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當鴻鈞意識到在陳愫心裏他的形象有多恨娶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鴻鈞只能弱弱地說個“不”字,同時心裏産生了深深地無力。
語言是那麽蒼白,不足以解釋清楚複雜的心理路程。再加上鴻鈞對陳愫的那一點好感,似乎并非因為陳愫的主觀意願而誕生,他更加不知道該怎樣面對。
幸好村子裏的祭祀近在眼前,注意力暫時轉移,陳愫沒有追問,給他留出了足夠多的思考時間。
陳愫跟着連婆婆提前村子中央的空地上準備祭品,出乎他意外的是,此時祭臺旁邊已經有不少人在,他們都是身材高大健壯的漢子,搬着整只的牛羊過來毫不費力。
“就是她嗎?婆婆。”其中一個人問道。
婆婆說,“還有一個郎君,等一會兒就過來,先帶這位姑娘走吧。”
陳愫覺得不對勁,具體又說不上來哪裏有違和感。他問道,“要帶我去哪裏?”
婆婆擺了擺手,沒說話。
兩個漢子兩下打量他,并未分出太多的注意力,只是簡短地說了一聲:“走吧。”
陳愫跟着他們向前走,聽到青年在小聲交流,空中說着“神明”“犧牲”之類的詞語,時不時地扭頭看他一眼,像是怕他跑了似的。
犧牲這個詞戳中的陳愫的神經,他想到了一個很荒謬的可能性。
他該不會是跟牛羊一樣,也是祭祀用的祭品吧?
想想昨天來婆婆家裏的那個男人,似乎也是同樣的态度,從頭到尾都沒和他說過話,連眼神都很少,完全無視了他的存在。交流少是因為人都有恻隐之心,相處出感情,就不舍得了。偶爾轉頭看他,是怕他發現異樣逃跑。
陳愫心怦怦跳了起來,這可是段非同尋常的經歷。
祭臺很高,上面擺着簡陋的青銅鼎。陳愫上來臺上,靠近青銅鼎看了一眼,發現裏面是空的,很深,看起來大概有一米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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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亂動。”一旁的青年人說。
另一個漢子端過來一只白陶碗,裏面盛滿了酒。
“喝下這碗酒,仙人賜福給你。”
猜到他們的意圖之後,陳愫再看這夥人的表情和語氣,覺得好敷衍。
賜福也很敷衍,“食日月”聽起來就很不正派,而且如果真的喝酒就能賜福的話,連婆婆至于過的這麽窮嗎?
陳愫現在覺得,婆婆可能已經把自己賣給了邪神,身心都屬于食日月,所以才不想嫁人。
聽說有些壞的教派,會給人洗腦,讓人瘋狂。說不準連婆婆就是,貧苦的日子在她眼中可能是修行,哪怕死掉都是幸福的事情,不能以常理推論。
再看向眼前這幾個漢子,陳愫更加肯定心裏的猜測。
可惜沒有手機,如果手機在身上,一定要跟他們合個影!他活了這麽多年,頭一次遇到這樣的奇遇。
也不知道鴻鈞什麽時候來。
最好早一點來,如果來晚了,大概就要錯過巨大的邪神祭祀的場面了。
“喝。”那漢子把酒往前遞了一下。
陳愫接過碗,慢慢地全都喝掉了。
酒是普通的濁酒,沒過濾的那種,上面飄着淡淡的綠色雜質。酒的味道也是那樣,本來就不怎麽好喝,還摻了蒙汗藥,更加難喝了。
他假裝昏迷,做作地暈倒在祭臺上。幾個漢子松了口氣,用麻繩綁住他的手腳,丢到了牛羊堆裏。
陳愫給鴻鈞發消息:“鴻鈞快來救我。”
鴻鈞還在茅草屋裏糾結着心底複雜的感情,聽到陳愫的求救後,驚了一下。他首先想到的是鲲鵬或者其他人來找麻煩了,陳愫雖是天道,有時候卻不懂得保護自己。
陳愫被打的可憐兮兮,最難受的還是鴻鈞。
不只是心疼他受傷,還有擔心他的未來,憂愁怎樣培育才能讓陳愫獨當一面。是全方位多角度的擔憂。
可能就是因為他在陳愫身上投入的精力太多,才會産生“愛情”的錯覺。
鴻鈞按捺住心情,問道,“怎麽了?”
“他們給我喝加了藥的酒,要把我犧牲掉,你快來,晚了可就看不到熱鬧了。”
鴻鈞:“……”
犧牲這個詞的本義就是祭祀用的祭品——人和牲口。鴻鈞作為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聽到這個詞首先想到的就是它的本意,迅速理解了陳愫的處境,不禁覺得很無語。
陳愫說,“他們在等你,如果還不來,過會兒可能就有人去抓你了。”
鴻鈞無奈道:“好……”
和陳愫在一起,他總是被動的,偶然的主動也不過是為了滿足陳愫的心願。他幾乎忘記了自由的感覺,忽然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如果能擺脫天道代言人的身份……
鴻鈞往祭臺那邊走,遠遠地看到不少壯漢在附近等待。
他們似乎第一次做這種事情,表情很嚴肅,動作間透着一股心虛。見到鴻鈞之後,婆婆笑着過來,“你娘子就在後面,不着急,先喝點酒水,祭典要到午時才開始。”
鴻鈞被陳愫催促着,接過酒碗,也裝作暈倒,拖到祭臺上,綁住了手腳。
陳愫給他打招呼,“你來啦。”
兩個人貼的很近,鴻鈞能感覺到他身上軟乎乎的肉。一縷頭發飄到鴻鈞眼前,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和陳愫離得很近。
天道盡職盡責地假裝昏迷,幻化出來的女人模樣清秀,臉龐與他本身一般大小,下巴兩側肉嘟嘟的,看起來很乖。
但也只是安靜的時候乖,大多數時候,他的奇思妙想讓人無法招架。
如果陳愫能安安穩穩的,現在他們應該在紫霄宮修行。
僅僅是呆在紫霄宮修行罷了。
很快到了中午,村民們陸續到來,水果糧食活牲都擺在巨大的祭臺上。死物被丢到了青銅鼎裏,活的東西被綁在旁邊。
村民們見到陳愫睜開眼睛也不覺得驚訝,他們情緒高漲,眸中帶着期待,像是等待拆快遞的現代人。而陳愫他們就是要交的尾款,神靈的恩賜就是快要送到的快遞。
沒有人在意他和鴻鈞的想法,也不會關注他們的反應,陳愫和鴻鈞就像旁邊的牛羊一樣被無視了。
鴻鈞松了口氣。
他十分懷疑,如果底下的村民在意,他還要演出臨死前的慌張害怕,現在不用了,像平時一樣就行。
陳愫沒想到這一點,他只關注眼前:“你說我們會被丢到河裏,還是活埋,或者用火燒死?”
“火刑最有可能。”
另外兩種情況,需要把他們趕到特定的地點。現在兩個人還在祭臺上沒有動,村民們也不着急,大概率是第三種情況。
陳愫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麽,鴻鈞清楚地聽到他說:“那應該挺好吃的……”
鴻鈞:“……”
時間到了,村民們念着聽不清的話語,他們臉上塗着彩色的東西,看起來神神秘秘,氣氛一下子有了。
然後是巫祝跳祭祀的舞蹈,随着他的動作,天慢慢暗了下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仙人來了!”所有人都擡頭往天上看。
陳愫也跟着擡頭看,發現太陽似乎被遮擋住了一塊。
原來食日月就是日蝕嗎?應該還有月蝕吧?
鴻鈞也看到了日蝕,他的臉色忽然變得不太好看,完全沒有剛才的放松。
“你怎麽了?”陳愫問。
鴻鈞道:“天象有異,怕是會有災難發生。”
陳愫說,“這是正常現象,可能會印象太陽輻射,不會有災難。只不過是太陽被其他的星星擋住了。這裏看的好清楚,真的像太陽被吃掉了一樣,難怪他們會害怕。”
鴻鈞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說。
日蝕和災難的聯系,本身就是玄學,沒有證據可以證明。
陳愫既然是天道,他的話應該有道理。
“原來如此。”鴻鈞不再與他争辯,靜下心來看着缺了一角的太陽,還有底下愈發狂熱的村民們。
過了大概有兩個小時,日蝕才結束。
村民們沒等到食日月現身,神情很失望。他們把視線放在祭品身上,挑了柴過來,堆到祭臺上,用火把點燃。
陳愫現在終于知道,連婆婆那麽窮,為什麽還會有柴火燒了。
可能是村裏人為了祭祀,多伐了一些,就送到了連婆婆家裏。
嗆人的濃煙先一步到來,牛羊開始掙紮。它們被捆地很緊,即便用了全部的力氣也無法将繩子弄斷,不禁發出絕望的哀嚎。
鴻鈞和陳愫依然平靜。
鴻鈞發現随着牲口的死去,太陽又發生了一點變化,不一會兒有個村民忽然全身抽搐,等他鎮定下來,就像換了個人似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其他村民給他讓開路,恭敬地五體投地,齊聲道:“恭迎仙人!”
陳愫低聲對鴻鈞說:“我覺得他的眼睛有點面熟。”
鴻鈞認出了他,道:“是羅睺的殘魄。”
陳愫驚訝:“他竟然還沒放棄搞事。”
也不知道這回羅睺要給誰做紅娘。
鴻鈞道:“殘魄無法修煉,數萬年過去,遠沒有最初的戰力。如今仍舊存在,多虧村子的供養。”
“封神榜和羅睺有關系嗎?”
鴻鈞搖了搖頭,“他已經沒有那麽大能耐了。”
附着在人類身上的殘魄聽完信徒的奉承,把視線放在祭品上面。他的主魂修煉殺戮之道,殘魄同出一脈,也可一通過殺戮獲得力量。牲口門的業力太小,還是人類快一些。
透過濃煙打量着祭臺上的兩個人,對上二人平靜無波的眼睛,殘魄察覺到了不對勁。
死亡面前,誰能保持鎮定?
再一細想,殘魄發覺二人身上平靜的情緒幾乎一模一樣,熟悉地令人心慌。
顧不得接受力量,他迅速離開附着的肉身,用上最大的速度逃命去了,只留下等待賜福的村民,一臉懵逼地看着那句身體失去支撐向後倒去。
有人低聲問:“發生什麽事了?”
卻見原本被捆綁的一對年輕夫妻掙脫繩索,二人踏着風,腳下如有實體一般向遠方飄去。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尤其是把他們帶來的連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