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

第30章 第一個吻

第30章 第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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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亞當爬上半空中的夜之館是件有挑戰的事。夜之館矗立在離地百米的高處，僅有樓梯可以上下，木歌第一次上去的時候就吃不消，這時候還抱着亞當。

爬到近四百階的時候，也僅僅到了夜館高度的一半。木歌把亞當放下，坐着休息的時候沒忘了把他抱在身邊。空中風大，木歌汗濕的背沒一會兒幹了，轉頭看見亞當的銀發在空中飛舞得十分歡脫。

真想把他弄醒啊……

木歌注視着亞當無辜的臉，一瞬間又發不出火來。

他還有一半的路程要走。在公司有着光明前途的他為什麽要來做這種事……背着一個“男人”在風中揮汗爬樓梯。他不止要給他暖床，還得照顧他吃喝……來了這裏之後，自己還被診斷貧血了。

他的确很想知道木淩為什麽患上了心理疾病，可他也想好好地過完後半輩子。

他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呢？木歌重新抱起亞當，覺得命運在跟他開玩笑，如果亞當選中的戀人不是他，他可能這一輩子都無法窺知真相。

後半程的路比前面艱難得多，木歌休息的時間變得越來越短。幾百級的臺階一共休息了三次才走完，到了夜館露天平臺的時候背又汗濕了。

木歌攤倒成了大字，總算不用再擔心亞當會滾下樓梯，讓他一齊躺在露天的木板上。亞當的手臂從被子裏露了出來，脖頸和胸口也暴露在空氣裏。木歌看了他十幾秒鐘，忽然腦子一清，迅速替他拉上了被子，将被角塞在了他的身下。

他剛剛在想什麽連他自己都弄不明白。亞當并不是人類，也不是女性，他為什麽會有憐惜他的想法？這種感情他從未有過，甚至能明顯地感覺出那是和對貓狗的感覺不一樣。

可惡……木歌眯起眼，将亞當的臉掰着面向自己。

在他想弄清楚為什麽以及要怎麽辦的超危險距離下，一張萌妹的臉忽然出現在他的腦袋上方，之後響起了快門連拍的聲音。

“…………”

木歌轉過頭，帶着惱怒和懊惱地發問：“小離？”

眼前的可愛少女直起身，手掌俏皮地向上翹起，在原地轉了個圈道：“主人覺得我可愛嗎？如果不滿意我聯系廠家退貨……”

木歌的口味一向是平胸美少女，可這個機器人做得有一些曲線，小離吃不準他滿不滿意，只得讓他拿主意。

木歌快速地回答道：“還行。”

小離眨眨眼，又确認道：“這個廠家有三天的使用适應期，三天內您不滿意也是可以退回的。”

“哦。你想我退回去？”

“不不不。”小離否認道：“我個人還蠻喜歡的，可是做最終決定的是您啊。”

神奇的是AI說她喜歡。木歌不記得小離的設定裏有喜歡什麽類型的身體，說出這個話的機器人讓他覺得有些像人類。

“就這個了，把它留下吧。”什麽模樣的機器人對他來說好像沒那麽重要了，他現在只是需要一個可以幫助他打理生活的助手。畢竟他大多數時間視線裏出現的是亞當，這麽想起來也夠奇怪……

小離接收到他留下的指令，快樂地轉了兩個圈。

“現在需要我替您做什麽呢？把亞當抱回去？”小離說着與她的外表和身高違和的話，讓木歌覺得有些好玩。

雖然很想看着一個少女模樣的小離抱亞當是個什麽效果，不過木歌最終沒有同意。亞當的身長對小離來說有些困難，用背肯定是不行的，抱着的話他又怕她完全不能看路。

“會做飯嗎？給我做點容易消化的食物，給亞當準備一杯全營養的水果汁。”木歌重新把亞當抱了起來，這裏離他的卧室幾乎都是平路，不會太累。

“好的主人。可是全營養會非常難喝……”小離試圖向他解釋。

“沒關系。”亞當這種昏睡的狀态根本無法辨識味道，他只想着給他灌進去就好。

木歌走在前面，小離慌慌忙忙地跟在他身後。

機器人的最大問題是不像人的動作那般流暢絲滑，尤其在跑步的時候。即便仿生學已經發展到一個嶄新的階段，機器人依舊不能完全地模仿人類動作的細節。不是因為技術做不到，而是機器人并不需要像人類一樣借力和蓄力，就是沒有所謂的“前搖”。木歌看了看趕上來的小離，有些懷疑她的平衡系統到底是不是最新一代的産品，只有高端訂制的産品才會達到最佳的拟人效果。

拜這個工作所賜，他現在什麽都缺，唯獨不缺錢。如果放在以前，他肯定會選擇一款最具性價比的機器人。

“這個機器是什麽時候出廠的？”

“出廠日期是最近一個月的。”小離答道，“最新的型號沒有現貨，要等一周……不過廠商說您要是需要，可以在做好之後再給您更換。”

“不用了。”木歌說道。一個月前的技術并不會落後多少，他打算看看小離的表現再說。“半小時內把吃的送我房間裏來，你可以去準備了。”

小離接到他的指令，微笑着鞠躬：“好的主人。”

“把這個動作删除掉。”

出于相當多的用戶有需求，機器人廠商都為自己的産品配備了完善的禮儀系統。木歌卻在這上面沒有什麽特別的愛好，反而覺得是在跟機器人找成就感。

小離立刻換了一個微微前傾的應答動作：“這個是最簡單的。”

“就這個了，去吧。”

小離又重複了一遍，驅動着嬌小的身體“跑”走了。

木歌打發走了小離，将亞當的腦袋重新挪到靠肩的位置，靠着一口氣在搬運他。亞當醒着的時候和現在就是兩個難度，幾乎比現在輕松一半。

“你要早些醒啊。”

亞當的額頭剛好抵在了木歌的脖頸之間，給了木歌他十分孱弱的錯覺。

帶着亞當回到起居室，木歌給自己換了一身舒适的衣物，順帶連亞當的也換了。亞當穿上人類的“正常”服裝有種帶着仙氣的文弱感，和他逆天的肌肉力量有着強烈的反差。小離沒有在，木歌貼着他的額頭測了測體溫，發現他已經恢複得和他的體表溫度差不多。

蔡雲依之前說過，亞當的再生能力是蝾螈的兩百倍，那麽理論上只要他不死，翅膀也是能重新長出來的。木歌手掌不知不覺蓋到了亞當的臉上，摸着他下巴把那張的漂亮臉擡了起來。亞當的睫毛量差不多是人類的兩倍，這讓他好像擁有了天然的眼線，閉着眼也是養眼的。木歌出神地看了一會兒，把亞當翻了個身臉朝着床，脫他剛剛穿好的家居服。

他剛才只想着把亞當的緊身衣換掉讓他舒服點兒，忘了查看他的傷口。這時一看才覺得刷新了自己的認知，亞當背上的結痂已經脫落，連嵌合在皮膚上的鋼釘也沒有了。

是剛才在月館的時候取掉的嗎…………木歌依舊不相信自己的眼，伸手在他的後背上來回摸了摸。亞當的傷口的确是長好了，只是皮膚的顏色比周圍的粉一些，顯示着傷口愈合的時間不久。新的皮膚組織較周圍的皮膚溫度要高出一些，木歌甚至覺察出了他皮下血管的微弱跳動。

這種恢複再生的能力讓木歌有了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亞當一定是知道自己的這種能力的。他從樹上跳下的時候，是不是根本就不在乎？比起砸死他，自己即使受點傷也無所謂？

——當時亞當的模樣的确是全不在乎的。木歌回想起先前亞當吭都不吭一聲的模樣，就像那條腿不是他的一樣。他感覺不到疼嗎？

可他們才見面時，亞當明明對他的碰觸十分排斥，敏銳得像要撓死他。

木歌的腦子裏各種信息混雜着，左右着他的判斷，最後也沒有得出一個讓自己信服的結論。

沒一會兒小離就端着做好的食物和果汁回到房間，看到木歌抱着亞當發呆的畫面。亞當敞着後背，半栽倒在木歌身上。小離的電子眼快速眨了兩下，似乎在判斷木歌此時的行為是什麽，能不能打擾。最後她總算得出的結論：木歌這是在“撫摸”亞當增進感情，并沒有做那件“人類為了愉悅自己和對方不能打擾的”事情。

“主人，您要的食物已經準備好了。”小離調低了自己的音量和音頻，盡量用一種柔和的聲音提醒他。

木歌半晌沒動靜，手掌依舊有一搭沒一搭地摸着亞當的肩胛骨。

小離出現了短暫的卡頓，再一次分析起木歌的行為來。

資料庫裏的記錄顯示，人類在與配偶進行親密互動的時候不喜歡被打擾，判斷和感覺都會延遲，會進入一種“自我欺騙”的狀态，即是說大部分的事情都沒有眼前的事重要。小離有木歌的數據庫，知道木歌平時用比着小一半的音量也會有回應，于是更加“人性化”地動搖起來。

AI的“體貼”最終沒有戰勝執行任務之後回話的程式，小離放大一倍的聲音回蕩在了房間裏：“主人，您要的食物已經準備好了——”

木歌皺起眉，對小離的突兀相當不滿：“你不能放在旁邊嗎？！”

小離應了一聲，将手裏的托盤擱到了靠牆邊的小茶幾上。“您還需要我做什麽嗎？”

木歌替亞當拉好衣服，不發一言地走到小幾旁邊，端起那杯全營養的水果汁喝了一口。

“這什麽味道……太難喝了吧。”

“您說的不用管味道，那個不是給亞當喝的嗎？”小離歪着腦袋，動作就像是寵物狗不明白時候的模樣。

木歌想起了有這回事，板着臉找回場子：“我就不能嘗一下嗎？”

“當然可以。您要親自喂他喝嗎？”小離盡善盡美地提供着服務，希望能夠幫助到他。

“嗯。”木歌端着杯子回頭，心道讓機器人做這個事怎麽行，全忘了他生病的時候是小離喂飯的事。

亞當在睡眠期間能不能吃東西他沒有論證，也無法論證，索性按照人類的經驗來。人類的胃在早晨有食物供給的時候會被立刻喚醒，開啓一天的新陳代謝，木歌希望亞當的胃也有這個啓動按鈕。

只是讓亞當順利喝下果汁比較麻煩。木歌一手将亞當抱了起來，另一只手端了果汁湊到他嘴邊。昏迷的人無法吞咽，亞當現在的狀态也有一樣，根本就是滴水不進。木歌努力嘗試了一會兒宣告放棄，問小離道：“還是你來喂吧。”

小離接到指令之後無法反抗，走到木歌床前坐了下來。木歌将亞當遞給她，細心地等她抱穩了才松手。小離并沒有立刻拿起果汁，反而伸出機械手捏開了亞當的下颌。正當木歌在偷師她要怎麽做時，小離的電子眼湊近了亞當張開的口。

“…………”木歌忽然有些奇怪的感覺。

小離轉了轉眼珠，瞳孔亮起一道細細的白光，射向亞當的咽喉。木歌好奇道：“你這是做什麽？”

小離關掉燈，轉過腦袋回答：“我在檢查亞當的氣道和食道是不是相通的。這樣好像不行。”

在木歌還沒得到她的檢查結果時，小離又進行了下一個動作，将嘴湊近了亞當的嘴唇。

這個動作就是一個少女要吻心上人的模樣。

木歌忽然将小離拉開：“你這又是做什麽？”

小離并沒有因為木歌的打斷而有情緒，認真解釋道：“我要用口腔中的可伸縮攝像頭檢查。”

小離并不是個醫療機器人。木歌雖不明白為什麽供應商會在機器人的口腔裏裝上攝像頭，還是阻止了她的行動。“夠了你先出去吧。”木歌這時只想快點把他的機器人趕走。

“好的。”盡管小離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裏，依舊執行他的指令，應答一聲轉身停去了房間門口。

木歌提高了音量：“走遠一點，再出去一百米。”

小離轉過身，看了看自己所處的位置計算路線，之後便往夜之館的公共區域行走。

機器人行走的聲音逐漸聽不到後，木歌才關心起倒在一邊的亞當。剛才他沒來由地阻止了小離的檢查，也明白自己的命令是錯的。小離不過是個機器人，可他就是沒由來的不想讓她那麽做。這道理他想不通，比起讓小離對亞當檢查之後喂他，他寧願自己試。

亞當既然有這麽強的自愈能力，沒道理被他嗆死吧……

木歌莫名其妙的自我安慰過後，俯下湊近了亞當的唇。先前微粉色的嘴唇沒有血色，接近了皮膚的白。木歌擡起亞當的頭，進行到一半又停了下來。

他竟然願意吻亞當？木歌對自己的行為十分惱怒，心髒開始狠狠地跳動起來。

——把他當成寵物，親一下沒什麽大不了的。木歌重新注視亞當的睡顏，第一百次确認自己對他并沒有反感。

柔滑的觸感就像入口即化的巧克力。木歌閉上眼，短短的幾分鐘裏換了三四個不同的角度。亞當沒有反應，任他在口裏一會兒溫柔一會兒放肆。木歌二十多年的人生經歷裏并沒有相關的經驗，忽然覺得這種感覺相當美妙。

他重新張開眼，雙手捧住亞當的臉頰：“還好你睡着了。”

刷夠了經驗的木歌端起小幾上的營養果汁，含了一口進嘴裏。果汁并不像第一口嘗的時候那麽難喝，木歌甚至還有一些期待。将一整杯水喂進亞當的胃沒有用太多時間，亞當跟個睡美人似的享受着人類飽含熱忱的服務。

木歌看着杯壁上挂着的細碎果肉顆粒，忽然又欺近亞當，結結實實地來了最後一次。木歌瞧着亞當被欺負成櫻紅色的唇，堅韌的心髒忽然碎成了琉璃似的一片一片。他只是在喂寵物，嗯對……男人的感官跟愛沒有什麽關聯，就是那樣。

沒有人看見，也沒有人知道，不會再有下一次。

木歌背對着亞當坐在床上，盡可能快地平複了心率。小離還替他準備了食物，是一碗點綴着蔬菜和蛋的瘦肉粥。鮮而醇厚的香氣一絲一絲散在空氣裏，喚醒了他早已餓癟的胃。

木歌大口大口地享用着美食，吃完了一碗仍然覺得不夠，又将一邊小罐裏的全倒了出來。

碗很快見了底。木歌留戀地看了空碗一會兒，決定問問小離的做法，以及告訴她這個機器人他挺滿意。

後一秒鐘他忽然快速地轉過頭，望向了床的方向。

亞當依舊閉着眼，可是睡覺的姿勢變了。

醒了？

木歌邁開長腿，上前兩步坐在了床邊喚：“亞當？”

看來他的猜想沒有錯，亞當跟熊一樣，有食物的時候是能被喚醒的，只是不知道他的味蕾對食物挑不挑……他應該是有味蕾的吧？

木歌想着想着就将一邊放着的空碗拿了過來。雖然吃光了，味道還是有的，不知道亞當能不能聞到。如果鼻子跟熊一樣好…………

思維的速度往往趕不上事情的變化。木歌拿着空碗湊近亞當不過五秒，危險的肉食動物就張開了眼。木歌心裏接了一句卧槽，與亞當大眼對小眼地互瞪着。

亞當看了他幾秒，眼也不眨，視線挪到他手中的空碗上。

木歌心裏戰戰兢兢地想着，早知道食物這麽好用，他還那麽費力地捂他做什麽？現在拿着空碗好尴尬啊好尴尬……亞當不會認為他在耍他吧？

亞當醒來并沒有立刻起床，也沒有亂動，而是默不作聲地打量了一圈木歌的房間，似乎在确認自己在哪裏。

他沒有想象中激烈的反應讓木歌松了一口氣，心想着還要與這個大貓和諧相處很長時間，這樣是最好不過。

“想吃嗎，我給你弄點吃的去。”木歌抖了抖手裏的空碗，說出了一句自己都不好意思的話。

亞當肚子裏的咕咕聲無意之中暴露了他的想法。木歌想起他先前吃四斤蝦都不帶眨眼的胃口，讪讪地退了一步：“等等啊，我去準備。”

木歌轉過身，後悔讓小離走太遠，也不知機器人去哪裏找。他想了想只得打開了與小離的無線通話：“小離，你在哪裏？”

“您需要我做什麽？”小離的聲音很快出現在木歌手表的擴音器裏。

“到我房間來，我需要你…………做十斤肉粥。”木歌估不準亞當到底需要多少，随口說了個數。沒有人能吃下去這麽多吧……？

小離那頭似乎有些為難地道：“那個吃那麽多不好……”

木歌奇怪道：“你弄來就是了，哪來那麽多道理啊……還有那個粥裏是什麽蛋……”他記得和平時吃的都不一樣，不過味道異常的好。

“那是一種古老的制作方法……起源于…………”小離照着自己數據庫裏的資料，開始對木歌的知識盲區做科普。

“打住打住。”木歌看了一眼亞當怨念的眼神，制止了小離的教學行為。“你弄就是了別說那麽多。還有、給你半個小時——”

木歌挂掉通訊，回到床邊安撫亞當：“很快就好了，等一等吧。”

亞當聽過之後又倒回了床上，翻了個身背對着木歌，似乎是不想理他。

木歌被他這樣刻意保持距離的行為弄得相當難受。前不久亞當還喜歡挂在他身上，帶他去摘車厘子。“你在生我的氣嗎？……”木歌跪在床邊，單手撐着上身，往亞當側身的方向望。

亞當并沒有給他靠近的機會，不着痕跡地朝遠處挪開了。

木歌伸出的手懸在空中，不知道該不該碰他。

“其實……我不知道月館的人會那麽對你…………如果以後不想去，就不去吧。”木歌雖說覺得這些話沒有什麽說服力，不過說了讓他知道總比不說的好。 木歌望着亞當的後背：大貓依舊背着他，不給他一點兒機會。

沒有什麽比喪失了隊友的信任更加讓人沮喪的。木歌繞到床的另一邊，在亞當跟前蹲了下來，與他的眼平視：“不管你想不想，我都想跟你說話。不是這樣子的我說你聽，而是有來有往。”

作者有話說：

亞當：拿個空碗，你當我要飯的嗎？

木歌：不，我是要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