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0011章 第 11 章
◎他真的來了◎
因是月初,天上沒有月亮,星光零星挂在夜空,有種說不出的冷清。
翻了個身,楚悅睜開眼,從枕下摸出葡萄玉簪。
細膩油潤的白玉簪握在手裏,自然就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和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
知道不該去多想,可楚悅還是忘不了他上戰場前說的讓她等他,以及白天他離開前回頭看的那一眼。
雖然她避開了他的目光,可是心還是會忍不住發燙。
夜色中,楚悅拉起被子蓋過頭頂。
倘若真如景萱所言,萬一真的與他見面,她該怎麽辦。
*
四月初三,又是孫仲來給楚昕調理身體的日子。
這一年多,除了給楚昕調養,孫仲還給他輔導功課。
只不過他用方式簡單又直接,将家塾裏夫子讓弟弟們讀的書照搬來一套,至于楚昕遇到不懂的,他能解釋就解釋,不會就讓楚昕攢着,等有機會找人給他講解。
得虧楚昕來京城前底子不錯,功課勉勉強強沒有落下太多。
孫仲還是按平時的時刻出門,辰時一刻,他走近延賢坊。
等走到巷口的棗樹下,他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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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和她攤開後,她對他的态度變了,不再冷眼看他,兩人見面時不用再針鋒相對,漸漸地能一起去姜家。
等了約一刻鐘,孫仲拿着新帶給楚昕的書起身,不再回頭看來路的方向。
他心裏有所準備,也不是非要等到人不可。
景璃剛回到京城,而他們兄妹倆感情好,景萱必定要陪一陪景璃,今日未必會過來。
抵達姜家,門開着,楚昕滿面笑容迎上來。
将書交給楚昕,孫仲就聽到一聲哀嚎:“啊,又有啊。”
姜婆婆在院子裏擇菜,姜爺爺在劈柴,看着兩人笑。
原本在院子裏幫姜婆婆喂雞的楚悅也看過來,微笑打招呼:“孫大哥。”
孫仲:“我來看看阿昕調理得如何。”
兩人進了屋,将簸箕裏的菜葉全部倒進雞籠,楚悅放下簸箕,拿起笤帚開始掃地。
雖說出了孝期,楚悅還是鮮少出門,她只在出孝那天穿了一次景萱送給她的襦裙,為了便于幹活,她平日裏穿自己縫制的衣裳。
做衣裳的手藝還是這幾年和姜婆婆現學的,她用的是棉布料子,雖不華麗,穿着卻很舒服。
今日穿的就是一身半舊的杏色短衫,下身着淺碧色百福裙,她沒戴玉簪,頭上只有一根平淡無奇的烏木簪。
姜婆婆掐着嫩得出水的小蔥,再看一眼楚悅因為幹活微微泛紅的臉,心疼的同時不得不感慨,年輕就是好,就算遇見再大的困難也不耽誤生機勃勃地生長。
正感慨着,門口又響起叩門聲:“姜爺爺姜婆婆,我家姑娘來看楚姑娘。”
院中的三人俱是一愣,定國公世子不是才回京城,景萱怎麽會不去陪家人。
楚悅卻不合時宜地想起景萱說的,景璃會來拜訪,攥着掃把的手卻越攥越緊。
見兩位老人都看着自己,又是自己離門口更近,楚悅只好放下掃帚去開門。
深吸一口氣,楚悅安慰自己,他那樣的忙人,不可能這麽有空,一回來就來這裏。
楚悅拔開門栓,待看到景萱身邊高大的身影,心不由自主噗通跳起來。
景萱笑着和她打招呼:“阿悅。”
雖然只是短短一瞬視線交彙,楚悅能感到那道目光的深邃。
定了定心神,畢竟和景璃沒有那麽熟悉,楚悅福了福身:“阿萱,世子。”
院子裏的老兩口也聽見景璃來了,放下手中的活計來迎。
景璃本來就生得高大,不知是不是才從戰場下來的緣故,老兩口覺得世子一回回來比之前不同了,眉眼更加淩厲,身形輪廓也更加冷硬,若說從前只是給人距離感,如今看起來很不好惹。
景萱見和氣自如的老兩口臉色都變了,看了大哥一眼,暗中嘆氣,挽着楚悅的胳膊往裏走。
身後,聽起來低沉卻很友善的男聲響起:“這一段時間,阿萱在府上,承蒙二老照顧了。”
楚悅:“……”
不知道內情的,只會當姜爺爺姜婆婆為姜家的下人,他怎麽對二老這樣客氣,仿佛他知道在他們姐弟心裏早将二老當成了長輩。
楚悅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竟然看到了他臉上挂着笑容,只是可能之前沒見他笑過,覺得他的笑容不太自然。
景萱只當沒看見楚悅看大哥,等她回頭時給她解釋:“阿悅你知道的,我沒有什麽朋友,大哥知道你們對我頗為照拂,一定要來親自謝謝你們。”
真的是這樣麽?楚悅心裏想着,到底誰照拂誰還不一定呢。
那邊,姜爺爺已經和景璃寒暄上了:“世子客氣了,萱姑娘才是我們的貴人,您來便來,帶這些做什麽。”
景璃:“第一次上門時就空着手,一直過意不去,多謝二老不介意,總得讓我全了禮數。”
他說話音量正常,楚悅聽見了,第一次發現,這人竟然也能一口氣說這麽說話。
屋裏的楚昕雨孫仲聽到動靜也出來了,這倆人都是外向之人,見到景璃都圍過去,追着景璃問起來。
兩位老人對視一眼,将院子留給幾個年輕人,收起斧頭和菜籃去廚房裏了。
蘭心和長安放下禮盒,十分有默契地去幫忙。
這座院子不大,西屋前種了一棵槐樹,還是楚悅的母親親手種下的,十多年過去,已經能在院中支起一方陰涼。
正是不冷不熱時節,見景萱和孫仲會定期前來,姜爺爺利用之前積攢的木料打了一張桌子專門放在樹下,衆人紛紛落座。
搬來條凳擺好,楚悅将提前準備炸好的果子和景萱帶來的點心端出來,再沏上一壺清茶。
楚悅給大夥沏好茶,景萱拉住楚悅:“別忙活了。”
除了楚悅,四人分別占據了方桌的一方,楚悅沒有多想,就近和景萱坐同一張條凳。
等坐下來,楚悅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對面的目光就投向了自己。
下意識垂下眼睫,一無所知的楚昕一臉興奮:“景大哥跟我們說說這次西北之行。”
景璃看向左手邊的楚昕,用不疾不徐的聲調說起與西戎的戰役。
楚悅松了口氣。
可能是因為打得勝仗,楚悅沒有從他的言語中聽到任何兇險,只聽到了游刃有餘,仿佛那些仗就在他心裏,早已打過似的。
楚昕年紀小,沒想太多,餘下三人卻知道沒有容易的戰争,能想象得到這長達一年多的驚心動魄。
滿足完楚昕的好奇心,孫仲才問起:“是否受過傷。”
景璃看向孫仲:“左臂中過一箭,已經好了,所幸有阿昕相贈的軟甲,護住了要害部位。”
中過一箭……楚悅的心揪了一下,那得多疼啊。
楚昕沒有貪功:“還是姐姐想得周到,幸好幸好。”
當初受了景大哥的幫助,姐弟倆商量給景大哥備一份謝禮,姐姐聽說大軍要前往西戎之後,就提議以軟甲相贈。
聞言,其餘三人都看向楚悅。
楚悅的臉刷地紅了。
她提議送軟甲的确有私心,可她怎麽也沒想到楚昕這個缺心眼的會這樣說出來。
目光不經意從景璃和楚悅的緋紅的面龐上滑過,孫仲似突然想起什麽,看向對面的楚昕:“對了,你不是有好些功課不懂,景兄難得過來,何不向他請教。”
別人不了解景璃,他卻是清楚的,雖是武将,學問也是極好的。
楚昕心思單純,對孫仲的話一向深信不疑,因此對景璃更崇拜,兩眼放光看向景璃。
景璃看懂孫仲是在替楚悅解圍,眸光閃爍了下,配合着點頭。
楚昕立即回房裏去取書本。
孫仲狀若無意看向右手邊的兩個女子,并不意外看到楚悅羞澀垂眸,意外地是看到景萱唇邊兩個小小的梨渦,以及她投來的贊賞目光。
只不過當目光撞上景璃的視線時,孫仲突然感覺到一股無形的涼意。
孫仲心中一緊,難道他發現什麽了?
楚昕抱着做好标記的書冊過來了,楚悅擔心他又說出令人尴尬之言,給衆人續上茶水,提着茶壺走了。
景萱不愛聽那些正經東西,且有意讓大哥與楚悅單獨相處,就沒有往楚悅跟前湊,起身站起來,被院子角落裏一群不到拳頭大小的小雞崽吸引。
聽了陣,孫仲發現自己對經史子集就是不感興趣,走到廚房前的柴堆前,拿起斧頭劈柴。
拿起一塊手臂粗的木頭立好,用斧頭對準的瞬間正好可以看到牆角拿着菜葉逗小雞的身影,孫仲垂下眼睫,重重劈下去。
給茶壺裏加好熱水,楚悅的臉已經徹底不紅了。
她安慰自己,就當他是孫仲,以平常心相待,沒什麽大不了的。
深吸一口氣,楚悅提起茶壺走出去。
她意外發現院子裏的情形完全變了,桌子前只有景璃和楚昕,孫仲在劈柴,景萱在逗小雞。
楚昕嘆服的聲音不絕于耳:“景大哥太厲害了!”
景璃的聲音低低沉沉地:“你這樣悶頭自學并非長久之計,想不想跟着專門的夫子學習。”
楚昕欲言又止。
景璃:“擔心你姐姐不同意?”
楚悅心情複雜。
弟弟因為身體原因,沒辦法像爹爹一樣學習武藝帶兵打仗,若是從前,就算他什麽都不學,只憑爵位就可以衣食無憂。
但如今他們被貶為平民,沒有一技之長,若能考得功名,至少有個謀生手段,能安身立命。
可是,京城的夫子哪裏好找,尤其他們還有個揮之不去的罪臣之後的身份。
楚悅來到桌前,代弟弟回答:“多謝世子的關心,我們想着,等回到霖州之後正式找家學堂。”
景璃什麽也沒問,只當不知道她計劃離開。
點點頭,景璃深深看着姑娘平靜的臉:“你的打算是對的,阿昕的底子不錯,堅持下去必定能有所作為。
據我所知,朝中已有禦史在調查王爺的案子,阿昕若是不嫌棄,這期間可以去國公府的學堂。”
聞言,姐弟倆精神一振,有人重新調查爹爹的案子了?
“姐!”楚昕的眼睛亮亮的,“咱們還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