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圍獵
第5章:圍獵
第二日午間,禦駕便到了西郊別莊。
西山整座山頭被圍起來做了此次狩獵的圍場,三日前六皇子到了之後便派人将許多走獸飛禽趕入了西山山林,為的就是在今日圍獵衆子弟能有好的收成。
旗幟迎着秋風招展,百官齊齊聚在西山山麓的寬闊平原上,圍坐在王帳兩側,中間站着數百子弟,為了迎合圍獵氛圍,都身着幹練的齊射服,箭袖長靴,端的是飒爽英姿,豐神俊朗。
為了便于區分,參與圍獵的子弟們将分為紅藍兩支隊伍,抽簽而定,然後在左手手腕上系上相應顏色的腕帶便算作分好了隊。
為了體現公平性,幾位肅紀帝的皇子皇女倒是沒有參與到隊伍當中去,若是他們也站了隊,怕會影響他人。
是以,皇子皇女們多是自行選擇圍獵與否,随意體會其樂趣便罷。
肅紀帝穩坐高臺,淑妃和皇後在他身旁,看着臺下聲勢浩大的青年才俊隊伍,聖人很是欣慰,簡單說完開場話後,他又眼光一轉,看向蕭憬琛所在的臺子。
“琛兒今年也去試試吧,讓孤看看你的長進如何。”
蕭憬琛自然不會拒絕親爹的提議,便起身行禮稱是,“兒臣自當全力以赴。”
收回視線時,還與母妃眼神交流一番。
顧雲靜靜觀察着事情的推進,上輩子就是在這次皇家圍獵中,六皇子初露鋒芒,贏得了百家喝彩,之前太子之位的猜測多是在三皇子和四皇子之間搖擺,通過此番,便又多了一個皇子争位。
不過宗室臣子們多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多一位皇子争太子之位,與他們而言,是多一分猜測的刺激感。
肅紀帝有三女四子,前面兩位公主已經成婚,五公主也已議親指婚,最小的兒子不過垂髫,所以現在已經成婚的三皇子、即将完婚的四皇子,加上一個到了議親年紀的六皇子,自然是又多了一番熱鬧,好不精彩。
在線吃瓜,越吃越香。
按理說皇後才是最尴尬的一位,膝下無子,若是任一皇子上位都保不齊讓其母妃母憑子貴等等。
但肅紀帝這位帝後倒是與衆不同,根本不在乎這些虛的,生養的長公主和二公主皆已長大成人,俱已成婚,且肅紀帝再是寵愛後妃,也從來不會拂了半分她的面子,多年來皆是如此,相敬如賓,可見其地位穩固。
是以無論是哪個皇子被立,與她而言都無關緊要,随性一些便是。
不得不欽佩這位曾經的女将軍灑脫爽意。
後宮的彎彎繞繞顧雲不懂,不過他瞧見皇後娘娘明顯看到了淑妃和蕭憬琛之間的眼神交彙,也波瀾不驚雲淡風輕的模樣,心下倒是感慨不已,希望不久後的自己,逃離了蕭憬琛的掌控後,也能有這般萬物渾濁唯我獨清的氣場。
圍獵正式開始。
紅藍兩支隊伍紛紛上馬往密林奔去,宮人将蕭憬琛那匹四足雪白周身如墨的烏雅馬牽了過來,因為四足的顏色,蕭憬琛給它取名為踏雪,這馬自小便被肅紀帝賜給了六皇子,馬背上的技能,全是踏雪陪着他學會的。
蕭憬琛翻身上馬,拉着缰繩和踏雪親密地耳語了幾句,然後直起身看向顧雲。
“阿雲去玩兒吧,我們晚間時分在院裏彙合。”
六皇子今日身着雪青色箭袖衫,上好的織錦緞暗紋在陽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十分好看。更好看的是人,這種淺紫色的衣料将蕭憬琛襯得明眸皓齒,描金玉革帶一束,使得他小小年紀便是極佳的寬肩窄腰之相,長靴裹着小腿蹬在馬镫上,更是身姿挺拔。
這幅稍顯張揚的自信模樣被顧雲看在眼裏,心下感嘆,真是長大了。
愈發接近成年的蕭憬琛了。
顧雲沒有直接回應,而是認真地看着他點點頭,杏眼桃花睜得大極,黑曜石般的眸子閃着光,當真與一般孩子無異。
踏雪鼻息噴了噴,似是在催促蕭憬琛,蕭憬琛便勾着嘴角拍了拍踏雪的脖子,然後甩動缰繩,“駕!”
駿馬和少年一齊往西山的山林中去,顧雲看着蕭憬琛的背影漸漸隐沒在了林間,然後轉身隐沒行蹤從另一邊繞進密林。
皇子身邊的小厮那麽多,顧雲雖是漂亮,但這會兒尚未長開,又刻意穿了一身粗麻布,不起眼,也沒人會盯着瞧。
蕭憬琛叫他去“玩兒”,可不得好好“玩兒”嗎。
他的第一個為蕭憬琛殺人沾血的任務,來了。
——
戴着羅剎面具,顧雲身姿輕盈地穿梭在林中。沒有騎馬,但他動作極快地在樹梢一躍而過,還未等下方在馬背上奔馳的人聽見響動,身影就已掠過無蹤,只餘枝葉搖晃,似乎剛剛刮過一陣風,帶動了樹冠葉片。
密林深處周圍寂靜異常,圍獵的隊伍都或是各自聚在一處設立陷阱,或是單刀匹馬地一頭紮進林中,各顯神通,都為了取得好成績。飛禽走獸,野兔蒼鷹,錦雞幼鹿,被趕進這山林中的鳥獸都注定了會被作為在聖人面前博得喝彩的籌碼。
這次任務的目标是兵部侍郎家岳家的公子,顧雲要做的,就是讓其因為大家圍獵“不小心”被誤傷,最後不治身亡。
在密林中找到那岳家公子所處的位置,顧雲才停下來稍緩了下呼吸,羅剎面具下,黑眼珠一眨不眨地看着岳峥騎在馬上緩步走進他的“任務”圈子裏、仔細觀察獵物的形容。
單刀匹馬,與事先調查做出的推測無二。
此人生性驕傲,仗着自己是兵部侍郎的長子便在京都長街縱馬,聖人腳下可在城內縱馬之人不多,他是其一。
驕矜自傲,不願與旁人共同分一杯羹,即使是圍獵也只想要獨吞一棕黑野豬,将同行之人趕走。
本事不小,膽子也頗大,行事雖有些讓人诟病但也并不是沒有可圈可點之處,如果不是因為顧雲暗中動手腳,今日也多半能在禦前領賞,怪只怪,岳峥是左相宋睿宋相公看上的未來女婿人選。
而宋相公,是蕭憬琛劃進勢力範圍的重要人物之一,此人宦海沉浮多年,一直只跟着聖人腳步走,與周圍人都不怎麽交結,只要能和其女結上姻緣,便能将其劃進來,為日後的太子之位甚至皇位,穩定一半的基石。
上輩子的太子妃,後來的皇後,正是宋睿的獨生女兒,宋葳蕤。
顧雲眼皮眨了眨,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層陰影,伸直的手腕一轉,細長鋼絲自腕帶中射出,擦過馬脖子,馬兒吃痛受驚,當場就将岳峥撂了下來,岳峥反應不及,重重跌落在地,正要往旁邊一躲,馬兒又不知為何偏偏前蹄一歪,用力一踩正中岳峥胸口!
随即馬兒便慌亂往外處奔走開。
岳峥平白被馬踏踩了胸口,頓時難受至極,胸腔陣痛,怕不是被踩斷了肋骨,又無旁人呼救,他趕走的那些世家子弟此時都不在,他就只能蜷在地上哼唧。
這時,又有另一波人從另一邊循着一只野兔來到了這面,顧雲轉頭眯眼從樹梢縫隙中看去,只要不是蕭憬琛,那是誰都沒關系。
“方才那只兔子可是往這邊跑了?”
“我瞧着是。”
“搞了這麽久就為了追一只兔子,這未免也……”
“诶,你不曉得,我爹讓我一定要射中一只獵物,有只兔子也是好的。”
“也是,你爹對你要求高,我們哥幾個倒還輕松,沒有收獲也成,哈哈。”
“得了吧,少說風涼話了行嗎,可憐可憐弟弟我,瞧瞧那兔子躲到哪去了。”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
——行了,不是六皇子那邊的就行。
岳峥聽到有來人說話的聲音,想要出聲呼救,怎奈嗬嗬聲不斷從身後傳來,他轉頭一看——正是方才自己追趕的那只野豬!
野豬不知是被什麽東西刺激到了,一見到岳峥,便用力沖他沖撞了過來,頓時,岳峥被這野豬拱到半空直接大咧咧落到了來人視線範圍內,沒有了灌木遮擋,狼狽的樣子被看了個幹淨。
“停!有人!”
但這還沒完,野豬随即又沖了過來。
“啊!野豬!!”
“快拿箭射它!!”
“這位同僚可還堅持得住?你你你你莫怕,我等齊射功夫還成,唉你別動啊!”
“別動啊兄臺!我準頭不怎麽好的啊~~~!”
“娘啊這只野豬怎麽沖過來了啊!!!!!”
“快射快射!射箭啊!!!”
“!!!”
混亂中,馬匹嘶鳴,踢踏在地,濺起了不少枯葉,各子弟手中胡亂地射着飛箭,一會兒直直紮進樹木枝幹中,一會兒又朝上射到樹梢越過枝丫繞出一個美妙的弧度掉落到地上,又或者,被樹叢中一只細白的手接住,指尖繞着箭柄轉了一圈,箭頭轉向下方,用力一擲——
“啊——”
岳峥痛苦地呻吟出聲,左肩靠近心髒的位置被箭矢刺了個對穿,鮮血汩汩而出……跌落摔倒、踩踏拱撞,內骨斷裂加上這重重一箭,岳大少爺早已面龐煞白冷汗涔涔。
失血過多,眼前昏沉,很快岳峥便暈厥額過去。
這一行人雖身手稍顯笨拙,但好在人多,一通亂嚎後,還是将野豬給亂箭射中,好幾根箭矢都直直插在了野豬皮肉之中。
其中一人挺機靈,将腰袋中裝着的信號彈拿了出來,扯掉引線,直直朝上空投射信號,不久後便來了禁軍侍衛,将幾個人帶出了密林,也将奄奄一息的岳峥帶了出去。
不過因為是在林中深處,不僅禁軍趕到時費時,帶他們這些公子哥出去也費時,這不,還沒等禦醫趕到安置岳家公子的營帳,那岳峥便不治而亡……
一幹公子哥也害怕得很,剛剛聯手将那野豬制服,還想着救下了人,正是想要得意一番,哪曾想,那人不知是被他們當中的誰給一箭射中,本就被野豬“糟蹋”得失掉了大半條命,這下倒好,剩下的半條命也沒了。
得意之心頓時又被愧疚淹沒,全都不敢開腔,生怕惹禍上身。
兵部侍郎更是眼前一黑暈倒在地,任誰來說都是哀莫大于心死,兒子好端端參加圍獵,結果幾個時辰前還是鮮衣怒馬的少年郎,轉眼就成了一具失去生氣的死屍,白發人送黑發人,瞬間肝腸寸斷。
又沒有辦法苛責那幾個“救”了兒子的小公子,一同的隊友是岳峥自己趕走的,野豬是岳峥自己去追的,幾個小公子不過是追着野兔去的,趕巧碰上了被野豬襲擊的岳峥,大家一起救了他,還能怎麽樣呢,想安個故意殺人的罪名都不成,箭矢是禦前發的,每個人都是一樣。
只能是那岳峥命裏該絕……
每年圍獵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事情,今年的圍獵也是如此,這邊半個山頭的世家子弟因為岳峥不幸身死的事件敗了興致,個個都蔫蔫地回了帳中,而另一邊山頭裏,大家尚不知此事,騎着馬繼續追趕着看中的獵物。
一聲脆響的鳥鳴自頭頂傳來,蕭憬琛擡頭望見一只翺翔的蒼鷹,心下一動,擡臂對準那飛鷹翅膀,拉弓放箭,準頭極好,蒼鷹被擊中掉落到了不遠的林子裏,他微微一笑,勢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