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 雙面異色繡
32 雙面異色繡
大成朝并沒有前朝的厚嫁之風。
但大戶人家看重面子, 若男方家的聘禮豐厚,女方的嫁妝也不會簡薄。反過來也一樣。
沈家與魏家同時結成兩門親事,當兩份嫁妝單子送到魏家時,魏夫人卻看的發愁。
和魏大人抱怨道:“原本的規矩該是老大的聘禮比老二厚實, 可瞧沈家送來的兩份嫁妝單子, 着實讓人為難。”
魏大人不以為意道:“既如此, 那就給老大老二準備一樣的聘禮好了。”
魏夫人面上露出似喜似憂的表情, “老爺先看看雲家準備的嫁妝再說。”說着指了指單子的最後一行。
“嘶!”魏大人詫異,“這雲家可真舍得。”現如今, 滿京都誰不知道雲家窯廠的礬紅瓷?
“這才是真正疼女兒的人家。”魏夫人意有所指道,“雲家能陪嫁的這樣豐厚, 可見這門親事當初沒有結錯。”
自從與沈家結親, 多少人明裏暗裏笑話她找的兩個兒媳,家世一個比一個低。就連老爺也頗有微詞。
可老爺也不想想她的難處。
老大……有那樣的缺陷, 這輩子的前程有限, 哪家的高門貴女知道了願意嫁過來?
老二是次子,在旁人眼裏是不能繼承家業的,想娶個高門之女也不現實。
可尋常的女孩兒, 她又瞧不上。老大不能自立, 将來她是希望老二能照拂老大的。這就使得老二媳婦的人選必須慎重。
雲筝的性情溫和敦厚,又知書達禮, 家世看似低微, 實則不然。她身後站着雲沈兩家, 不僅有生母養父倚仗,還有三個一母同胞的兄弟撐腰。
如今又有這樣殷實的陪嫁, 比那些面上光鮮, 徒有身份的高門之女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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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枉她不顧旁人恥笑主動求娶。
這會兒, 她将這些話細細說給了魏大人。
魏大人聽着轉過了心思,感嘆道:“夫人考慮的周全,還真沒有比雲沈兩家再合适的了。”
不過又有些顧慮,“若是将來沈家知道了老大……?”
魏夫人不以為然,“我們平兒再如何,也是嫡長子,難不成還配不上一個庶女?再說了,嫁雞随雞,嫁狗随狗,一旦嫁進來還能由得她?她又沒個親兄弟,沈家能給她撐腰的人也有限。”
再者還有雲筝及沈三夫人在中間轉圜呢。
沈媛這個長媳,她可不是随便選的。看中的就是她身份不高,以及和雲筝關系。
沈媛和雲筝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将來做了妯娌,情分總比旁人強些。如此,老大和老二兩兄弟也會更加和睦。
“既如此,老二的聘禮比着老大的再加厚五成。”魏大人斟酌道,“雲家誠心嫁女,咱們家也得有所表示才行。”
魏夫人也贊同丈夫的提議,但還是有些猶豫,“平兒那裏……”
她擔心此舉會讓長子難堪。
“平兒會理解的。”魏大人道。
自從長子出事,次子就是家族的希望,該有的待遇必須給他。而且有些規矩就得從現在開始立起來,将來他們的心态才不會失衡。
魏夫人嘆氣,“既然老爺說了,就這樣辦吧。”
*****
轉眼到了六月,魏沈兩家說好放聘的日子。原本該是沈媛的在前,雲筝的在後。
但因着這個月的好日子就那麽幾天,因此魏夫人與安氏商量後,索性将日子定在了同一日。
到了正日子,魏家的聘禮流水一般的送進來,占滿了整個西院的空地。
大成朝有曬聘禮的風俗。就是在男方下聘的這日,女方宴請親朋好友,吃飯之餘顯擺聘禮。
安氏特地讓人搭了彩棚招待登門道賀的賓客。
大人們忙着,沈妩和沈妙兩人則陪着沈媛和雲筝去看聘禮。
聘禮單子被送到安氏那裏了,她們見不到,但兩份聘禮分開擺置,誰的薄誰的厚卻是一目了然。
沈妩細細看過魏家給雲筝的聘禮,只見聘金、聘餅、糖茶、幹果、海味……色色俱全,除此之外還有各色綢緞、香料、龍鳳手镯将箱籠裝的滿滿當當。
于是打趣雲筝道:“看來未來姐夫很看重這門親事呢。”
雲筝聞言羞紅了臉,嗔道:“還沒有成親,你別亂喚人,讓人聽見了笑話。”
“所以我才說是“未來”姐夫嘛。”沈妩笑嘻嘻道。
“哎呀,你真是……”雲筝向來是說不過她的,索性轉過身去不理會了。只是一雙美眸望着聘禮箱籠上的大紅綢花,久久沒有移開。
與雲筝的欣喜不同,沈媛望着眼前的聘禮只覺刺眼。沈家厚此薄彼也就罷了,沒想到魏家竟也如此勢利。
要知道她可是長房長媳,聘禮竟然比不過雲筝這個次媳。
沈妙察覺了沈媛面上的勉強,與沈妩對視一眼,道:“聘禮咱們看完了就先回去吧,一會兒三嬸該讓人來尋了。”
今日除了魏家放聘,沈家的親戚女眷也要給沈媛與雲筝二人添妝。作為姐妹的沈妩和沈妙更是少不了。
果不其然,幾人剛回屋,佩蘭就來請她們過去。
沈姝還病着,人沒來,東西卻讓柳氏帶來了。給沈媛的是一只富貴雙喜金步搖,給雲筝的是一對翡翠雕花耳铛。兩樣東西價值相當,可謂對兩人一視同仁。
而沈婍送沈媛的是一只喜鵲登枝白玉釵,送雲筝是一只珠花銀釵,如此她對二人的親疏遠近一目了然。
接下來是沈妙。
她看了看沈婍,又看了看沈妩,道:“我比不得姐姐們闊氣,就送自己做的針線,二姐姐和筝姐姐別嫌棄。”
“怎麽會,妹妹的心意我會好好珍藏的。”雲筝笑道。
最後輪到沈妩。她先是道:“本來是不該越過三位姐姐們的,只是二姐姐和筝姐姐都是我的同胞姐姐,情分總是不一樣。”
然後,先将給沈媛的添妝禮遞過去,是一只赤金的鳳釵,在陽光下金光閃爍,熠熠生輝。
這只金釵不僅可以拿來做首飾,若日後手頭緊張,還可以融了當錢使。可謂十分用心。
然後是給雲筝的,卻不是首飾而是一本冊子。
“雙面三異繡法。”沈妙好奇的看過去,輕聲念道。
竟是一本刺繡秘技。
她驚訝的看向沈妩,“據說江南最厲害的繡娘有一種絕技叫“雙面繡”,可以在同一塊繡品上繡出正反兩面圖像,輪廓色彩完全一樣。五妹妹這本秘技可就是這個?”
柳氏也驚疑不定,“雙面繡如今只供上用,民間十分少見。”流落民間的繡品都十分稀少,更遑論刺繡技法。
沈妩解釋道:“這是我無意間淘換到的。不過與雙面繡稍有不同,這種刺繡技法可以在同一片繡品上繡出正反不同的圖案,異稿、異針、異色。”
說着拿出一塊繡品展示給衆人看,“這就是用雙面三異繡法繡出來的。”
衆人只見雪白的鏡紗上一面繡的是一片枯黃的枝葉,而另一面則是一只蟬落在了枝葉上,精湛的繡工将蟬翼的那種輕薄質感表現的淋漓盡致。
屋裏坐着的女眷,都不是沒有見識的,但此時見到這副繡品,俱不由倒抽一口氣。
甄氏喃喃道:“想不到天底下還有這樣巧奪天工的技藝。”
安氏旁邊的魏夫人亦是無比動容,她問道:“這樣的秘技可是能傳家的,沈五姑娘真要将它送給筝姑娘做陪嫁?”
她雖問的是沈妩,但眼神望向的卻是安氏。
要知道一旦雲筝嫁到魏家,這份秘技傳承的就是魏家子孫,她不确定沈妩一個小孩子能不能做這樣的主。
安氏之前并不知道沈妩手裏竟有這樣的東西,剛才也是被吓了一跳,此時聽到魏夫人的問話,只得裝作淡然道:“既是阿妩自己的東西,便由她做主吧。”
魏夫人一聽,臉上的笑容頓時熱切起來。旁邊的夫人們也都羨慕不已。沒想到沈家竟有這樣的好東西,倒讓魏家撿了個便宜。
早知道,自家也不是沒有合适的孩子結沈家這門親,嫡子舍不得,還有庶子啊。
只是如今再懊悔也來不及了。
因着沈妩的一本秘技,讓雲筝大出風頭,魏家面上也十分有光。
魏夫人一掃之前被人嘲笑的憋屈,心裏舒暢不已,當着衆人的面與安氏保證道:“親家放心,雖是我家的兒媳,但魏家絕不會貪圖兒媳婦的私産。”
言外之意,除了雲筝親生,将來不會逼她将這種刺繡技法教給魏家其他人。
安氏聽到她的表态,心裏滿意。
晌午宴後,送走了賓客,安氏才騰出手“審問”沈妩。
“你送東西給你姐姐,怎麽不早說?”
“娘之前也沒問啊。”沈妩無辜道。
“之前我哪裏想到你竟然送這樣貴重的東西。”
“就是一本刺繡技法而已。”沈妩不在意道。
她從系統商城裏購買,也不過才花了二十個積分。
“……”安氏被她的态度堵的心累。
半晌,才繼續道:“你不跟長輩打招呼,就送給你姐姐,讓你祖父祖母怎麽想?”
“這是我自己的東西,不是沈家的,自然想給誰就給誰。”沈妩不覺得處置自己的東西還需要經過別人的允許。
安氏卻道:“你是沈家的女兒,你的東西自然也是沈家的。別的倒罷了,這樣的秘技,你不給沈家,卻送了外人,家裏其他人怎會沒有意見?”
雖然筝兒也是她的親生女兒,但對沈家來說卻依舊是個外人。沈妩今日的做法無異于胳膊肘往外拐。
沈妩雖然不認同安氏的說法,但也沒有反駁。
她想了想道:“我雖将秘技送給了筝姐姐,但沈家的女兒又不是不能學。等将來讓筝姐姐一起教沈家的女孩兒不就行了。”
安氏聽着眼睛一亮,“這倒是個好辦法,如此一來你祖父祖母也無話可說。”
她打定主意等将來兒子們成了親,一定要讓多生幾個孫女兒學習這門秘技。
沈妩不知道她已經想的這麽長遠了。見沒自己事了,便告退出來。
不想在院裏遇到了特意等着她的沈媛。
“五妹妹,我有話與你說。”
沈妩點頭,“外面日頭曬的很,二姐姐去我屋裏吧。”
沈媛還是頭一回來沈妩屋裏。打量着這裏的格局,與她的屋子一模一樣,只是裏面的擺設卻比她屋裏更加精致名貴。
博古架上的古玩玉器多數是她見都沒見過的。
她想起姨娘曾說過,父親開了自己的私庫,取了不少擺件給五妹妹布置屋子。
“二姑娘,您請喝茶。”沈妩屋裏的丫頭端了茶來,打斷了沈媛的思緒。
沈媛看了一眼這丫頭有些面生,笑問道:“怎麽從前沒在五妹身邊見過你?”
那丫頭脆生生道:“奴婢從前是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的,才來我們姑娘屋裏不久。”
她這麽一說,沈媛才想起來,上回老太太确實給了沈妩一個丫頭,好像是叫翠紋?
“奴婢如今伺候我們姑娘,特地求姑娘改了名字,現在叫金書。”那丫鬟說道。
這時,玉管端着兩盞白玉酥酪進來,笑道:“這丫頭非說自己之前的名兒聽着不像我們姑娘屋裏的人,鬧着姑娘給她改了名兒。”
“金書,确實是個好名字。五妹妹一向文雅,連帶着屋裏的丫頭也比別處的多幾分文氣。”沈媛笑着道。
“二姐姐快別笑話我了。連娘都說論正經的女工我是遠趕不上姐姐們的,也就這些旁門左道上還有些說頭。”沈妩不好意思道。
可偏就這些旁門左道得了父親的眼,沈媛心想。
“五妹妹,有時候我是真羨慕你。”沈媛面上的複雜神色一閃而逝。
沈妩看出她有話要說,便給玉管使了個眼色。
玉管帶人退出去,沈妩才道:“二姐姐怎麽突然說這些。說起來如今二姐姐終身已定,只等着嫁過去享福呢,要羨慕也是我羨慕姐姐。”
提起親事,沈媛卻是沒有一絲高興,反而露出苦笑,“五妹妹也知道,這門親事原是我姨娘求來的,當時以為是樁好事,可如今我卻不敢肯定了。”
“五妹妹也看見了,魏夫人對我的态度并不熱情,就連聘禮也比筝姐姐的少。”
魏家的聘禮,雲筝比沈媛多,那是因為雲筝的嫁妝遠多于沈媛。
沈妩心裏這樣想着,面上還是安慰道,“我看那魏夫人是個通情達理之人,二姐姐許是想多了。”
沈媛也不意外沈妩會這樣說,便不再說起魏家,而是道:“別人的區別對待我早都習慣了,只是五妹妹,你我是嫡親的姐妹,我自問從小到大從未有對不住你的地方,可你卻從來只與筝姐姐要好,而疏遠我。”
沈媛今日來找她就是為了說這個?
沈妩心裏意外,但還是道:“二姐姐多心了,在我心裏你和筝姐姐都是一樣的。”
怎麽可能一樣?
“若是一樣,今日那本刺繡秘技你就不會只送給筝姐姐。”沈媛終于說出了自己的心結。
論理,她才是沈家的女兒,沈妩寧可把這樣貴重的東西給一個外姓人,也不願給自己,可見打心裏并沒有把自己當姐妹。
她執着的道:“五妹妹,我今日只是想解開心裏的困惑,你又何必敷衍我?”
沈妩看着她眼裏的固執,面上笑意斂了斂,并未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起看似不想幹的話,“我自小到大不愛吃堅果,二姐姐可知道是為什麽?”
沈媛不解其意,只是順着她的話問道:“為什麽?”
“因為我曾經做過一個夢。”沈妩說着面上露出一絲莫名的神情,“我夢到小時候還在襁褓中時,有個人喂了一顆堅果給我,那堅果卡在我的嗓子裏,我怎麽叫也叫不出聲,憋的我幾乎窒息。”
随着沈妩的敘述,沈媛眼裏的疑惑逐漸被慌亂代替,雖然竭力保持鎮定,但慘白的臉色還是出賣了她。
偏這個時候沈妩還問她:“二姐姐,你覺得我夢到的是真的嗎?”
沈媛眼皮顫抖着,勉強扯了扯嘴角,道:“五妹妹說笑了,夢裏的事怎麽會是真的。”
“是嗎?”沈妩望着她,語氣頗有些意味深長的道:“可是我總覺得夢裏的事是真實發生過的。”
一瞬間,沈媛只覺有一股寒意爬上後背,眸子裏的驚恐幾乎要溢出來。
“五妹妹,我突然想起還有事,就先走了。”沈媛幾乎落荒而逃。
“姑娘,二姑娘這是怎麽了?”玉管從外面進來,奇怪道。
方才她在門口見二姑娘出來,慌慌張張的,連姑娘家的儀态都不顧了。
“沒什麽,我就是告訴二姐姐我做了一個夢。”沈妩神色淡淡的。
“夢?”玉管與金書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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