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追随
第65章 追随
王霆回複了一句:
你們都敢去, 我們有什麽不敢去的?
對面再未回複,像是被氣笑了。
但真正要找到目的地的時候,衆人卻犯了難。
中世紀不比現代, 各種導航技術十分發達,況且深更半夜, 連個帶路的人都沒有。
他們從教堂那邊一路跑出來,現在既不知道自己在哪, 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堪稱一問三不知。
就連波爾也不知道黑水街這個地方。
最後,還是波爾有經驗, 帶着他們找到一家報紙攤,在一旁售賣的地圖中順手牽羊了一本。
波爾有些疑惑:“你們原來不是理發師嗎?我聽說,不少理發師都聚居在碑谷廣場附近, 那你們應該知道才對。”
王霆苦笑着,打了個哈哈過去了。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 拉萊拿過了那本地圖,仔細看了半天。
從地圖上看, 黑水街果然很貼切, 一條寬廣的河流貫穿了整個碑谷廣場, 而河流的主體部分正位于黑水街,與其說黑水街中有一條河流,不如說黑水街是在水流的空隙中建立了居民區。
王霆問她:“看出了什麽問題了嗎?”
拉萊搖了搖頭:“也沒有,先往北走吧。”
王霆點了點頭:“那就先往北走,再往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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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小隊變成了四個人,王霆已經俨然擔任了小隊的隊長角色, 至少他自己是這麽認為的,作為南城公會的副會長, 無論從經驗和資歷上,他都是最有資格帶領小隊探索并活下去的人。
金絲眼鏡男本來就是他的下屬自不必多說,拉萊和孟珞雖然拒絕加入南城公會,但她們一個是聰明卻美貌的女人,一個是剛成年的小屁孩,自然也要在他的羽翼下接受保護。
王霆非常自覺地走在隊伍的最前方,拿着地圖,為所有人引路。
不知走了多久,衆人終于看見一塊寫着“黑水街”的木牌立在一道岔路口處。
似乎,兩條路通往的都是黑水街。
王霆過了個偵查,然後道:“這個木牌下面寫着一行小字,左單號,右雙號,這是什麽意思呢?”
孟珞吐槽道:“這聽起來像是現實世界的劇院,不管怎麽說,36號院應該在右手邊吧。”
衆人便往右手邊的岔路口走,這樣一走他們才發現——
黑水街的左右兩側正是被地圖上那條河流阻斷開的,但河流兩側并非完全不可通過,之間還修建了一座木橋。
2號院……6號院……18號院……
每一個院落都是緊緊挨在一起的,有些擁擠。這些院落并不大,雖然标識中叫做“院”,但實際上就是一些常見的房子。
拉萊發現了很奇怪的一點。
在中世紀,照明和光源是極其稀缺的存在,正因如此,每當到了深夜,城市裏大多數街道都是漆黑一片的,就連透過家家戶戶的窗子也看不見燭火。
但在這裏,不少的門口都懸挂着一個燭臺,燭臺上燃燒着蠟燭,紅光在黑夜中分外顯眼。
甚至照亮了幾人周圍的環境。
“啊,那是什麽?”
孟珞突然開了口,聲音中是抑制不住的驚恐。
拉萊定睛看去,她發現了,漆黑一片的黑水河中似乎有東西在動。
很快,她就發現,那不是她的錯覺,伴随着有東西移動的景象,她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似乎是有人正淌在冰冷刺骨的水中,任水流沖刷的聲音。
隐隐的,不知從哪裏傳來幾聲尖叫、哭泣,還有鞭子抽到人身上皮開肉綻的聲音。
“你們來了,怎麽不說一聲?”
拉萊回過頭,眼睛眯了一下。
眼前正是多日不見的小藍。
孟珞倒是被她的出現吓了一跳:“你,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她這個問題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曾經青春靓麗的女大學生小藍,才短短幾日就瘦得不成人樣,她的臉即使映照在詭異的紅光下都透着一種極端的蒼白。
小藍嘴角上揚,那似乎是一聲譏笑:“先進來吧。”
他們這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到了36號院門口。
36號院的門口也挂着一根燃燒着的蠟燭。
36號院中有三間房子,小藍和奈奈住在其中的一間。
小藍推開門,裏面的設施雖然簡陋,但還稱得上整潔。
小藍讓衆人坐下,本就不富餘的空間瞬間被擠了個滿滿當當。
她開門見山地問:“你們來做什麽?”
王霆把之前發生過的一切挑重點講了,尤其陳述了他們現在遇到的問題,想要找個地方留宿。
小藍似笑非笑:“僅僅是找個地方留宿?”
王霆猶豫了下,沉聲道:“不是,我們主要是想把他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這一點是他們之前就達成共識的。
如果僅僅是找個臨時留宿的地方,其實根本沒有必要這麽麻煩,去哪裏湊合一晚都可以,而且教堂本身也為他們準備了宿舍。
但真正的問題是,波爾該去哪裏。
如今,一把大火燒了他那間屋子,能讓波爾和無法交差的玩家們同時全身而退的唯一辦法就是讓謝爾蓋認為波爾已經在這場“意外”中死了。
因此,在最後的計劃來臨之前,波爾絕不能出現在他們面前。
這就需要一個安全的、隐蔽的地方來把他藏起來。
小藍卻道:“他不是女人,沒辦法藏在這裏。”
王霆脫口而出:“不是女人,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他陡然想起了黑水街家家戶戶門口懸挂着的紅蠟燭,心裏飄過了一個猜測,他遲疑着問:“你們不會是在這裏做……那種營生的吧?”
小藍登時臉色就變了,怒道:“你在說什麽鬼話?”
她拉開一側的窗簾,月光剛好灑落在那一側,使人能看清外面的景象。
她冰冷地說:“今晚是奈奈要出去做工,你們可以看看,我們都在這裏經歷着什麽?”
之前拉萊就注意到河面上的異動,但直到此時,她才真正看清河面上發生的事。
幾十個人手拉着手站在河道中,一動也不動,洶湧冰涼的水反複沖刷着她們的雙腿。
她們都披散着頭發,她們都是女人,她們穿的很少,她們都露着白生生的大腿……
孟珞:“她們這是幹什麽呢?”
拉萊音色冰涼,輕聲道:“她們在吸引水蛭。”
孟珞恍然大悟:“那個培訓我們放血的菲利普斯曾經說過這件事……這得,多疼啊……”
雖然跨越了時間與空間,但乍一看見歷史上曾有同類遭受過這樣的事,任何人都會于心不忍。
就連王霆也頗有感慨道:“我小時候是個野孩子,在田地河溝裏玩,有一次被螞蟥叮着了,都吓得疼得嗷嗷叫,那條螞蟥就咬在我腿上,怎麽搞都下不去,後來還是我爸用了鞋板子才拍下來,後來我還做了好多次噩夢。”
小藍:“這就是我們在經歷的事。”
她表情極其冰冷:“你們也看見很多院落門前都懸挂着蠟燭了吧,每當這戶有人出去做工,我們就要點亮蠟燭,防止那人找不回歸來的方向。”
孟珞忍不住問:“你們不能跑嗎?”
小藍臉上緩緩溢出一絲譏笑:“怎麽跑?他們有鞭子,有刑罰,就算你跑了出去,周圍所有的村落一見你是黑水街的女人,都會給送回來的。而我和奈奈,回到理發店後被嘲諷了一圈後也被丢到了這裏。”
她昂起頭:“不過,我跟你們講這些,絕不是為了得到你們的同情,你們的同情在我這裏毫無價值。我和奈奈已經商量好了,不管你們出于什麽原因,讓我們收留你們,收留可以,男的也行,這邊管理得沒那麽嚴格。但這是有代價的。”
“我和奈奈隔日輪流上工,既然你們讓我們收留你們,那你們就要替我們上工。”
衆人面面相觑,但沒人說她癡心妄想,也沒人說她不該如此,他們只是覺得,這是怎樣的世道,居然将曾經單純的女大學生都逼成了這樣。
波爾“咳咳”了兩聲,然後道:“可以,你們收留我,我可以替代你們。”
話音落下,他彎腰,朝着小藍深深地鞠了一躬:“對不起,我曾經對醫用水蛭的獲取渠道也只是道聽途說,從不知道你們竟然遭受着這樣劇烈的苦楚。我為醫學的愚昧和無知向你說一聲抱歉。”
小藍似乎愣住了,她張了張口,卻沒說出什麽。
下一秒,她聽見拉萊說道:
“剛才王霆只和你說了我們遇到了逃亡的情形,但并沒具體和你說,我們要做什麽,怎麽做。”
“你說她們跑不掉了,但你想不想真正解放這群被迫日夜勞作、被無知和愚昧驅使的女人?還她們自由,也還你們自由?”
小藍的嘴唇奇怪地顫抖着,話音顫栗着:“我該怎麽做?”
拉萊微微一笑:“要不要加入我們?我們會證明古老的四□□學說和解剖學是錯誤的,當放血和截肢變得毫無意義,也就再沒有人可以逼迫你們在這裏裸露雙腿吸引水蛭了。”
拉萊目光沉靜,朝着她伸出了手。
這是小藍第一次認真地打量着隊裏這個驚鴻一瞥的美人,女人對于比自己更漂亮的女人都是很敏感的,至少第一印象通常是敵意而不是善意。
她也不例外,因此從最開始,她和奈奈就對拉萊毫無好感。
這種單純的沒有好感到了第一階段後期的争奪就變成了厭惡乃至恨意。
憑什麽是她?
如果不是因為她,我是不是就不用站在冬日的冰水裏了,好冷啊,好疼啊……
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是在對拉萊的恨意中度過的。
可是……
此時認真打量起她柔和的眉眼,小藍不知為何,竟然覺得胸中的怒意和恨意都漸漸消散了。
她從拉萊的眉目中看出了一點點神性。
那一點神性,天生就吸引別人相信她,追随她。
小藍的手顫抖着,一點點夠到了拉萊伸出的手。
就像是飛蛾的尾羽夠到了那一絲缥缈的煙火,即使下一秒化作飛灰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