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心事(小修)
第42章 心事(小修)
經過幾日的休整, 再度啓程的是個大晴天。
北方諸國習慣于将馬車漆成黑色,陰雨時冷風刺骨并不覺怎樣,而等到行進在秋日的毒辣太陽下,就将車廂烤的熱騰騰的, 蒸爐一樣。
寧芙只覺着自己仿佛回到了中學午休後後那一堂課的教室中, 睡的那叫一個香。
事實上, 她這幾天的生活, 也活像一個正在備考的學生。
因為她正致力于将關于那兩位大神的古書讀完。
讀關于時空之主的,是為了知己知彼。
而讀創世神的,目的就很複雜了。
她希望能讀到些情史,越是亂七八糟辣眼睛的越好, 這樣就能将無望戀情的苗頭扼殺在搖籃裏, 從而恢複從前單純的上下級關系。
但同時, 心底又隐隐想要尋找個确切的答案——
她難道真的,就那麽一丁點兒的可能性都沒有嗎?
只可惜, 不管是哪個目的, 截止到此刻都還沒有實現。
目前已經翻譯出的文獻裏, 載并沒有經過勞倫斯老先生的編撰, 他只在一旁留下了注釋。
其中關于時空之主的比較多。
這位強大的神明,在生前絕大多數時候滿懷悲憫, 有求必應, 但經常會惡作劇。
祂的神選會向潛心祈求之人揭露過去, 也揭示未來,這些內容必然真實, 但……
Advertisement
可能會有遺漏。
比如一個女人想知道自己出門在外經商的丈夫是否另結新歡, 便找了占蔔師求助,占蔔師向她揭露了一段影像, 是男人睡着之後,有一雙細嫩柔美的手撫摸過他的臉頰,随後躺在了他的臂彎裏。
而在女人怒火中燒,将遠行歸來的丈夫殺死之後,又從他的夥伴那兒得知,他們一行人露宿時,有和山中的魅魔化作他們最愛的模樣來勾引人類。
是男人記得他的妻子就在家中等待,立刻識破了這一點,殺死了魅魔,才讓一隊人免于落入魔物的圈套。
寧芙感覺勞倫斯老先生的評價過于委婉了。
滿懷悲憫?遺漏?這不就是故意斷章取義?
連着兩本都是類似的故事,警告人類不要因為自身的貪婪而成為神明的玩具。
而在連着兩本觸目驚心的寓言故事之後,終于輪到了一本關于創世神的記載。
寧芙不由得緊張起來。
可看了兩頁之後卻發現,這比起先前的故事,實在過于平淡了。
這只是一本贊美詩。
但凡這東西早到手個三天,寧芙就會将其謄抄下來留給那位鎮長。
雖說經文詩歌之類的東西非常形式主義,但都要成立教會了,是該有點這類東西裝點門面。
但也只有裝點門面的作用。
哪怕是當年的信徒們,都用不上這個。
詩集的序言總結下來的大意是——
創世神當年雖然不算很宅,但仍舊不愛回應信徒。什麽禱告詞都不好使,祂理不理人就是随機的,純看心情。
總之,這本東西就是信徒自high着玩兒的。
同時,創世神也不收祭品。
在那個年代,還沒有所謂七分之約這種約定俗成的額度。越是虔誠的信徒,就獻祭越多。很多狂熱人士上頭起來,甚至會将全部身家都當做燔祭獻上,相當可怕。
只有創世神的神廟裏例外。
大概的獻一下,或者幹脆不獻,就念念禱詞,唱唱贊美詩,走個流程完事。
曾有人遇見世間行走的神明化身,道出了心中的困惑,問祂為何從不接納獻祭,又是何物能得祂的悅納。
創世神只是道:“我不接受獻祭,并非厭惡世間萬物。只是我灑下種子,并非是為了讓你們将果實摘下,又帶到我面前來的。”
畢竟這個世界就是祂造的嘛。
剛翻到下一頁,寧芙就聽到了一陣有規律的響動。
轉頭就發現,是洛爾被她關到窗外了。
畢竟很小的一只貓,稍不留神就會注意不到。
而此刻,祂就坐在窗臺上,尾巴不悅的拍打着玻璃。
開窗将祂放進來的同時,創世神自旁邊經過,和寧芙四目交接,便駐足停下。
寧芙只覺着渾身不自在,恨不得跟貓一樣縮到窗臺下邊假裝自己不在。
但她畢竟做不到貓那麽灑脫,只能硬着頭皮打招呼道:“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說完的下一秒,她就恨不得立刻狂點撤回。
人家也沒來找你呀,自作多情個什麽勁!
創世神不解。
明明和化身相處習慣之後,她平日裏已經不再使用敬語,如今卻又撿了回來。
另外,從遇上愛神之後,她就時常流露出心事重重的樣子。
“你在煩惱什麽嗎?”祂問。
寧芙确實在煩惱,但又得嚴防死守,一個字都不能說。
畢竟,她又不是那種陽光開朗型直球小狗,可以張口就問——
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被拒絕之後又能沒事人一樣按着往日的習慣相處。
這是需要天賦的,她不行,做不到。
于是她心虛的移開目光:“沒事,就是來到北境了嘛,可能有點……水土不服?”
撒謊,她這幾日酷愛奶油炖菜,每頓飯都要比從前多吃一碗。
“這麽一說,我确實有些困了,就先去休息了……”
仍然在撒謊,她在車廂裏睡了一整天,不到三個小時之前剛自然醒。
但是創世神并未拆穿她,只是看着她手忙腳亂的将窗戶關上,鑽進了被子裏,然後睜大了一雙眼,盯着天花板發呆。
片刻之後,原本在和電腦桌背後雜亂的數據線搏鬥的洛爾,輕巧的跳上書桌,金色的豎瞳掃過正翻開的書頁。
是很久以前那些敬愛祂的信徒編寫的贊美詩。
很無聊,但并未被扭曲內容,這不可能是寧芙心神不寧的理由。
所以,還是在先前那座鎮子上發生了什麽……
第二天一早,車隊啓程前,寧芙翻遍了各處都沒找到洛爾在哪兒,剛想回驿站房間看看是不是又被她不小心關在房間裏出不來,就見洛爾懶洋洋的自草叢裏走出來。
乍一看跟平日沒什麽不同,只是尾巴上好像挂了些小球球。
仔細一看,竟然是蒼耳。
貓在夜裏溜出去玩兒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寧芙也便沒刨根問底,只是将蒼耳摘下來,就将祂抱上了車。
與此同時,愛神正坐在祂的神國裏生悶氣。
這算什麽事兒啊……分明祂先前苦口婆心的勸了那麽久,都是希望那一對兒趕快更進一步,好充盈自己的力量。
結果創世神卻突然殺回來,質問祂對寧芙做了什麽。
祂哪兒敢啊?
不能因為祂長得好看,別人會主動愛上祂,就把鍋都扣到祂頭上吧!
祂只能賭咒發誓,說自己什麽也沒做過,倘若寧芙行為反常,那就得提防她身邊是不是出現了占蔔師,是不是被時空之主給蠱惑了。
一通超級加倍的禍水東引之後,才終于把創世神給哄走了。
而創世神并未得到任何頭緒,幾乎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茫然無措,将先前的經歷回憶了一遍又一遍,卻始終不知究竟何物影響了寧芙。
但始終沒有問。
先前就有過誤會,而再熱烈的愛意,也會被猜忌所消耗。
憑白質問,只會将她推的更遠……
很快,車隊終于進入了北部聯邦。
北境的一年之中,要有小半年風雪交織。
苦寒,物産不豐,諸多小國為了搶奪資源,在新紀元短暫的歷史中,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年歲裏是處在戰争狀态,堪稱武德充沛。
直到南大陸的朗寧帝國迅速擴張,隐隐有了一統整個大陸的勢頭,北方諸國才終于停止了內鬥,成立聯邦,團結起來對抗帝國。
當時的局勢之緊張,說是世界大戰一觸即發也不為過。
只是碰巧,這時的朗寧帝國爆發了內戰,無力繼續擴張。
雖然南大陸飽受戰亂荼毒數十載,但其他地方反倒因此而獲得了一段得以喘息的安寧時光,北部聯邦也存留至今。
所以,如今雖然已經進入了聯邦境內,但其實距離斯賓諾瓦家族所在的小國埃爾加,還有相當遠的路程。
晚間,寧芙找出地圖,比劃了一陣,出門去找騎士長,問他接下來可不可以走她定的路線。
北境聯邦的版圖恰如一條慵懶的鱷魚,背後的凸起正和連綿不斷的皚皚雪山互相咬合。
先前雷弗斯的預知夢裏,葉維娜的另一個支柱就是在近似雪山的地方。
沒準培育出無數絲線的邪神本尊,就被葉維娜安排在故居附近。
而這種東西,肯定是越早處理越好。
騎士長一言難盡的看着寧芙。
已經到了熟悉的聯邦境內,走哪條路線都差不多,繞個一日半日的,并不算什麽。
可上回寧芙選的方向,所有人都在路上吃了苦頭。
總覺着她是有些黴運在身上的。
騎士長本能的想拒絕,可一想到這位神眷者看似和善,但個性極為惡劣,一言不合就狠狠用鞋跟碾着弱點威脅別人,威脅他好歹是因為他先出言不遜,那威脅那個可憐的鎮長又是為點什麽呢?
總而言之,他想拒絕,卻又敢直言,就支支吾吾的顧左右而言他。
正在這時,二人聽到一陣腳步聲。
是住在走廊盡頭的阿麗娜小跑着過來。
旅途漫長,兩兄妹的精神也在慢慢恢複。
哥哥瓦季姆的性情變了許多,沉默寡言起來,且大有棄文從武的意思,路上就已經在讓騎士們教授武藝了。
妹妹阿麗娜倒是恢複了開朗。
她仍舊畏懼臃腫而巨大的生物,但一般人也長不成那樣子,只要不涉足霧林之類魔物盤踞的危險之地,輕易見不到。
所以在旁人看來,她算是痊愈了。
只是寧芙能察覺到,這小姑娘的內心并沒有表現出的那麽無憂無慮,會不經意露出心事重重的模樣。
而且,比起清一色是男性的騎士們,她明顯更愛湊在寧芙身邊。
特別是今日,進入北部聯邦之後,她甚至主動過來和寧芙乘同一輛馬車。
就聽阿麗娜對騎士長道:“就聽寧芙姐姐的吧。我許久沒有回聯邦,正好很懷念雪山的風光,也想去看看。”
小小姐都發話了,騎士長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便答應下來,立刻着手去安排。
于是車隊徑直向北,兩日之後,便可以遙遙望見蔚藍天際下,終年潔白的起伏山巒。
“洛爾,你在嗎?”
寧芙喊着因為周圍氣候不似先前溫暖,而在她膝蓋上睡成一團的黑貓。
洛爾抖了抖耳朵,似乎是醒了,只是不想從溫暖的地方起來。
這樣看來,創世神的意識此刻并沒有投放在這兒。
不在也沒關系,她手上還環着活木手镯,她的祈禱創世神聽得見。
這種留言式的單方面溝通,反而讓她更自在了。
于是她問道:“今天晚上,可以分頭行動,請您去看看,雪山上是否存在操控人心的邪神嗎?”
寧芙的工作計劃通過祈禱的方式遞交後,過了片刻,洛爾終于清醒過來,它輕巧的跳到車窗上,又回望過來。
洛爾很快回應了她,問道:“為什麽這樣安排?”
寧芙在僅僅面對貓形态的神明化身時,還是比較自在的。
而且她向來公私分明,進入工作狀态之後,姑且可以将自己的小心思暫時抛諸腦後,便解釋道:“是這樣,現在只知道那尊邪神在雪山,只是根本不能确定是哪一座,雪山實在太大了,以人力去地毯式搜尋不太現實。”
但洛爾并不是真的想讓寧芙一板一眼的分析這些。
祂只是覺着,分頭行動這個說法就很微妙。
仿佛是故意要支開祂,獨自去做什麽一樣……
似乎是被愛神不幸言中,當祂踏過終年不化的雪自山上回來後,真的見到寧芙在和一位占蔔師相談甚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