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你毛都沒長齊吧,我還勾引你。
張骁愣怔在原地,竟一時沒反應過來,眼前這個看似清純的、柔弱的年輕姑娘,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姜敏把手放在他的腦袋上,她保持提防,如果眼前少年暴跳如雷,她就立刻退後躲避,卻不曾想到,她手摸了好兩下,少年仍然僵在原地,似乎在出神。
他的頭發短,摸起來刺刺的,仔細看,竟然還有一點美人尖。
跟他那個國字臉外表粗莽的将軍爸爸相比,張骁着實生得漂亮,他的眉眼精致,此時臉上帶着傷,嘴角夾着血絲,有股子凄美的破碎感。
讓人難以想象他能将個頭比他還高的壯漢壓在地上打的畫面。
想到這裏,姜敏也不由得一陣出神,然而就在下一秒,少年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拽向自己,姜敏沒提防向前摔去,跪着摔進他懷裏。
張骁坐在臺階上,為了摸他的頭,姜敏先前半蹲着,被他這麽一拽,全然找不到重心,她撲進他懷裏,跌坐在他的大腿上,下巴磕向他胸膛,下意識胡亂掙紮,也不知道自己碰到了什麽。
張骁按住她的後腦勺,隔着一層布料感受到那只手的柔軟,忍不住在心裏罵了聲娘。
姜敏被迫仰起頭,緊接着,她被人吻住了唇瓣。
少年的吻毫無章法,說是吻,更像是咬,他的舌頭,就像是來回搖晃的鐘擺,咬着她的下牙倉皇席卷,一股甜滋滋的味道在嘴裏散開,緊接着,又混合上一股鐵鏽味。
姜敏只感到腰窩一軟,随後憤恨湧上心頭,她用盡全身的力量推開他,緊接着,拽着少年的衣領,接連兩個響亮的巴掌。
張骁喘着氣,嘴唇顏色更濃,殷紅的血絲蔓延,他仰頭一臉挑釁看着她,仿佛在譏嘲:現在你知道爺的毛長齊沒?
姜敏深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別較真,把眼前的少年當成一個別扭、任性、反叛的小孩來對待,難不成一個小學生向你扔了塊泥巴,你還得扔回去?
她站起身,居高臨下看着他,一字一頓道:“人貴在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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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好好活吧,不要用輕賤自己來報複別人。”
撂下這樣一句話,姜敏頭也不回轉身就走,走出軍大院的時候,她感覺到渾身輕松,現在婚也退了,事情也都解決了,在往後的日子裏,她只要好好工作存錢,考大學!
她期待自己能考上北大的那一天。
張骁仍然坐在原地,眼睜睜看着姜敏的背影消失在視野裏,他的臉上火辣辣的疼,明明身上到處都是傷痕,他卻渾然不覺,仿佛只有臉上的巴掌印帶給他灼熱的痛感。
他抿了抿嘴唇,鐵鏽味在嘴裏散開,他卻品出了一股奇異的清甜,混合着柔軟的觸感,小巧的貝齒,還有那女子獨有的甜香……
張骁環顧一周,下意識遮住身體,他的心頭火起,恨不得立刻用五指山鎮壓住猶在吐着汁兒恨不得跳出來打招呼的某樣東西。
*
姜敏回到大雜院,告知所有人,自己已經跟宋家退了婚,很多人為她感到惋惜,姜敏沒多話,準備回房間裏複習,除了複習高考,她還要準備郵局的招聘考試。
“她真把婚給退了?”二舅羅嘉實心裏難受極了,本來以為攀上門好親戚,結果就這麽黃了。
羅瓊玉怔怔站在門口出神,見姜敏心情愉快在房間裏看書,她一陣不爽利:“敏敏,你考慮清楚了,錯過這個村,真沒這個店。”
姜敏不搭理她。
羅瓊玉自覺沒趣,便也不再說話,随後還有些幸災樂禍,她當然知道大舅媽想給姜敏介紹對象,物質條件好的男方,在京城這種地方自然不缺。
然而又要家庭條件好,又要男方身材高挑,模樣周正,還要他個人能力優秀卓越——那就難上加難了。
羅瓊玉自認清醒,知道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選擇了李崇譽這樣具備後兩者優勢的男人。她也不是不想找個物質條件好的,可大多又矮又挫,不挫也輪不上她。
她是生得美貌,但她有自知之明,樣樣都好的男人,早就有了門當戶對的漂亮女孩。而她也曾想過不顧一切嫁個物質條件好的,可以想到男人的長相……想到将來要跟那樣的男人睡在一張床上,羅瓊玉完全接受不了。
又不是真的活不下去,何必勉強自己委身醜男人。
羅瓊玉嘴角一勾,她不信姜敏經歷過宋清越,還能瞧得上大舅媽介紹給她的對象。
拖來拖去,怕是要拖成個老姑娘。
姜敏那張臉年輕的時候再漂亮,年紀大了也就不值錢了,等到那時,她和李崇譽婚姻美滿幸福,姜敏只有羨慕她的份。
*
張家住在二層的小獨棟,門前有個不大不小約莫四五十平的院子,種着些蔬果小菜,有一棵種了多年的棗樹,底下有石凳和桌子,院子的圍牆只有半人高,另一半的棗樹伸進了隔壁家的院子。
張堅平日裏工作忙,不常回家住,屋子裏大部分時間只有張骁和保姆康嬸,另有一條大狼狗鎖在院子裏。
康嬸是配給張堅的保姆,在張家待很多年了,眼看着張骁長大,知道父子倆今天又鬧起來,她又是心疼又是唏噓。
“張首長,您喝口茶緩緩,別把身子氣壞了。”
“阿骁他年紀小,您別跟他多計較,父子倆好好吃頓飯。”
張堅輕輕拍了下桌子,旁邊的護士給他量血壓,“我回來是為了跟他吵的嗎?我也不想跟他吵,可他那張嘴,淬了毒似的,句句往我心窩子捅。”
“首長,沒什麽大問題,不過您現在年紀大了,總要注意着些,少動怒,好好保養身體。”
康嬸跟着道:“首長啊,您要是次次回來這麽鬧,還不如少回來些,阿骁他這些天很安生,沒惹事。”
“他還安生?他前幾天才把他哥打一頓……”
警衛員小李在一旁道:“嬸兒,首長昨天忙了一晚上都沒睡,讓他休息也不休息,一早就趕回來,還不是為了回家見兒子。”
康嬸心頭嘆息,也就不再說什麽了,忙着去廚房燒菜,張堅叮囑了她一句:“不用管我,都做他愛吃的。”
張堅披着軍裝外套,坐在長椅上,看向櫥櫃上擺着的黑白照片,黃木相框上爬着紫藤花的紋路,年輕了十歲的他,身邊站着個溫婉美麗的女子,兩人身前的小男孩,懷裏抱着一把模型槍……
他怔怔地看着照片出神,這是他們一家三口的照片,也是父子倆最後的合照,此後他們從來沒有同框照過任何相片。
張堅感到一陣頭重腳輕,眼前重重眩暈,到底是不年輕了,一宿未睡,熬不住了,喉嚨裏泛着酸水,一股一股的惡心湧上來。
他不想吃東西,睡也睡不着。
心急火燎趕回家見兒子,看見他安然無恙的才放下心,又被他嗆聲,沒控制住把人打了出去,這會子心裏又後悔。
此時不見着人,他哪裏睡得着,司機已經出去找人了,小李打了電話,營區各個大門都說人沒出去……
康嬸把菜端上桌,“首長啊,等會兒阿骁回來,您少說兩句話。”
張堅點點頭,他心想着,也得人先回來。
這家夥把他哥打得鼻青臉腫手臂脫臼,自己倒是生龍活虎,跟個倔驢似的,白擔心他一場。
兩人的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了動靜,張骁面無表情打開門回家,看見張堅就跟看見空氣一樣,懶得開口說話,自顧自往樓上房間走。
“阿骁,等會兒下來吃飯。”
張骁關上房間門,又是一陣出神發怔,往日裏面對父親,腦子裏總是充滿了父子之間的戰鬥,而到了現在,總是在不由自主閃現剛才的畫面,她身上的香,肌膚的觸感,嘴唇的觸感……
他下意識擡手撫摸過自己的唇瓣,無論怎麽揩,都仿佛揩不幹淨一樣,仍然殘留着她的痕跡。
回過神來,張骁跟個游魂似的下樓,對着滿桌子他愛吃的菜視若無睹,一桌子的人,除了張骁父子倆,康嬸和警衛員小李,以及司機五個人坐一桌吃飯。
張堅沒有開口,其他人也都悶頭吃飯。
好半晌,張骁驀地開口道:“男人,果然就是下半身思考的玩意。”
張堅一聽他這話,血壓登時上來了,他這輩子潔身自好清清白白,一輩子就他媽一個女人,其他女人的手都沒摸過,妻子去世後,也從來沒想過再娶,卻被親兒子冷嘲熱諷,活像他真是什麽色中惡鬼。
張首長吹胡子瞪眼睛,心想等哪天真給你找個後媽,看你還說不說。
他真是氣糊塗了,當初妻子走得時候,旁人都勸他再娶,說孩子還小,要個女人照顧,張堅一概不聽,他就這麽一個寶貝兒子,捧在手裏怕碎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只要他在家,尿布都是他親手換的,恨不得走到哪裏抱到哪裏,別說是對亡妻感情深重不想再娶,真給兒子找個後媽,他怕是覺都睡不安慰,生怕他被後媽欺負了去。
這個小白眼狼崽子。
“你別再混下去了,我讓你舅再找個學生來幫你補課……你哥打電話過來,說幫你找個老師,也是關心你。”
張骁眼皮子都不擡:“你找一萬個都沒用,不學。”
他舅在教育部工作,看眼前的風向,預估不久要恢複大學招考,便想着找人來給張骁補課,之前找了個老師,被張骁罵走了。
“你不學,你真想當地痞流氓?”
張骁淡淡道:“你張首長養了個流氓地痞兒子,也是你的報應。”
張堅剛要發作,康嬸連忙道:“食不言,寝不語,父子倆好不容易吃頓飯,別說話了,趕緊吃啊,阿骁,來嘗嘗嬸兒今天給你做的酸菜魚,看看好不好吃……”
“你爸還托人弄來了不少雞爪子,下午嬸兒給你鹵好。”
張堅嚼了兩口饅頭,勸慰自己想開點,自己這個糟心兒子,至少不亂搞男女關系,也不強迫婦女,平日裏頂多跟人打打架,人是不學無術了點,脾氣混賬了些,也不至于犯大錯。
吃完了飯,張堅好說歹說睡了一個下午,傍晚出門散步,幾個老戰友都對他逗趣:
“老張啊,看你火氣大的,今天又打兒子了,當了這麽多年鳏夫,娶個女人回去吧,消消火。”
“張骁那孩子,還是你給慣得,你太溺愛他了。”
……
張堅聽了這些話,只是笑笑,唯獨老對頭何部長出現,又開始炫耀他的兒子,“我那小兒子也沒別的愛好,就喜歡在家看書,我這個大老粗,還能養出個文化人,将來興許還能當上個什麽教授院士的。”
張堅心想,我呸,就你兒子小時候那個呆樣,我兒子熟背唐詩三百首的時候,他還在玩泥巴呢。
“老張,你盼着你兒子将來有什麽出息?”
“咱們都年紀大了,你就是再有出息,将來還不是得看孩子的。”
張堅心情悶悶的回去,他事業有成,一路高歌,眼紅嫉妒他的,在一旁說酸話,也沒別的可說,就拿兒子攻擊他。
哪怕再勸自己看開點,回家看見這小白眼狼崽子還是來氣,他也不求他有什麽大出息,孩子他媽那麽個書香世家,總不能一直這麽混。
*
過了一兩天,張骁身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他皮膚白,容易留痕跡,傷痕看着凄慘,其實并不嚴重,從小在軍大院長大的他,本就是個十分皮實的娃,恢複能力極強。
張堅也沒真舍得下死手打他,沒兩天他就活潑亂跳。
身上的傷好得快,可那天的事,卻給他帶來了嚴重的後遺症,具體表現在總是不由自主的出神,腦袋裏不受控制地閃切畫面。
強行逼自己忘卻,卻總在不經意間想起來,重複在腦海中播放,一雙腳更是不聽使喚,下意識回到那個地方,腦子裏又開始重播畫面。
他的腦子好像真的壞掉了,就跟家裏的電視機一樣,一天到晚重複播那幾個簡單節目。
“骁哥,你在想什麽?你怎麽又心不在焉的。”
張骁回神道:“你們聊的什麽?”
他迫切需要一些嶄新的東西,來洗掉腦子裏那一堆重複的畫面。
“在聊宋清越和他之前那個未婚妻,可好玩了,退婚那天好多人都看見了,就是在——”邵澤語氣一頓,想起那天發生的另一件事,不太敢說了。
席旭明推了下眼鏡,也怕張骁生氣,岔開話題:“今早上碰見巡邏的戰士,聽他們說的。”
“是啊是啊!”一向“胸大無腦”的趙慶挺着蓬勃發達的胸肌,興奮道:“聽說她哭得可漂亮了,完全不像別的人,哭起來眼淚鼻涕一把流,她那淚珠子一個個往下掉,就跟掉小珍珠一樣,鼻尖紅紅的,哭得特好看,特別招人疼。”
席旭明道:“是個柔弱漂亮的女人。”
張骁沉默了幾秒。
兩道清脆的巴掌聲在腦海中回蕩。
“她住哪條胡同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