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不可置信
第56章 不可置信
每多拖一日, 就會有數以百計的人感染鼠疫。
既然洛爾同意,寧芙立刻就着手聯絡了死神。
聯絡方法非常簡單粗暴,往墓地裏一站,支一面鏡子, 又點起兩根白色蠟燭。
都不用準備雜七雜八的獻祭儀式和祈禱詞——
她也不能準備, 以她的身份怪不合适的。
她只是對着倒映了墓碑的鏡子道:“死神閣下, 能聽到我的話嗎?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小忙。”
只要方式正确, 誰都可以聯絡上神明,只是神明願不願意搭理,就看祂的心情了。
一般而言,都要祈禱虔誠, 祭品合乎心意, 才有一定概率被回應。
寧芙認為, 死神應該會給她這個面子的。
果然,她話音剛落, 鏡子中的蠟燭便齊齊熄滅, 鏡中倒映出的畫面逐漸變得灰暗, 很快就成了如墨的漆黑。
不多時, 一只赤色的眼睛自鏡中睜開。
然後這只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
死神當然知道是誰在喊祂過來。
父神的脾氣很差,想必不會有太多的耐心和體貼, 而寧芙只是個稚嫩的人類女孩, 伴随着侍奉神明的尊榮, 一定也有很多煩惱。
上次祂就看出來,這女孩獨自一人時心事重重, 或許正是跟父神之間出現了什麽隔閡, 或許正需要一些幫助和建言,便回應了她。
結果一來就看到了寧芙肩上的洛爾。
所以這其實是個抓祂的圈套嗎!
死神着實沒料到會是這種情況, 祂一瞬間就想抽身離開。
可對于一座完美的花園,本就不需要融入死亡的概念。
創世神不應該對祂的權柄感興趣才對。
這樣的念頭讓祂沒立刻逃走,而是試探着問道:“父神,是您想要見我嗎?”
洛爾則只是摔甩着尾巴,漫不經心道:“嗯,我的祭司有個很妙的想法,需要借你的權柄用一用。”
寧芙聽了這話,其實很想伸手去捏一捏洛爾的爪墊。
怎麽說也是要找死神來幫忙的,卻這麽不客氣。
不過,她還是忍住了,神明間的溝通方式向來就是很直白的弱肉強食,她得适應。
死神則是沉默。
如果不想借,大概就要明搶了。
而父神的語氣中果然帶着濃濃的嫌棄,果然是不太想要的,甚至都懶得多看祂一眼。
真的就只是在縱容祂的祭司異想天開的想法……
所以父神其實是這種性格嗎?!
死神在震驚中,聽寧芙說起她的計劃。
起先還只是認為,迫于父神的淫威,不答應也得答應,但聽着聽着,看向寧芙的目光中就帶了欣賞的意味。
這并不是異想天開的想法,蠻有意思,并且對祂有利。
殺戮之神向來垂涎于戰争和死亡的權柄,似乎有着在最後的紀元大肆搶奪,成為新一代血神,狂歡至最後一日的癫狂之意。
這可不是死神所樂見的。
祂掌管死亡,也要掌管自己的終末,決不允許自己隕于殺戮。
死神當即答應下來,并還想和寧芙說一句,若今後還有這種給殺戮和戰争添堵的計劃,都不妨算上祂。
但對上洛爾冰冷且充斥着不耐煩的眼神,便默默收起了這種想法。
血紅色的眼眸自鏡中消失後,不過幾分鐘,寧芙就收到了影刃發來的消息。
影刃:我的新老板給了我一些權限,讓我配合你切斷瘟疫的源頭?那正好!我這兩天被抓着做崗前培訓,無聊的都要瘋了!
數日後——
剛剛爆發的兇猛瘟疫,在即将要演變為一場可能滅國的恐怖災難之前,竟詭異的被遏制住了。
轉折點一體兩面。
白日,是舒賓将軍的未婚妻,斯賓諾瓦小姐,在創世教會和已然聲名遠播的那位神眷者的支持下,帶來了很多捐贈,其中不乏藥品,食物和燃料,點亮了活下去的希望。
暗夜,則是雖然讓人諱莫如深,不願直接提及,卻都會心照不宣松一口氣的,大範圍的死亡。
一夜之間,老鼠和蚊蠅幾乎絕跡,一些已經病入膏肓,內髒和大腦都幾乎被燒化,從口鼻流出來,胸膛卻還在微弱起伏的病人們,也悄然死去。
他們的臉上,都是帶着笑容的。
圖南的民間,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流傳着這樣的傳說——
這夾在南北巨獸之間的,是被苦難浸沒之地,但同時也被衆神所憐愛。
白日,創世之神降下恩澤,賦予人們繼續存在下去所需要的一切。
而到了夜裏,所有痛苦絕望之人,至少還可以得到死神的青睐,平和愉悅的步入亡者之境,擺脫如影随形的苦難。
生與死在黎明和黃昏交彙輪轉。
有人曾偶然親眼見到過死亡的使者,那人穿着随時可能融入夜色的緊身衣裝,黑紗蒙面,吟誦着引領亡靈的安魂曲,并在清晨的第一縷微光到來前,便悄然離去。
這一日的午後,死亡的使者正窩在圖南之外的偏僻莊園中,被陽光恍的只能眯起眼睛。
是她不想白日也出門嗎,還不是因為被系統懸賞到了榜首!
玩家們如果殺她,那可是一點心理負擔都不會有。
畢竟在他們看來,殺npc如果殺錯了,還可能斷掉劇情線,甚至引發某個勢力的敵對。但玩家的話,就只不過是殺死了一個游戲角色,而網絡背後的另一人,可還活的好好的。
平日裏釣一釣落單的玩家當然很有意思,但如果真搭上這條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命,那就得不償失了。
不過,白日窩在落地窗邊曬太陽确實很舒服。
自從身上的一些傷痕,都被死神的力量修補之後,她就總覺着自己的體溫變低了,和變溫動物一樣,環境溫暖了才舒服。
而同樣跟影刃一起窩在莊園裏的阿麗娜,對于這位死神的神選充滿了好奇。
往常,白日裏她是有很多事要忙的。
忙着去分發藥品和食物,帶着失去了親人的幸存者們做禱告,以及偶爾去圖南王室那兒刷刷存在感。
但今天不行。
今天,她的父親和哥哥要過來探望她,如果他們看到自家萬般寵愛的掌上明珠,用頭巾包緊了頭發,被口罩悶紅了臉,跟那些被病痛折磨的滿身膿血的病人接觸,一定會擔心的要命。
萬一他們沖動起來,就要将她直接綁回去,可就完了。
所以這一日,她只能暫且留在莊園裏,短暫的恢複到淑女的狀态。
這一會兒,她穿着絲綢長裙,以淑女的端莊姿态端起茶杯,笑着和影刃聊天。
影刃一開始還抱着吓唬小孩兒的心态,但後來發現,這孩子還真是什麽都敢問,承受能力深不見底。
轉念一想,這樣才合理,畢竟阿麗娜這些天一直在面對将死之人的渾濁眼神,而沒留下任何心理陰影。
相比而言,只是聽她聊聊暗殺經過,口味已經算是很輕的了。
斯賓諾瓦父子抵達的時候,其實也留了個心眼,為防止小女兒報喜不報憂,特意讓騎士長費佳洛誰都不要驚動,把他們偷偷接進來。
騎士長被夾在公爵和小小姐之間,也是左右報信,如同個泥瓦匠一樣,端着盆兒,哪裏有疏漏就往哪裏糊一鏟子稀泥。
至于這牆糊的漂不漂亮,他就顧不上了。
反正小小姐如今正在莊園裏,最多也就是看看賬簿什麽的,那公爵随便看,看了肯定放心,不會怪罪他保護不利。
等三人走到起居室門外,就聽到裏頭阿麗娜語調輕快:“所以舒賓那老頭子身上大部分的傷痕,其實都是你造成的,之後因為用了魔藥所以才愈合結疤?那有沒有之前就在的傷疤或者胎記,很明顯,看起來就有故事的那種?”
“我當然不是關心他啦,但等到需要寫稿子緬懷那個臭老頭的時候,說不定用得上呢!”
父子二人面面相觑。
印象裏的阿麗娜,好像不是這樣的……吧?
他們一直以來,都忽略了小女孩的野心,如今才意識到,或許不該逼着她按部就班的去走其他名門淑女的路。
他們旁邊的費佳洛,完全沒理解這二位在思考些什麽,但還是心有戚戚焉的跟着點頭。
看吧,小小姐從前當然不是這樣,都是被那個表面善良,蛇蠍心腸的女人給帶壞了!
只不過,那個壞女人,堆砌聲望真是一把好手啊……
這時的寧芙,剛剛俯瞰過圖南的街頭,走下臨時改做神廟用途的官邸閣樓上,經過蕭瑟的街頭,打算去往城外的田野。
前些日子地面上還随處可見半幹涸的屍水和膿液。
而近些天,每個清晨,都會有自發的巡邏隊,将街頭的屍體帶走,集中焚燒。
居民們不再激烈反抗。
因為他們知道,絕不會有明明還活着就要被丢到火中的可憐蟲,他們自己也不會淪落到那種地步,死神的使者會讓他們安詳無痛的離開這個世界。
如今,街道上已經十分幹淨了,空氣中甚至隐隐飄散着熏香氣味。
行人不多,但看到寧芙,都紛紛低頭向她獻上問候。
他們的感謝是發自肺腑的。
畢竟,活着的人總要向前看。
這段時間,聯邦送來的救濟,以及其他成員國的捐贈,固然可以讓他們活過戒嚴時期,可時令節氣不等人,若是荒廢了田地,等過上幾個月,瘟疫過去,援助也沒了,還是要面對食物短缺的恐慌。
正是這種情況下,那位态度謙卑的神眷者出來保證,讓他們安心在家休息,不需要擔心田裏的莊稼,等這場災難過去,他們不會損失一絲一毫。
田裏的事兒,本來應該是歸豐饒之神來管。
但因為寧芙的聲望很高,說過的話就沒有一句落在地上,全都實現了,所以居民們也都安下心來。
創世神有何大能,其實誰都沒聽過。
但隐約聽說,那是衆神之父。
既然如此,豐饒之神便也是祂的女兒,互相通個氣,合作一下,好像也沒什麽問題?
而與之相對的,不可置信的便是豐饒教會裏的神官了。
有這回事兒嗎?神明也沒降下任何神谕,甚至預兆都沒有,窗臺上的花一天忘了澆水就枯死了!
可別回頭大話讓創世教會的人說了,名望也讓他們賺了,改日承諾不能兌現,就怪到豐饒教會的頭上來!
于是豐饒教會的牧師們,齊齊去向神祈禱,希望至少能得到些明示,心裏好有個底。
豐饒之神被信徒的聲音所吸引,将目光投到這片土地上來。
祂也很迷惑。
難不成創世神是想要收割祂的權柄了?
不應該啊,祂素來與神為善,當年哪怕垂涎了農神的力量許久,也是在祂死去後撿屍而已……
而農神又不是創世神親生的,為了那家夥來找祂的麻煩,犯不着吧?
祂的目光轉換幾次,最終,投在一株古樹上的時候,終于看到了仿佛在田野中散步的寧芙。
好嘛,不是要收割祂的權柄,而是已經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拿到了一點!
雖然真的只有一點點,但那些微弱的神力,正從父神的祭司手中源源不斷的流淌出來,如同水霧一般,彌漫在圖南的農田上,讓那些本該因為無人采收而墜落糜爛的果實,仍舊挂在枝頭。
豐饒十分疑惑,是自己什麽時候遺落了權柄在世間嗎?
倒也有可能,畢竟祂的信仰太分散,只要有智慧生物的足跡,就一定會有屬于祂的供奉,所以祂總是很忙。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那就無所謂了。
但是……
咦?祂沒看錯吧!從小祭司袖子裏鑽出來的貓,是父神的化身?
祂不禁陷入了懷疑。
父神原來會化身成貓的形态啊……
從前不都是很高冷的?
猶記得當年,創世神哪怕在世間行走,都給自己設一道無形的屏障,又有霧氣環繞。
別說觸碰了,大部分人或者神明連祂長什麽樣子都看不到,全靠氣息來猜測經過的那一團霧氣是不是父神。
豐饒心內好奇,悄無聲息的又一次轉換了視角。
這次是枝頭上低垂的梨子,剛好能看到,那個小祭司剛好找了個地方休息,掏出地圖,一把将肩頭的貓抱下來,順着祂踩過的地方畫下一條線。
哦,所以只是父神的備用空殼,意識不在這裏啊,那沒事……
正這麽想着,洛爾陡然擡頭,眯着眼睛瞥了一眼枝頭。
低垂的梨子陡然不自然的顫動了幾下。
豐饒之神收回了不可置信的目光。
所以父神的意識一直都在,只是假裝不在那兒?
這是在玩什麽?想不通……
不過,豐饒對于別家的夫妻情趣也沒有那麽深的探究欲。
沒什麽大事,那點權柄也勢必要不回來,就當新婚賀禮好了……
至于那些焦急的牧師們,祂才懶得搭理。
急着吧,平常一個兩個都閑散過頭了,該有點危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