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為難
萬穗兒當然不知道傻爹傻媽在她走後吵吵了一下，她只知道，經過一晚上的努力，她想到了一條出路——參軍。
說起來她剛剛醒來的時候，大爺爺萬志民就鼓動自家的大孫子去參軍，而大堂哥萬石也确實如他所願，成功的被收入部隊，聽說如今在部隊裏很是努力，大大小小的也算是個軍官了。
不過也正因為他當上了軍人，所以這幾年萬穗兒不常見他，偶爾見上一次，也是在過年去大爺爺家拜年的時候。比起小時候的調皮搗蛋，當上軍人的他明顯沉穩幹練許多——軍隊果然是一個鍛煉人的好地方啊。
不過她倒是還記得，參軍要年滿十八歲。想想自己離十八還差一年，萬穗兒也就不怎麽着急告訴父母了。
不過在中午午飯的時候告訴了弟弟萬宗钺不能高考之後，看見弟弟哭喪的小臉，萬穗兒還是把這事兒說了。
“不能上大學，還可以參軍啊，”萬穗兒安慰他說，“參軍也挺好的。”
這個國家雖說是新成立，但總體來講卻要安定很多，除開剛建立的時候對外反擊過，這兩年總的來說還是太太平平的。
不過對于一個有野心的軍人來說太平就算不得什麽太好的事兒了，戰争才是武将的浪漫。軍人實現自己抱負的地點往往都在戰場上，纏綿病榻的将軍往往都期許自己馬革裹屍，戰死沙場。
好吧，說的再實際一點，一個軍人想要升官，除了得到上司的賞識之外，軍功往往才是最快往上爬的方式。她當皇帝的時候，滿朝武将躍躍欲試的對外發動戰争，雖說也有對自己王朝的自信，但也有自己的私心——獲取軍功，封侯拜相。
既然國家這麽平靜，那麽要想在軍隊快速升職肯定是不行的了，只能慢慢的熬資歷。一想到這個，就連萬穗兒也興奮不起來了。
萬宗钺卻是眼前一亮，他瞅了瞅父母的臉色，拉着萬穗兒追問道：“參軍有什麽條件沒？”
“首先第一條就是年滿十八歲，”萬穗兒雖說別的不知道，這個卻是知道的，她點了點萬宗钺的小腦袋，沒好氣的說，“所以說啊，你還是安安心心的上學，年滿十八歲再說吧。”
萬宗钺不想上學的小心思被戳破，臉因為不好意思而猛地漲紅了起來，他低着小腦袋戳了戳米飯，小小聲的說：“還上什麽上啊，上出來也不管用。”
萬穗兒猛地被一下子戳中了痛腳，一瞬間甚至想要附和萬宗钺的話，是啊，反正上學也不管用了，還上個屁啊，還不如回家種地瓜呢，起碼能填飽肚子不是。可是轉念一想，也許學歷對參軍能有好處呢？
畢竟在他們那個年代，将軍确實是必須勇猛，但是元帥卻是只要學富五車，算無遺策的坐在帳篷裏揮斥方遒就好了。
她拍了拍萬宗钺的肩膀，道：“你先上着，我去問問參軍到底都是些啥條件，沒準人家願意要高學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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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宗钺皺了皺眉頭，遲疑道：“真的？人家更願意要學歷高的？”
萬穗兒道：“你沒見歷史書上那些元帥什麽的都識字嗎？反正肯定學問好的要比不好的強。學就學呗，反正學會了也是自己的，不吃虧。”
萬宗钺一向都聽萬穗兒的話，這會兒覺得她說的挺有道理的，頓時加快了吃飯的速度，生怕時間晚了上學遲到了。
萬穗兒給他遞了一杯水，道：“慢點兒吃，別噎着，上學的時間還早着呢。”
萬宗钺嘴裏含着飯，接過水，含糊不清的說：“就快要期末考試了，我得早點去學校複習。”他三倆下扒掉碗裏的米飯，起身背着書包往學校裏去了。
走到門口，想起什麽似的，又朝萬穗兒揮手道：“姐，你早點去問問參軍都有啥條件，回來告訴我呀。”
萬穗兒朝他揮了揮手：“知道了。”
一家人吃完飯，萬穗兒幫着楊靈芝收拾碗筷，發現她臉色不對勁兒，忙關心的問：“媽，你沒事兒吧？”
楊靈芝搖了搖頭，白着一張臉說：“沒事兒。”回頭見萬穗兒一臉擔心的樣子，她心裏一暖，柔聲道，“昨晚上沒睡好，等會睡一會兒就好了。”
萬家成上前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一邊，對萬穗兒說：“把東西放着，我先去送你媽去休息，回來我收拾就行了。”
萬穗兒朝他擺了擺手，盯着楊靈芝關心的說：“媽你要是睡醒了還不舒服就去衛生所瞧瞧，可別心疼錢。”
萬家成沒好氣道：“我就是這麽小心眼的人啊，”他朝萬穗兒揮了揮手，“行了，東西放着吧，要是你媽實在不舒服，我拖也把她拖了醫院去。”攬着楊靈芝的肩膀，回自己屋裏去了。
萬穗兒盯着兩人的背影，心裏不安，總覺的，有什麽地方她好像忽略了，仔細一想，卻又想不起來。她煩躁的拽了拽自己的麻花辮，把碗筷收拾好，端到院子裏洗涮去了。
萬家成攬着楊靈芝回了屋子坐在炕上，低頭一看，楊靈芝已經淚流滿面了，她哽咽的說：“是我，是我耽誤了兩個孩子！”
萬家成拿粗糙的大手替她抹了抹淚，粗聲道：“什麽耽誤不耽誤的，他倆既然是從你肚子裏爬出來的，合該替你受這些委屈。”
楊靈芝猛地擡頭，盯着萬家成的眼睛說：“要不咱們出國吧！”她越想越是興奮，眼睛漸漸的亮了起來，神采奕奕的說，“出了國咱們找個地方做點小買賣，日子肯定比現在過得要好。”
楊靈芝心疼的摸了摸萬家成粗糙的臉，蠱惑的說：“你看，你在這裏正經的營生只能是種地，掙到的錢還不夠咱們一家的花用。将來妞妞要出嫁軍軍要娶媳婦，這都得要錢。錢且不提，就說咱們家的身份，将來妞妞嫁人高不成低不就，你就不心疼嗎？”
萬家成扭過臉去，朝院子裏看了一眼，見萬穗兒蹲着身子洗碗，沒注意到這邊，這才垂着眼簾低聲道：“你小聲點兒，妞妞在院子裏呢。”他仔細的瞧了瞧楊靈芝眼角的皺紋，閉了閉眼睛，溫聲道，“你讓我再想想。”
楊靈芝見萬家成沒有像以前一樣一口回絕，心裏早就高興極了，哪還敢再催促他，忙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小聲道：“那你好好想想。”
她的眼睛像是十七八歲的少女，亮晶晶的，充滿了喜悅和對未來的向往，一時間竟瞧的萬家成心裏一酸：靈芝跟了他這麽多年，有多久沒有露出過這樣的神情了呢？
萬家成忍不住的愧疚：靈芝跟了他這麽多年，沒享過多少福，反倒是吃了不少的苦頭，是他對不起她。她本應該住在大大的房子裏，午睡醒來後在花園裏曬着暖暖的太陽，悠閑的品着咖啡，而不是頂着大太陽在田地裏勞作，早早的就粗糙了一雙精心保養的手。
他忽然想起了當初岳父岳母對他說的話，說他一個窮小子拿什麽給靈芝幸福，說他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以前年輕氣盛只覺不服氣，現在心裏竟然滿滿的苦澀——他們說的，有道理啊。
萬家成緊緊的握着楊靈芝不再光滑的手，認真的說：“我會好好考慮的。”同時也在心裏說：他一定會讓靈芝過上好日子的。
萬穗兒洗完了碗筷就想去大爺爺家問問參軍的事兒，卻被萬家成給叫住了，兩人坐在客廳的躺椅上，從敞開的門口處就能看到大門，卧室的門卻是關着的，就聽萬家成認真的說：“不用去問了，你們倆誰都參不了軍。”
萬穗兒皺眉：“為什麽？”
“不是我不想讓你們去，”萬家成嘆了口氣，無奈的說，“是國家不會讓你們參軍的。咱們家的成分有問題，政審那關過不了。”
所以，為了不自取其辱，還是不要去參軍了。是這個意思嗎？萬穗兒心裏混亂而又周密的想到，父親這邊三代貧農，既然大堂哥能參軍，那肯定是沒問題的，也就是說，問題出在母親楊靈芝這邊上。
萬穗兒倏地想起午飯時母親的神色不對勁是從她說要參軍的時候開始的，猛地擡頭盯着萬家成的眼睛說道：“我媽那邊，有問題？”
趴在門邊偷聽兩人講話的楊靈芝猛地揪住了心，生怕女兒嫌棄自己的身份，她緊張的捏着袖子，就聽萬穗兒平靜的聲音說：“既然這樣兒，那我不去參軍就是了。”
萬家成有多欣賞女兒的聰慧和果斷，就有多心痛女兒懷才不遇，他嘆了口氣，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反而說起了別的：“你媽那邊有關系，可以偷偷的把咱們一家都帶出去。我問問你，想不想出國？”
萬穗兒疑惑的擡了擡頭，不明白萬家成是個什麽意思。
萬家成解釋道：“咱們一家留在國內除了種地沒有別的出路，出國的話還能幹點別的。你和軍軍可以去讀大學，我和你媽就做點小買賣，一家人肯定比在國內要過得好。”
萬穗兒抿了抿唇角，垂下了眼簾，沒吭聲。
萬家成傾過身子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你爸我這輩子就這樣兒了，你以後想過什麽樣的日子，你自己好好想想。晚上的時候我再把這事兒跟你弟弟說說，你們姐弟倆親近，好好聊聊吧。”
他嘆了口氣，起身回了屋子，留萬穗兒一人待在躺椅上，靜靜的不知道想些什麽。楊靈芝眼眶紅紅的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的回炕上躺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