包煙和一瓶水,付款時發現收營員已經換了人。從便利店出來,趙舒川穿過一條街後,又走進一家蛋糕店。這家蛋糕店以前他也來過,每年一次。
這是他今天來北街的主要目的。
下周三就是傅子淼的生日, 以前他跟傅子淼的每個生日, 彼此都會心照不宣的聚在一起。只有兩個人。每當他生日當天, 傅子淼會拎着蛋糕來找他。等到傅子淼生日當天,同樣的,他也會拎着塊蛋糕找到他。這仿佛是他們彼此之間的默契,而這個默契一直維系了十幾年,誰也沒想過去改變。
壞的是,他已經錯過了傅子淼五年,五次生日,五塊蛋糕。
好的是,他可以重新以趙舒川的身份,用五年,十年,十五年,甚至是二十五年去彌補。
時燚最後一次來這家蛋糕店時,老板還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年輕,自己創業。他做的蛋糕花樣都很有特色,口味也不錯,生意很好,所以需要提前幾天來預定。或許一開始選擇這家店是巧合,之後只因為傅子淼随口說了句:蛋糕味道不錯。以後每年的蛋糕,時燚都只在這家預定。
其實蛋糕哪裏都有得賣,只不過趙舒川不想打破這個習慣。
進店後,趙舒川熟門熟路走到櫃臺前,女收銀員是個二十多歲的女人。
“歡迎光臨,是來取蛋糕的嗎?”
“不是,我想預定。” 趙舒川以前沒見過這個女人,問她:“這店是換老板了嗎?”
女人打量了他一眼,笑着說:“沒換,一直都是一個老板。小弟,你認識老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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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不認識。” 趙舒川說,“我家裏人每年都在你這裏定蛋糕。” 末了,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哥喜歡你家的蛋糕。”
兩人對話的空檔,一個身穿白色的廚師服從後廚走出來,手裏捧着一個剛做好已經打包好的蛋糕,趙舒川一眼便認出了這個人。老板果然沒換,只是有些發福了,笑起來很憨厚。趙舒川看了眼女收銀員,大概猜出了兩人的關系。
女人拿了一本冊子,讓他選花色以及尺寸。趙舒川還是選了以前常定的那款,講了下要求又留了電話。從蛋糕店出來後,他在街邊攔了輛出租車回到住處。
晚上傅子淼很晚才到家,一到家就發現趙舒川已經提前做好了晚飯。傅子淼簡單的吃了點,收拾完又準備回局裏。
趙舒川在客廳寫題,傅子淼出門前,他擡頭問:“這麽晚還去加班,是碰到大案子了麽?”
趁着換鞋的空擋,傅子淼回應說:“嗯,今天在菱角灣發現幾具女屍,案子由我負責,現在隊裏人手不夠,遠洲還休着假都被拉回來了。”
趙舒川:“這樣啊。”
傅子淼只是簡單的交代了一下,具體的趙舒川不能多問,傅子淼也不會多說。
換好鞋後,傅子淼轉身:“這段時間我可能回來的會晚一點,以後你別做飯了,等我回來。要是餓了,先找點東西墊墊肚子。”
“我餓不着自己,我是十七歲又不是七歲。” 趙舒川開玩笑說:“傅哥兒,你這溺愛的有些過火了啊,指不定哪天給我溺成王子病了。”
傅子淼笑了。
趙舒川喜歡看他笑。
傅子淼說:“我平時工作太忙沒法陪你,只能給你做頓飯。這就溺愛了?你也太讓人省心了。”
“快別誇我了,那要不…我給你找點事兒?”
傅子淼看了下時間還來得及,想到趙舒川以前在學校被打,就多問一句:“最近在學校裏,有沒有跟同學鬧矛盾?”
趙舒川突然想到今天網上那段視頻以及漫屏對他指名道姓的辱罵。他抿了抿嘴唇,決定把這件事咽在肚子裏。原本他也沒打算把這件事告訴傅子淼,這點破事不值當讓他為自己煩神的。
趙舒川擡眼,扯動嘴角,臉蛋兩側浮現兩個酒窩。他說:“沒有,我都挺好的。”
傅子淼:“等這段時間忙完了,我帶你去攀岩怎麽樣?感興趣嗎?”
別說是攀岩了,只要是跟傅子淼一起,上山下海他都感興趣。
趙舒川露出無比期待的神情,用力點點頭。
“那就說好了。” 傅子淼轉身準備出門。關門前,又對趙舒川笑了笑。“別寫的太晚,早點睡。”
傅子淼走後,趙舒川的視線落在門上足足有一分多鐘。傅子淼的笑容實在太有殺傷力了,趙舒川幼稚的捂住胸口,作出被擊倒的樣子,一個人在沙發裏滾了半天。
清醒過來的時候,趙舒川覺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等到十一點,仍不見傅子淼回來,趙舒川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起身去洗澡。睡覺前他摸出手機,剛打開,上面顯示有七十六個未接來電、以及一百多條未讀短信。一眼掃去,全是陌生號碼。
趙舒川懷疑是自己打開的方式不對。平時他很少看手機,主要是現在這個身份也沒幾個認識的人,手機對他而言基本就是個擺設。一晃神的功夫,又接到一個電話,這次是羅芮俠打來的。
趙舒川:“有事?”
羅芮俠:“你看了網上的消息沒?“
聽得出來,羅芮俠情緒不怎麽高漲,少了平時叽叽喳喳那股勁兒了,說話聲都低沉了許多。
趙舒川回他:“沒看,不過…倒是收到很多電話和短信。”
羅芮俠:“一幫沒節操的鍵盤鬼子!只敢躲在屏幕後面咬人。我要把他們的舌頭割下來去加勒比海釣臭臭魚。”
趙舒川笑了一聲道:“放心,他們咬不着我,你就鹹吃蘿蔔淡操心。聽我的,這事兒你就別管,過兩天風頭過去就沒事了。”
羅芮俠:“呵,這可是一場正義和邪惡的博弈之戰,你怎麽能跟邪惡妥協……”
趙舒川連忙打斷他:“得得得,我睡覺了,不跟你扯了。”
說完準備挂電話,臨末了,羅芮俠又補充道:“友情提示,你現在已經被一股惡.勢力給盯上了。你最好把手機給關機了,要不然你的手機随時可能被打爆。”
挂了電話後,趙舒川還是聽了羅芮俠的建議,把手機關了機,之後就關燈睡覺了。
羅芮俠那句“惡勢力”帶着股後勁兒,趙舒川睡着後就做了場噩夢。在夢裏,他被幾個彪形壯漢綁在一根石柱上,周圍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一眼望去,這些人各個面孔扭曲,朝他身上扔刀子和石頭……
淩晨一點多,趙舒川從噩夢中驚醒,猛然坐起身來……在床上坐了足足有三分鐘,才慢慢緩過神來。趙舒川胡亂抹了把臉,打開了床頭燈,他發現床頭櫃上多了杯水。
這表示傅子淼已經來過了。
這個點人也應該睡了。趙舒川起身下了床,從一旁的書包裏摸出在北街買的那包煙,又找到打火機,準備去廁所抽根煙。結果剛走出卧室,就見客廳的燈還亮着。
都這麽晚了,難道傅子淼還沒睡?
趙舒川輕手輕腳的朝客廳過道走,在轉彎處時,傅子淼的說話聲止住了他的腳步。趙舒川偷偷摸摸的伸出個頭朝客廳看了一眼。傅子淼正仰面閉着眼靠坐在沙發裏,他的雙腿叉開,姿勢很是霸道。外套被丢在一旁,襯衫的領口敞開,脖子以下鎖骨的部位暴露在空氣中。
燈光下,傅子淼白得幾乎發光,從額角到下巴連成的那條線被鍍上一層金光,凸起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此時此刻的傅子淼,渾身散發着一股野性,說不出來的性感。即便是隔着一段距離,趙舒川也能從他身上感受到一股疲倦氣息。
傅子淼閉着眼聽電話,他故意壓低了聲音,說:“你幫我告訴他,錢我不需要,只接受道歉,讓那小子公開道歉。”
“還有,讓他們把那些烏煙瘴氣的東西都删幹淨了,別髒了我家小孩的眼睛。”
從傅子淼的語氣中,能聽得出他壓抑在心口的怒意。雖然他說話的聲音不大,聽着卻挺冷酷的。趙舒川還是頭一次聽到傅子淼用這種口吻說話。
他倒是聽出來了,傅子淼說的應該是網上那段打人視頻的事。不用說,肯定是羅芮俠那臭小子多的嘴。趙舒川皺起眉,他沒想到自己打架這件事最後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從頭到尾,自己是爽了,可真正承擔後果的都是傅子淼。傅子淼在他背後,默默地扛下所有。
他可是傅子淼,是那個最驕傲,最閃耀的人。
趙舒川手裏還攥着那包煙,手心出了層汗,黏在香煙的包裝紙盒上。手心沉甸甸的,胸口處也沉甸甸的。
傅子淼,你到底想要我欠你多少?
趙舒川最終還是默不作聲地走回了房間。
*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等會12點前寫得完就發。感謝大家訂閱,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