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第006章 006
夜深，夏螢帶上半人高的背包來到警署。
警司的辦公室被溫知臨暫時占用。
過分平靜的氣氛醞釀着即将爆發的風暴，鎮定自若的夏螢把背包放在辦公室外面。
站在辦公室門邊的黎主任，朝着她搖頭嘆氣，低聲勸告：“好端端的，為什麽要介入兇險的任務呢？追擊的事交給哨兵就好了。”
夏螢盈盈一笑，敲響辦公室門。
“進來！”
哇，裏面的人語氣很重嘛。
溫知臨抓着椅子靠背，站在椅子背後，對進來的少女投來淩厲的一瞥。“給我理由。”
“除了火狐，我最了解那個信徒的特性。”
清脆堅定的嗓音為他火上澆油。
他抓靠背的手指過分用力。“你離開精神圖景後的彙報已經整理成報告，發送給骁狼團和‘青蜂’。即使現場的哨兵想狂化，他們随身攜帶的向導素也能作安撫。”
向導素內含向導的信息素，能安撫發狂的哨兵，也能緩解哨兵情難自禁的結合熱（發-情）。
夏螢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不以為意地端詳新塗的護甲油。指甲亮晶晶的，真好看。“只有我知道火狐上當而遭到偷襲的關鍵。噢，我是不是忘記告訴你們？”
啪。
椅子的背靠被不小心的溫知臨掰下一塊，他随手扔掉。
“我加入追擊任務的理由夠充分嗎？”
啪！
金眸泛血絲的溫知臨，拳頭錘擊辦公桌，木質的桌面出現兩道裂紋。“夏螢，你為什麽要堅持出城？”
“我說了，我忘記告訴你們信徒的關鍵能力，不希望造成重大傷亡。”她面不改色地端視嫩滑塗了護手霜的手背，暗嘆這個牌子好使。
“是不是有你導師的原因？”溫知臨目光如箭。
夏螢轉眸一瞥，冷冷笑道：“溫中校，這就是你接近我的原因吧？”
他一怔。
“我的導師死前留下所謂的預言，引來大家的窺探。而我是當下最優秀的向導。如果你和我結合，簡直是扶搖直上青雲。”
他不怒反而低聲笑，整理一下金色穗邊的袖子。“我能保證你在城裏過上優越的生活，不需要每天給哨兵安撫精神體。如果我升遷到日曜主城，精致華美的服飾、各種各樣的美食，包括你喜歡用的護甲油和護手霜，應有盡有。”
“要知道大部分物資，別說在城外，在二級行政城裏也不容易找到。”他泉水般的清朗嗓音，訴說魔鬼般的誘惑：“這是很多向導向往的生活。”
夏螢也笑了：“你該找一個向往這樣生活的向導結合。”
溫知臨霎時沉下臉色，眸子仿佛燃燒金色的怒火。“我和你的配對率是80%，白塔早晚會批準我們結合。”
“呵，你連配對率也查過，你真‘愛’我呀溫中校。”她切齒，話鋒一轉：“很可惜，我依然有權利拒絕和你結合。”
宣洩不出的憤怒沖擊他每一根神經，腦海回蕩精神體煩躁的咆哮。
他是月影城的最高司令官，以他的權力卻得不到一位柔弱的向導。何況這位向導分泌不出信息素，除了他，根本不會有其他A級哨兵願意忍受不能身體結合的痛苦。
因為身體結合時需要交換彼此的信息素，從而增強精神結合的紐帶，令彼此的實力提升到最高峰。
所以沒有任何一個上位的哨兵願意與一個“廢物”結合。
他的前途規劃不容有失，他是時候給這位不乖的向導展示當權者的殘酷。
他的視線掃過夏螢亮晶晶的指甲，惱火慢慢地冷卻。“我一直向你表達結合的誠意，這一次也不例外。”
夏螢狐疑地審視。
溫知臨拿出文件夾中的一張白紙，從抽屜找出一支筆，書寫一份文件。“夏螢少尉因工作需要，月影城司令溫知臨準予，調夏螢少尉到邊防狼牙鎮任職精神安撫科主任。即時生效。”
他大筆一揮，簽下自己的名字。
“你要調我去邊防？”她震驚。
“請夏少尉簽署你的調任令。”溫知臨無情地遞來筆和調任文件。“夏少尉放心，我的私人通訊頻道依然為你保留。”
夏螢冷笑着接過筆，簽署新鮮出爐的調任令。
“你可以回去收拾行李，我讓骁狼團等你一起出發。”他蓋上令文件生效的印章。
“不用了，我的行李就在門外。”
她驕傲又潇灑地帶上調任令，走出辦公室。
“但是。”他慢悠悠地補充道：“他們應該來不及為你準備紫色的抱枕。”
她背起碩大的背包，頭也不回地離去。
彎彎的月鈎懸挂于子夜的夜空，為停在城門前面的車隊，披上慘白的月光。
車內的哨兵無懼于注視月亮。
月光傳來的模糊呓語，被他們的精神體吞噬掉。
晚上十點半開始至第二天清晨六點，城內回蕩祥和的白噪音，伴居民入夢，白噪音有效地防止普通人類遭受災前的夢境詛咒。
由于要等其中一輛裝甲越野車安裝好車窗的玻璃，骁狼團的成員臨近午夜才能出發。
準備出城門的時候，他們的老大突然接到一則通話，然後要求他們停車等候。
“我們等什麽？”負責駕駛的孔雀，無所事事地托腮望月亮。
副駕駛的雷叼着U盤儲備電能，不鳥他。
後座的封歸野閉目養神，養精蓄銳。
“咦？”
駕駛的孔雀驚呼一聲。
“公主來了。”
聞言，封歸野皺着眉睜開眼睛。
冷冷的月光下，少女如錦的烏發披肩，金色鑲邊的白色制服沐浴月光的光暈，她的背上是高她一頭的紫色背包。
“啊，我有不太好的預感。”孔雀扭頭偷看後座的老大。
轉眼，後座的男人打開車門下車。
“站住。”封歸野不客氣地命令夏螢停下來。“前面就是城門，你去哪？”
她眉開眼笑：“老大，我上哪一輛車？”
封歸野的眼皮突突直跳。“老大？”
“你的成員不都這麽喊嗎？以後我也是骁狼團的一份子了。”她笑眯眯地亮出蓋了紅章的調任令。
他迅速奪過來仔細查看，然後塞回她的手裏。“荒野和邊防不是時裝秀場，不是洋娃娃逛的地方，趕緊回你的櫥窗！”
“哇，老大你也知道舊時代的時裝秀場？好潮哦。”
“不準喊我老大！”他的臉色臭極了。
夏螢犯難道：“調任令是最高司令親手寫的，雖然現在你是我的上司，但是他的軍銜比你高，從邏輯上說我和你必須聽他的。”
握緊拳頭的封歸野差點想上手揪起她的衣領。他及時遏制住惱火，太陽穴凸起一道青筋。“你知不知道我們要執行的追擊任務？知不知道荒野是吃人的豺狼？”
“知道，我自己申請加入的。”
封歸野語塞，惱火第一次平息不下來。“如果你認為執行任務和過家家一樣好玩，我不保證你能留下全屍回城厚葬。”
夏螢主動走近他，後者卻飛快地後退。她十分不解他避之則吉般的行為。“封上尉，你知道我要走的路在哪嗎？”
她指着封歸野的背後。“就在你身後的城門外。”
二人四目相對的片刻，車裏的人惴惴不安，因為他們第一次看見老大露出要生吞對方的表情。
哪怕在團裏接受衆多哨兵挑戰，他的面不改色讓大家吐槽他是不是戴着一塊沒表情的面具生活。
現在，他們卻看見自家老大後退。
“你上第二輛車。”
說完，他上第一輛車。
夏螢摸摸鼻尖。
上司貌似讨厭自己，不是好兆頭啊。
下一秒，第一輛車的副駕駛有人下來。
是拿下嘴裏U盤的雷。“夏少尉，我陪你坐第二輛車。”
她悄聲補充道：“老大要求的。”
夏螢重現笑容，把高聳的背包放進第二輛車的車後箱。
厚重的城門開啓，兩輛裝甲越野車相繼駛出。
趴着車窗的夏螢回望越來越遠的城門，眼眸洋溢喜悅。
再見了，月影城。
荒涼的城外沒有半點燈光，兩輛裝甲越野車的車燈破開凄迷夜色。
輪子碾過道路上的沙石，“呲啦呲啦”之聲宛如野獸的低吼，警告潛伏的敵人速速遠離。
遠處盡是比人高的黑影。
它們長得細長，随風搖擺，應該是荒草。
極目之處，匍匐安靜又高大的黑影，可能是另一座“月”字號的城市，也可能是沒人敢居住的災後荒城。
曾經，一半人類受到神秘的夢境詛咒，變成嗜血的狂徒或者怪物信徒，殘害普通人類，與人類軍隊戰鬥數十年，導致人口縮減至四分之一。
最終的一場戰争裏，人類的核彈、導彈既毀滅半數的信徒，也破壞了自己的家園。
這場戰争被劫後餘生的人類稱作“罡風之戰”。
災後的五十年來，人口堪堪增長至接近災前的一半，擁有神秘潛力的人類分化成哨兵和向導。
或許這一次，人類有機會戰勝神秘的力量。
“夏……少尉？”
少年的聲音使夏螢回神，她看向坐在自己旁邊的清秀少年，對方戴着一副墨鏡。
她才注意到另一側車窗，拉上黑色的窗簾。“你們是普通人？”
少年讪笑着撓頭。
“抱歉，我不知道。”她馬上拉好黑色的窗簾。
少年摘下墨鏡，車內的燈光照射他充滿朝氣的臉龐。“沒關系，你一定是第一次出城，想看看城外的風景。”
夏螢更過意不去了。“原來城外沒好看的風景。你叫什麽名字？”
“團裏的哨兵都有自己的代號，不過我們隸屬調查分析班，只有綽號。你叫我小俊吧。我旁邊的老油條叫老鬼，是我們的班長。”
“喂！”靠另一側車窗坐的青年拍小俊的頭頂。“翅膀硬了？敢當面吐槽自己的上司？”
小俊偷偷地吐舌頭。“第一次見向導，激動而已嘛。”
老鬼用鼻孔冷哼，嘲諷他的謊話。
“第一次？”夏螢詫異。“你們團裏沒有向導嗎？”
“沒啊。他們說邊陲鎮子比不上城裏，沒有向導願意來的。”說到這，小俊緊張兮兮：“夏少尉，你會不會留在我們的團裏？”
“會呀。”她露出兩個尖尖的小虎牙。“畢竟我是調任到你們團裏。”
從現在開始，骁狼團只有她一位向導，并且是主任級。自己管理自己，這叫什麽？
叫自由！
小俊的雙眼放光。“哇哦！我們骁狼團也能有向導啦！我還以為城裏的向導都很挑剔、難相處，沒想到夏少尉平易近人。”
他羞澀地撓頭。“我聽說你今天超厲害的，封鎖整條街道阻止精神污染擴散，還幫我們阻止‘海藻’逃跑，真的超厲害啊！”
不料他旁邊的夏螢沒有回應，他疑惑又緊張地湊過去。
“咦？”
“她睡着了。”副駕駛的雷提醒小俊。“她今天一定沒好好休息過，別吵着她。”
雷頓了頓，眺望窗外荒蕪的夜色。“執行任務的時候，沒時間休息了。”
小俊老老實實地坐好，眼睛卻忍不住偷瞄曾經遠在天邊的向導。
原來，她和他一樣，只是少年郎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