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端(修)
第1章 開端(修)
潮濕、冰冷、粘膩......
仿佛有無數腕足和觸手爬上手臂、腰間、腿彎、足間,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漬,又逐漸貼緊勒緊,讓人喘不過來氣......
就在拉萊即将要在這場無盡的噩夢中再度沉淪,眼睜睜看見熟悉的城市被壓抑的黑色與朦胧的光影籠罩,化為廢墟之際……
她的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喧嚣,低泣聲、竊竊私語聲、高昂的謾罵聲紛紛盡數鑽入她的耳膜。
拉萊眼皮一顫,半秒後,睜開了深藍色的眼。
“靠!什麽破游戲敢把老子吸進來!之前還以為新聞都是假的!要是我知道是誰搞的鬼,我蔡哥在此立誓,說到做到,回頭一定帶着兩條街兄弟掀翻他們的老巢!”
在與拉萊隔着兩排座的前方,一個染着嚣張的紅黃相間毛、一身松松垮垮校服,一臉兇狠的殺馬特造型的男人站在大巴車走廊中間,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說完還恨恨跺了跺腳。
坐在他身後的姑娘被他這一跺腳一驚,頓時哭得更兇了,她身旁的青年人一臉心疼,口裏“心肝”“寶貝”地叫着,連忙側過肩膀,讓人靠在懷裏。
看得出來,他們是一對年輕的情侶。
殺馬特大吼:“哭什麽哭?別哭了!不就是游戲嗎!”
拉萊望着眼前的一幕,在唇間輕輕念了一句:“游戲?”
隔着一條過道的年輕女孩頓時探過頭,她看起來十七八歲,紮着簡潔的馬尾辮,同樣穿着一身常見于初高中的校服,正好奇地看着她:
“對呀,你有沒有聽見廣播裏的那句‘‘命運’游戲公測期結束,即日起正式上線——’,我那時候正填高考志願呢,這句話一說完,我就被吸進電腦屏幕裏了,也不知道交沒交上去……你沒聽到?”
拉萊在頭腦裏思索了半晌,然後誠實地搖了搖頭。
年輕女孩:“那你有沒有玩過‘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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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上她隐隐有些期待的小眼神,拉萊思索了一下,然後再次搖了搖頭。
年輕女孩眼裏的期待幾乎化作實質了,她“嗷”地一下飛過來,“騰”地坐到了拉萊身旁的空位上,笑容明媚:
“我叫孟珞,還差三天十八歲,讓我給你好好講講!”
孟珞已經觀察不遠處這位“睡美人”很久了,在孟珞的眼中,拉萊整個人看起來簡直和車上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她的皮膚白皙到近乎透明,眉眼極其秀麗,卻透着十足冷淡的意味,眸子初看是黑色的,細看卻仿佛透着一種幽深的藍,神秘而迷人,望進她的眸子,孟珞仿佛連靈魂都墜入無盡深海。
如果說,車上大多數人都糙裏糙氣的,那她,就是琉璃做的易碎美人。
她等啊等……終于找到了和神秘玩家搭話的機會。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她撲過來的瞬間,拉萊也将四周狀況迅速環顧了一圈。
她正乘坐在一輛行駛得颠颠簸簸的大巴車上,身體也跟随着搖搖晃晃。
車裏始終有一種令人不适的潮濕粘膩,仿佛來源于窗外連綿不絕的雨幕,即使窗戶已經關上了,潮濕和陰寒的感覺仍舊透過窗框的縫隙源源不斷地進入車內。
除了面前的孟珞,加上她,大巴車上還坐着六個人,每個人都穿着如出一轍的高中校服,其中一人在校服外面披着黑色大衣。
孟珞低聲講述起了此前發生的事:
‘命運’是半年前橫空出世的一款克系跑團游戲,一經發布上線,很快火爆全網。
它的宣傳語真的很有意思:“在‘命運’的世界裏,沒有貧富,沒有老幼,沒有尊卑,唯有擲骰決定着你的命運。”
宣傳語并沒有虛假宣傳,這個全息網游沒有充值氪金,沒有肝日肝夜,游戲能否通關基本取決于擲骰的運氣。
順理成章地,“命運”游戲被推向了各大游戲排行榜的榜首,畢竟,在現實世界裏,資源分配逐漸趨于固化,頂尖的教育、醫療、娛樂等資源盡數掌握在少數人手裏,那麽,誰不想在虛拟世界裏體驗一把公平呢?
互聯網上的好評越來越多,嘗試的玩家也越來越多......
車窗內燈火通明,孟珞講到一半忽然止住了話頭。
車窗外一片漆黑,隐約能聽見植物發出嘩啦啦的響聲、雨水在地面迸濺的“啪嗒”聲、雷電的轟鳴聲。
孟珞幽幽問:“姐姐,你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嗎?”
“什麽?”
見拉萊面色沉靜,絲毫沒有被吓到的模樣,孟珞遺憾地繼續講述:
一個月前,一位母親在匿名論壇求助:“我兒子在游戲裏三天了,有什麽方法能讓他出來?”
起初,回複都是開玩笑或者嘲諷的:
“您孩子好不容易放一回寒暑假,多玩一會兒不會掉塊肉。”
“大姐,現在全息網游技術已經那麽發達了,在游戲裏遨游七天都不會餓死,屈屈三天,游戲艙會給他補充營養劑的。”
“......”
然而沒過多久,一條熱評被頂上來:
“我丈夫從來不打游戲,這次被他同事拉進去了,從他登錄進游戲五天了,他已經整整五天沒去上班了!明明說好只玩一小會的呢?”
随着時間一天天過去,越來越多類似的言論出現,游戲持續時長的記錄被一遍遍刷新:
七天......十天......半個月......
親人和朋友滞留在游戲中的“受害者”們甚至組成了一個“防沉迷”聯盟,向相關政府機關部門舉報這個游戲的危害。
到了此時,人們還以為滞留游戲的人僅僅是因為過于癡迷游戲而不願出來,沒有人為他們的生命健康安全而擔憂,畢竟,在科技發達的現代,全息游戲已經是非常成熟的産業了。
直到——
幾個“防沉迷”聯盟的人決定親自聯系游戲方。
畢竟,游戲艙無法從外界中斷,如果游戲官方能從內部讓玩家強制下線,也就達到了強制登出的目的了。
然而......游戲官方提供的電話號碼是空號......
政府機關前往游戲公司的注冊地,發現大樓裏空無一人......
各國政府成立了專項調查組,針對“命運”游戲進行調查研究,無數的科研力量、無數的資金物力被源源不斷地投入,然而結果猶如石沉大海。
無人知道這款曾經火爆全球的游戲來自何方......
如果不是仍有上千人被困在游戲中,它的存在就像是一場夢一樣......
經過了将近一月的無疾而終的調查,正當各國政府一致同意将該事件納入人類未解之謎其一,并暫緩調查時,事态惡化了——
“對!我當時眼看着奶奶消失的……她本來一邊看電視,一邊編織毛衣穿針引線,結果我一推開門,就看見一道絢麗的光輝被吸到了電視機中,地上就只留下兩根長長的毛衣針……”
擦着眼淚的女子從男朋友的懷裏探出頭來,神色激動地比劃着。
孟珞微嘆了口氣:“是這樣,還有天氣預報導播室……電影院……”
随着她的描述,拉萊的眼前仿佛浮現出一幕幕——
正在播報天氣預報的女主持人甜蜜的笑容被驚恐所取代,下一秒,她消失在了觀衆面前;
滿座的電影院裏,随着片尾曲響起,大屏幕上徐徐滾動着演員表,有人收拾東西準備起身離開,但也有人依然留在座位上等待着幕後彩蛋,就在此時,大屏幕上的光熄滅了,影院一片漆黑,所有人的目光都條件反射般轉到了大屏幕——
下一瞬,所有人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慢慢消失……
他們對自己的變化驚恐萬狀,他們質疑着、叫罵着、甚至哭喊着,卻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逐漸轉變得透明的身體被吸入距離最近的影院屏幕......
“之後就是全球播報了,也不知道這個游戲什麽時候才能放我們出去。”
孟珞的神色暗淡下來。
她剛想再和拉萊聊幾句,就聽到一聲“唰”——
汽車頓時急剎,所有乘客都因為慣性向前沖去,有人腦袋重重地磕在了前座靠背上,混亂中有人喊着“卧槽”,有人低聲罵道:“司機怎麽開車的?這可真是......”
這句話并沒有說完。
一只肌肉虬結、青筋密布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喉嚨,染着紅黃相間毛的男人瞪大了眼,臉上因為窒息而趨近青紫,他的目光緩緩上移,眼中映出了一張陰森詭異的臉——
或者說,那是一張面具。
乍一看,大巴車司機臉上的面具是好看的,丹鳳眼、柳葉眉、櫻桃唇,十足的古典美人特色,如果它不是被戴在一個肌肉虬結的大漢的臉上的話。
這張面具也不同于普通的面具,不知道用了怎樣的工藝,它極輕極薄,戴在人臉上恍若無物,比起橡膠制作的面具,更像是——
一張被完整剝下來的人皮。
殺馬特男人驚恐着,顫抖着,他越是恐懼,越是無法将目光從司機臉上的面具上移開,他徒勞地用手指扒着那只勒住他脖頸的巨手,然而那巨手如鐵鉗一般,他使勁全身解數也撼不動分毫......
......
“咳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
終于,司機放開了他,明明隔着面具,殺馬特男人卻覺得在面具之後,司機陰毒的眼正牢牢盯着他,仿佛在說: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懲戒,但我,記住你了。
這一幕就發生在拉萊和孟珞面前,殺馬特男人仍在咳嗽得撕心裂肺,戴着面具的司機轉過頭,對着所有人道:
“擺渡車到站了。”
“歡迎來到‘漂亮中學’副本,我是本輪游戲的守密人,你們也可以稱呼我為‘主持人’。”
他的面具明明将全臉遮擋得嚴嚴實實,但不知為何,在他說這話的時候,衆人卻仿佛能看見他嘴角揚起一抹詭異的笑。
“你們都是漂亮中學的轉校生,今晚乘坐大巴進入漂亮中學,天色已晚,先安排住宿,明天再帶你們熟悉校園環境。”
“現在,一個一個的、有序、下車吧。”
守密人像是變魔術一樣,不知從哪裏掏出了三把不同顏色的雨傘。
一道慘白的閃電照亮了漆黑的夜幕,本資源由蔻蔻群要無爾而七屋耳爸一整理僅僅隔了半秒,伴随着“轟隆隆”的聲響,驚雷在他們耳旁炸開。
外面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一時間,沒有人動作。
“能不能晚一點下車,等雨停了再……”
一道猶豫的女聲響起,然而當說話人的目光直直撞上守密人似笑非笑的面具時,她瞬間止住了話頭。
拉萊擡眸望去,見那是一個妝容精致的年輕女人,她的眼睛極大,鼻梁挺翹,下巴極尖,但不知為何,她的整張臉卻透着一種奇怪的不協調感。
如果拉萊接觸過二十一世紀的人類,她就會知道,這是當下流行的整容網紅臉。
但她之前沒接觸過,因此當孟珞在她耳旁輕聲道:“那個女人是一名小有名氣的女主播”時,心中疑惑了半秒:女主播是個什麽職業?
不過,她終究不太感興趣地垂下了頭,神色恹恹的,她有些困倦了。
下一秒,她突然感覺一層黑影從上方籠罩下來。
她擡起頭。
這是一個身披黑色大衣的男人,他原本坐在她的後排,此時腰背挺直,閑庭信步般向着車門的方向走去。
仿佛他即将面對的不是陰森可怖的守密人,而是赴一場飨宴。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眼神,男人回過頭。
他長着一張在任何場合都讓人過目不忘的臉,他看起來年約二十六七歲歲,眉骨英挺鋒利,眼睛深邃迷人,鼻梁流暢挺拔,薄唇微抿。
一頭黑發證明了他亞洲人的種族身份,但他望向人的目光自帶幾分深情款款,又奇跡般地有幾分歐洲家境優渥的花花公子的氣質。
當他行走此間的時候,這裏仿佛不再是詭異的大巴,而是米其林餐廳的豪華主題晚宴。
他隔空向着拉萊點了點頭,微笑了一下,似乎在禮貌地表示友好,下一秒轉回頭去。
然而,在無人注意到的角度,拉萊的臉色卻悄然變了,令人不适的潮濕粘膩的感覺再次攀爬上脊背,她定定地注視着那個男人好一會兒,方才移開眼神。
“等一下!”
男人剛要從守密人手中拿傘的動作被打斷,一只從旁邊伸出的手一把握住了守密人手中的一把傘,随後就跳下了車。
那竟是之前被守密人恐吓得戰戰兢兢的殺馬特。
守密人手中原本有三把傘:紅色、白色和黑色。
此時,殺馬特抽走了看起來最人畜無害的白傘。
還剩兩把傘,車上還有六個人。
面具遮住了守密人的表情,但不難猜測,他必然是饒有趣味地注視着所有的玩家。
女主播露出一個楚楚可憐的表情,向着離她最近的情侶中的男人發出邀約:
“我可以和你們一道過去嗎?”
他的女朋友瞬間發出一記瞪視。
情侶中的男人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紅傘真漂亮,我喜歡這把傘,看起來還喜慶。”女主播雀躍地說着。
他們挑走了那把紅傘,緊接着下了車。
車上除了守密人,就只剩下他們三個人。
英俊的男人聳了聳肩,從守密人的手中拿過那把受盡嫌棄的黑傘,對着拉萊和孟珞笑道:
“我叫黎諸,不知有沒有這份幸運,能邀請兩位和我共撐一把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