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這一晚趙舒川沒有做夢。第二天睜眼醒來,趙舒川先是愣了幾十秒,然後猛的從床上爬起來,沖到鏡子前。等看到的,依舊是少年的臉。趙舒川這才放心,洗漱完準備出門的時候,羅芮俠剛好也到了他家門外。
“怎麽樣?阿河回來了麽?”
趙舒川搖搖頭。
“昨晚怎麽不給我發消息?我給你發消息也不回。”
“手機沒電了,充電器也找不到。”
“沒事,今天放學我再陪你去找找,要是還找不到,我們就去報警。” 羅芮俠拍拍他肩膀,“有困難,找警察嘛。”
趙舒川對“警察”這個詞異常敏感,腦子裏立刻蹦出傅子淼的臉。
見他雙手空空,羅芮俠問:“阿川,你的書包呢?”
經他這一提醒,趙舒川才想起還有“書包”這東西。他們在屋裏找了一圈,最終在床下找到一個書包。兩人下了樓,剛走到小區下面的公交車站臺,就有一輛公交車到站。羅芮俠二話不說,拉上趙舒川就上了車。
聽羅芮俠說,這班公交半小時一班,直達校門口,只要坐上十二站。
趙舒川心不在焉的聽着羅芮俠喋喋不休,對即将去往的學校只有一種深深地排斥感。對于坐那裏一天聽不同的人講上幾小時的校園生活,趙舒川是打心眼裏的抵觸。可他現在只是個高中生,要是不讀書,跑去混社會,好像也說不過去。
以前上學那會兒,他經常在學校跟人打架,不然就是逃課。在老師眼裏,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問題學生。可奈何有傅子淼這個學霸的幫助,加上他腦袋本就靈活,每回考試都能名列前茅。其實并不是他好學,只是那時候自己在心裏較着勁兒,不想比傅子淼差。可實際上是,他沒有一次能考得過傅子淼。
趙舒川突然覺得自己以前挺可笑的。現在回憶起來,那時傅子淼之所以願意幫他補習,可能就是想看他出醜吧。
胃裏一陣難受,趙舒川沒怎麽坐過公交車,有些暈車。他閉上眼睛,至于羅芮俠後來說了什麽,他一句都沒聽進去。
天水一中是晏城一所重點高中,教學水平全省排名前三,每年本科升學率高達百分之七十五左右。至于沒考上大學的,其中少數是家裏安排出國留學的,還有一部分是考前焦慮症,一不小心發揮失常了,結果和大學失之交臂。最後剩下的那些學生,是成績不好又學不進去,自然而然就成了老師的眼中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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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舒川從羅芮俠口中得知,他屬于考重點的那類學生,各科老師都很喜歡他。只是趙舒川平時在班裏總是不說話,陰沉沉的,看着不太好相處,導致人緣關系不太好。
“不過你也別在意,” 羅芮俠安慰道:“你只是在男生堆裏人緣不好,我們班的女生可待見你了。”
趙舒川:“怎麽說?”
羅芮俠:“想當初鄧梓祺跟你競争班長的位置,雖然你倆成績都很好,但是我們班那些女生,超過九成的都把票投給了你。”
趙舒川問:“為什麽?”
羅芮俠捏了捏他的臉,“因為你長得帥啊,男神。”
趙舒川只是敷衍的笑了笑沒說話,心想:這張臉要是按現在的趨勢長下去,可能勝過以前的自己。這樣也沒什麽不好的,畢竟這個社會,好看也是一種資本。這一點,不管放在哪個年代都很受用。
兩人走進教室,趙舒川屁股還沒沾着板凳,教室門口走進一個教師氣質的女人。她一進來,教師頓時安靜了。
“趙舒川,來趟辦公室…其他人準備早讀。”
他跟羅芮俠互看了一眼,羅芮俠說:“估計是因為你這幾天曠課。”
趙舒川聳聳肩,有些嚣張的踢開板凳走出教室。
趙舒川還不太熟悉現在的“自己”,而自己究竟是個什麽貨色,他也一清二楚,以前上學沒少跟老師吵架,甚至動手。這個女老師三十多歲,光是看面相很容易将其劃分為“嚴師”那一類。不過好在他趙舒川從來不打女人,大不了被罵幾句。
辦公室裏還坐着其他老師,趙舒川一聲不吭走到班主任面前。
“你這兩天怎麽沒來上學?”
趙舒川随便找了個借口,“身體不太舒服。”
“就算身體不舒服,不來上課也要跟我說一聲。一個招呼也不打就曠課,萬一你在校外出了事,學校可不負責。”
趙舒川在心裏冷笑…沒想到學校還是這個逼.樣,事情還沒出來,就先撇清關系推卸責任。
趙舒川低着腦袋,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他壓低聲音,“老師,我知道錯了。”
見他認錯态度很好,平時學習也很優秀,班主任也不再說什麽。
“你已經是高中生了,不是小學生。以後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知道嗎?再說你可是班長,要帶頭遵守紀律。”
趙舒川點點頭。
“行了,回教室吧。”
趙舒川一副好學生的模樣,鞠了個躬。“謝謝老師。” 覺得自己剛才表現得太過做作,又補充了一句。“老師再見。”
回到教室,剛坐下,羅芮俠就忍不住問他:“怎麽樣?老班罵你了沒?”
趙舒川從書包裏拿出課本,跟個沒事人似的丢下一句話:“讀你的書。”
這時,坐在他們前面的兩個女人突然回過頭。
其中一個紮着馬尾辮兒的女生先開口:“班長,你這兩天怎麽都沒來啊?”
短發女生說:“對啊,數學老師天天念叨你呢。
趙舒川把剛才應付班主任的話原封不動的搬了過來。
“身體不太舒服。”
那兩個女生還想說什麽,班主任突然又出現在教室門口。
“趙舒川,你來一下。”
“……”
趙舒川臉上雖然沒什麽表情,心裏卻已經把班主任問候了一遍。
等班主任走後,羅芮俠才把腦袋湊過來,“什麽情況?”
趙舒川給了他一個笑容,很明顯,意思是——我也不太清楚。
等趙舒川再次走進辦公室,班主任的臉色同剛才截然不同了。趙舒川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心裏隐隐有些不好的預感。
班主任看到趙舒川後,開門見山地說:“剛才警察給我打來電話,說你弟弟出事了。”
***
警察在電話裏并沒對班主任說太多,至于那句“你弟弟出事了”,也說得模棱兩可的,似乎像是故意留下了一點空間供人猜想。基于從日記中讀到的信息,趙舒川筆下的“趙舒河”——是個暴脾氣,沖動莽撞的孩子。
來的路上,趙舒川想出了幾種可能性
第一種可能是:趙舒河跟人打架,把別人打傷或者打死。
第二種可能是:趙舒河被別人打傷或者打死。
趙舒川倒更希望是第一種,雖然跟這個“弟弟”沒什麽感情,不過自己好歹現在正霸占着他哥的身體。出于對這副身體的感謝,他也要對趙舒河表現出一點兄長的關心。
至于怎麽個關心法,其實趙舒川心裏也沒底。自己上輩子是獨生子,沒有兄弟姐妹,自然沒有任何做哥哥的經驗。
想到這裏,趙舒川沒有一點頭緒,索性不再去想,走一步看一步吧。胃有點疼,趙舒川早上沒吃東西,現在坐車又有些暈車,趙舒川閉上眼打算睡一會。
半小時後,出租車停了,司機叫醒趙舒川,他付了車錢走下車。地址是警察提供的,趙舒川對這片并不熟悉,擡頭望去就看到不遠處圍着一片黑壓壓的人群,人群外還停着幾輛警車,有三四個身穿警察制服的警務人員在那裏疏散圍觀群衆。
趙舒川對穿警服的人都沒好感,臉上的寒意讓周圍空氣瞬間降了幾度。他朝人群位置走去,好不容易才擠到最前面,拉着一個警察,說:“我是趙舒河的哥哥,是警察打電話讓我來的。”
那名警察靜靜地打量了趙舒川一會兒,然後說:“你先等一下。” 說完,他走到警戒線裏面,跟另外兩個警察說了什麽後,又折回來。“同學,你跟我過來一下。”
趙舒川跟着警察往警戒線內走,離他大概二十幾米的地方蹲着兩名看着像是法醫的人,腳下似乎躺着什麽東西。
趙舒川的心毫無預兆突然沉了下去。
刑警問了他幾個确認身份的問題,趙舒川心不在焉的回答着。
這時,刑警突然說:“趙舒川同學,今天早上有人報案在河裏發現一具屍體,我們在屍體的口袋裏找到一張學生證,上面顯示的是你弟弟趙舒河的信息。把你叫過來,是想讓你确認一下死者是不是你弟弟。”
趙舒川沒說話,他昨天才重生,根本沒見過趙舒河。對少年唯一的印象,就是從相冊裏看到的樣子。
刑警以為他害怕,便安慰,“趙舒川同學,如果你沒有心理準備,可以去旁邊緩一緩再辨認。要是實在害怕的話也沒關系,我們警方只是想盡快确認死者的身份,這樣一來也能盡快破案。”
趙舒川開口:“沒事,我可以。”
那具屍體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屍體并不完整,四肢跟身體呈現分離狀态,另外,屍體已經開始腐爛。不過頭顱保存還算完整,面部浮腫腐爛已經變形了…趙舒川瞥見屍體手臂的一處印記,那不是傷口,像是胎記。
胃部一陣強烈的翻滾,趙舒川終于忍不住跑到一邊幹嘔起來。胃裏沒有東西,只能吐出一些酸水,此時眼睛有些濕潤,虛弱的樣子讓刑警誤認是因為內心承受不住打擊引起的。
刑警遞給他一瓶水,“好點了嗎?”
趙舒川接過水猛灌了一口,冰涼的礦泉水順着喉嚨進入胃裏,胃部一陣痙攣,趙舒川皺着眉神情有些痛苦。
半晌,他淡淡開口:“是我弟弟。”
“你确定嗎?”
趙舒川點點頭,“胎記…他胳膊上的胎記跟我弟弟的一模一樣。”
說完,他擡起頭,也就在這時,視線中倏地闖進一個人。
那張臉,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全身的血液瞬間從腳底板竄上腦門,趙舒川面部的肌肉不禁抽搐,拳頭被他捏的咯咯作響,剛才被眼淚浸潤的眼眶發紅,溢出森然寒光,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傅子淼正跟一名刑警說着什麽,趙舒川死死盯着他,突然毫無征兆失聲痛哭起來。
“嗚嗚嗚…他就是我弟弟…嗚嗚…我弟弟為什麽會…嗚嗚嗚…變成這樣了…嗚嗚嗚…”
他的哭聲越來越大,很快便引來了很多目光,這其中也包括傅子淼的。見少年哭的很凄慘,傅子淼走到他身邊。
趙舒川為了掩飾眼底的寒意,用胳膊胡亂蹭着眼睛,做出擦淚的動作。
傅子淼輕輕撫着趙舒川的頭,“你是趙舒川吧?”
他的聲音還是跟以前一樣溫柔,卻又多了點沉澱後才有的低沉和成熟味道。淺灰色的眸子看着一如既往的清冷疏離。
趙舒川表面哭得傷心,實則在心裏冷笑。緊接着,他調節了一下哭聲的調調,讓它聽起來不那麽誇張做作。
“嘤嘤,警察叔叔,我弟弟死得好慘…”
哽咽地說完這句話後,趙舒川的眼淚汩汩落下,一副小可憐的模樣。
此時趙舒川顯然已經完全進入了狀态,哭聲配合着面部表情,感染了在場的許多人。
“我…我好怕…”
傅子淼那身挺括的制服下,是一顆柔軟的心。他二話不說,抱緊少年單薄瘦弱的身體,柔聲安慰:“別害怕,我一定會查出殺害你弟弟的兇手,還你和你弟弟一個公道。”
趙舒川的身體在傅子淼懷裏顫抖不止,在別人看不見的角度,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個十分狡黠的笑容。
傅子淼,沒想到我們會以這種形式相遇。
*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