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見紅
第43章 見紅
搭在屏風上的衣衫被一點一點收進屏風內。
寧沅握着外袍, 一時有些踟蹰。
她只聽見了他來時的腳步,卻未聽見他離開時的。
她知道,沈硯正在屏風的另一側。
……現下自己未着寸縷, 他該不會想直接推開屏風走過來罷?
這個念頭僅在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便當即給否了。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沈硯雖然是個變态, 也從不遮掩他對她的欲望, 但他還算是個有原則的混蛋。
他一向只喜歡引誘她, 而非強迫她。
他如今定是又在心中盤算着該如何誘惑自己!
比如她手中這個裹滿他身上氣息的外袍!
他想讓他的味道緊緊包裹着她。
這樣,就像他在親自抱着她!
該死, 要不是現下情非得已,豈能讓他得逞?
她手忙腳亂地把幹燥的外袍往身上套,順勢警告道:“你不許亂動,也不許偷看,更不許打什麽歪心思!”
沈硯輕輕“嗯”了一聲,并沒有把視線自屏風上挪開的意思。
他私以為,觀賞影子與偷看身子,是截然不同的事。
偷看姑娘身子是一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劣行。
可如今, 屏風好端端地擋在寧沅身前, 他既沒有推開, 也不曾繞行,只是憑借着燭火把她的窈窕身影映在了他眼前。
他沒有瞧見她真實的模樣。
只是眼前那片極致的黑與白,給他留了遐想的可能。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充其量算他想象力豐富, 實在算不得逾矩。
他就這般漫不經心地看着寧沅裹好他的衣裳, 走出屏風。
寧沅先是被那燭火晃了眼,她擡手擋了一擋, 待适應了這樣的光線後,才發現方才與他的距離竟然這樣的近。
而他的目光正毫不遮掩地落在她身上。
原先的小花臉已然恢複了白淨, 幾乎能看清她細嫩皮膚上的每一寸細節。
驚慌中,寧沅吓得輕叫一聲,抵在了屏風上,惹得它輕晃了晃。
“你你你……怎麽還在這兒啊?”
“寧小姐,是你自己說的,我不可以亂動,也不可以偷看。”
他面不改色,無愧于心。
他不過是光明正大看的影子而已。
至于那句“不可以動什麽歪心思”,已然被他自動忽略至了腦後。
“……你什麽時候這麽聽話了?”
她底氣不足,但也确挑不出他什麽毛病,想起了她握着外袍時的絕贊推斷——
他故作聽話,應當還是想來讨好她、勾引她。
沈硯自始至終聽着她的心聲。
他雖對她的想法嗤之以鼻,可比起讓他承認他想看她的身影,還是由着她誤會比較好。
所以,他難得沒有說些什麽刻薄話,只是護着燭火,端坐在了桌前。
審視般的目光落在了少女身上,聲音平淡,不沾喜怒。
“今日之事,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
“不是說好莫至人前嗎?”
因着沒了那端正寬大的外袍遮掩,他僅着一襲薄衫,反倒比平日更顯他挺拔健壯。
革帶橫出一截勁瘦的腰腹,之下便是兩條修長有力的腿。
縱然他坐,她站,甚至需要仰視她,琥珀色的眼睛依然帶有淡淡壓迫。
像是在審人犯。
少女垂下頭,嘟囔了一句:“你好兇啊。”
沈硯微微不解。
他幾時兇她了嗎?
她裹着他的寬袍,顯得很是嬌小,但其實她的身形并不矮,比例在女人堆裏甚至稱得上出挑。
不知為何,每每他看見她嚣張,便會生出些欺負她的心思,每每他見她可憐,便又會溢出些莫名其妙的保護欲。
他輕嘆一聲,把聲音放得更輕了些。
“為什麽自作主張?”
寧沅垂着頭,沒有做聲,悄悄拿眼去瞥面前的男人,卻見他仍頗有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一定要說嗎?”
她看起來有些不情願。
沈硯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
“我……”
寧沅抿了抿唇,望向男人那張淡漠斯文的臉。
縱然褪去了那身清冷矜貴的外袍,他依然高高在上,如坐雲端,俯瞰着世人的歡心悲苦,從中權衡出最合時宜的法子。
可合時宜,卻不代表合心意。
這樣不沾世俗塵埃之人,真的會懂她的那些小情緒嗎?
“你……你還記得皇後娘娘千秋節時,你曾目睹我掙紮求救嗎?”
兩人對上目光,她從無聲中讀出他的答案。
“自然記得。”
她甚至可以想象到他的語氣。
“雖然你救了我,且處置得很是妥帖。”她皺着小臉,鼓起勇氣道,“可是,可是……倘若可以,我更想有一個人省去諸多算計與權衡,義無反顧地救我一遭。”
“今日見她,我想她亦是如此。”
“那你可想過後果?”
他始終注視着她。
“若你暴露了身份,你的名聲怎麽辦?長公主對你記恨發難怎麽辦?沒有十足的證據去處置趙之桓怎麽辦?還有……我若再來遲些,你被水嗆死怎麽辦?”
“可你說的這一切都不曾發生呀。”
“為了不被人認出來,我特地在臉上抹了土,又與平日在人前的性子全然不同,栽進水裏之前,我特意騰了只手握竿子,那些小姐已然被我說動了……你若不來的話,我也會被岸上的衆人救起來。”
“今日長公主的人就混在那些姑娘裏,我栽入水中,便是被人推了一把,我可以為人證。想來待那小姐緩過來時亦會說明這一點,只消調查審問,便可剝繭而出。”
是可問,可查,但量刑呢?
府中下人推人落水和欲對官家閨秀實施□□之事,性質可全然不同,前者對長公主而言,最多不過是看管不力。
沈硯縱想至此,卻仍緘默不語,并未再繼續問下去。
寧沅的話反倒點醒了他。
他既預見長公主會再行陰詭之事,卻放任它發生,将計就計,好借此為她再添一道罪名。
權衡之下,難免會有犧牲。
可沒有人是合該被用來犧牲的。
寧沅越說越委屈。
“我會義無反顧地去救她……也是希望會有這樣的一個人,視我的安危遠重于一切。”
“那時候……我被牢牢捆死,丢去刺骨的河水裏,你就是這樣待我的呀。”
她抿住唇,看向他。
“非要說的話,我是和你學的。”
昏黃的燭火在她臉龐鋪上一層暖光,雙瞳如春水。
他有嗎?
視她的安危遠重于一切?
這句剖白對沈硯來講顯然有些陌生。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不然你為什麽不放任我死掉,去娶寧澧呢?”
那怎能相提并論?
沈硯盯着她,蹙了蹙眉。
寧沅留意到他的目光,輕聲詢問道:“……我臉上還有東西嗎?你怎麽總盯着我看啊?”
他随意“嗯”了一聲。
寧沅顯而易見地疑惑了一下。
“我剛剛明明擦過臉了呀?”
不就是些泥土嗎?
有那麽難擦嗎?
她方才擦得可用力了。
只可惜屏風後也沒面銅鏡,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模樣。
她擡起手臂,用他的寬袖在臉上蹭了蹭,看了看雪白的袖口。
“沒有啊。”
一念而起,他面不改色道:“你沒擦對地方。”
“那你和我說哪兒還有,我再擦一擦。”
他從容扯開身旁的圓凳,示意她過來。
“你看不見,我幫你。”
……他怎麽忽然這麽好心?
寧沅警惕地看他一眼。
沈硯對着那張白淨的小臉,毫不心虛道:“你現下是我府上的女使,可別給我丢人。”
“……不是已經丢過了嗎?再說了,橫豎丢得是你的臉,又不是我自己的。”
他默了一瞬,道:“明決待會兒會過來給你送衣裳。”
“你的子星哥哥也會來。”
“你要被他們瞧見你臉上的泥污嗎?”
“……那還是麻煩你了。”
寧沅當即坐在了他身旁。
雖然她總覺得他口中的“子星哥哥”十分陰陽怪氣,但他幫了她這麽多,她就勉強大人不記小人過。
沈硯捏起她的下巴,拎起他自己的寬袖,如願以償地撫在了她的頰邊。
他垂眸凝着與自己近在咫尺的這張臉。
他見過的女子不少,可即便他刻意回憶,大部分都是糊作一團,能讓他記住的已然寥寥無幾,至于美或不美,他更是無心去評。
如今看着她,卻總覺得順眼。
烏發松松斜挽在鬓邊,自肩頭垂落在身前,蝶翼般的羽睫在黑白分明的眸上翩飛,随着他擦拭的節奏一眨一眨,靜靜望着他,顯得很是乖巧。
不過是剛及笄不久的年紀,頰邊的軟肉尚未褪去,手指輕輕擦拭時,輕易便陷落進去。
很是好捏。
他微微調整姿勢,單手捏住了少女臉頰的兩側,稍一用力,便能把盈潤飽滿的唇瓣捏成微微嘟起的圓。
一副可口好親的模樣,難怪總令他魂牽夢萦。
“……你真的是在好好為我擦臉嗎?”她嗚嗚哝哝道。
怎麽感覺像是在玩弄她?
他點了點頭,神色專注,另一只手捏着衣袖輕輕按在了她的唇角,沿着她的唇瓣,緩緩滑至最為飽滿之處,輕輕撫弄了一番。
這張俊美冷淡的臉看起來十分禁欲,可輕癢的觸感仍舊惹得寧沅心頭發毛。
他果然還沒放棄勾引她。
他又想誘惑她主動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她今天一定會克制住自己的!
那不如別克制了吧。
沈硯聽着她的心聲,壓了壓微微揚起的唇角,微微俯身,正欲去吻她時,房門忽然被人猛地踹開。
“公子!我給寧小姐拿衣裳來了!”
“……”
兩個人同時頓了一下。
寧沅陡然睜開剛阖上的雙眼,掙脫了沈硯。
明決亦瞪大了眼睛。
他似乎來得很不是時候。
公子的面色雖沒什麽波動,可若是他的眼神能殺人,他怕是已經死過數回了。
片刻沉默之後,沈硯頂着一張冷若冰霜的臉道:“愣在那兒做什麽?還不快把衣裳給她,然後滾出去。”
寧沅主動走上前去,接過了明決手中的衣衫,感激地看他一眼。
“謝謝你,不過此間有屏風作擋,可以吃茶稍歇。”
“我自己去換就好了。”
她抱着衣衫轉過身來,倒吸了一口涼氣。
好險,差點又沒把持住。
她偷偷瞥向沈硯,見他仍是那副巍然不動的谪仙模樣,暗自羞惱自己方才定是又在他面前丢了人,
她步入屏風後,明決剛要邁進來,卻被沈硯眼神制止。
“還不快滾?”
明決擡眼見燭光在屏風上映出了寧沅剛拐過去的身影,當即了悟。
滾就滾,他最會滾了!
*
待寧沅換了幹淨衣衫,便随沈硯一行離去。
那小姐吓得不輕,在房間內抖個不停,一時說不出什麽可疑之人,他們又不好把所有人一同抓了去,便只好把她送回府,待神志清醒些後再行詢問。
入夜,寧沅慣常喝了藥躺在床上,忽覺得小腹隐隐有些不适,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扯着她下墜。
她捂着肚子,心想大抵是今日太過熱鬧,吓到了寶寶。
她輕輕撫了許久,不知何時進入了夢鄉。
夢裏,她在河邊撿到一個被人丢在木盆裏的嬰兒。
那嬰兒哇哇哭個不停,她心疼地把它抱在懷裏,卻發現它皺巴巴的,很是難看,像個小老頭。
她蹙了蹙眉,心想,好醜啊。
還好沈硯長得還算不錯,她自己的孩子将來定是個漂亮寶寶。
那孩子卻似聽見了一般,突然止住哭聲,猛地滾去了盆裏,随着河飄遠了。
砸下去時,濺起來的水花沾濕了她的衣裙。
……
寧沅迷迷糊糊醒來,只覺得自己身下濕漉漉的。
她下意識伸手摸去。
不似水,仿佛有些粘膩。
她疑惑地伸出手,迎着月光看了個仔細——
竟,竟是血!
望見血的剎那,她霎時清醒,只覺得小腹中絞痛更甚。
她躺在枕上,有些無助地想:完了,她該不會是小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