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绮夢夜
绮夢夜
一曲舞罷,劉牧一行已經不醒人事,只記得耳邊的豔|曲和眼前的劍影,嘴裏嘟嘟囔囔,也聽不清其言語。
豔娘理了理衣襟,潇灑起身,門口已經站好了仆役,她吩咐道:“送劉大人回府吧!”衆人進屋,把他們送上馬車,待他們明日醒來,也只當自己醉酒罷了。
秦煙趁今夜盯着他的人手都調派出去,無暇顧及她,舞劍後,悄悄從後門把之前寫下的信件飛鴿傳書,給秦卿和秦之行送信。
等回屋時,就見豔娘靠在榻上等她:“今夜多虧你了,只是不知你從何處得來這忘憂香?”
忘憂香價格不菲,無色無味無毒,聞之只覺頭腦酸脹、手腳無力、意識模糊,與醉酒時很是相似,不會引人生疑。
對于刺客暗衛來說,只是尋常之物,秦煙那日出門見一小攤有販,那攤主也只當是尋常香燭,便宜賣給她了。
秦煙見她聞過之後完全無恙:“豔娘好身手啊!如此功夫在此當個老板,又是意欲何為呢?”
豔娘從榻上坐起,一條腿肆意曲着,手肘輕輕撐在膝上,纖細的手抵住下巴,手指間不經意地流露出幾分思考意味,流露着一種不經意的優雅:“行走江湖一技傍身罷了,何必非要打打殺殺,在這春風樓莺歌燕舞,掙着大把的銀子,豈不快活!”
她很是看重秦煙:“你留下來吧!我可以忍痛多分你一成,在這好吃好喝總比你之前活得舒心。”
以秦煙對她幾日了解,豔娘面對劉牧時給她一種錯覺,超越一般對官府的敬畏,似乎很怕他:“劉牧有什麽問題?”
豔娘背過身去,看不真切她的情緒:“手握重權,在整個渝州呼風喚雨,這樣的人我可得罪不起,只能當菩薩一般供着得了。”
绮夢之夜噱頭一出,趙、王兩家暗自較勁,劉知州的到來都為其更添一把火。
臘月十八,這個上都城重要的日子終于來了!
秦之行帶着人一路快馬加鞭終在日暮時趕到上都,在他們剛到上都時,秦煙傳的信也到了清平縣縣衙,李玉和秦卿接到信,知道秦之行無疑尋對了方向,也放心了。
街上已經被圍得水洩不通,上都縣令怕人多惹事,也提前從鄰近郡縣借調人手,隔不了多遠就可看到三三兩兩的衙役,站在人流中維持治安。
這春風樓裏的姑娘琴棋書畫各有所長,往往富戶人家辦個宴席總會邀請去助助興,哪怕出了渝州都小有名氣,幾年前的花魁選舉就吸引了不少人,一時盛況。
衙役們分頭去客棧尋落腳的住所,跑遍了整個上都,才在城郊一個小客棧尋了最後一間房,他們安頓好後,出發去春風樓。
街上人頭攢動,看其衣着除了上都看熱鬧的百姓,還有許多外地人遠道而來,小販們高聲吆喝,售賣着自己的商品;孩童們在人群中穿梭嬉戲,歡聲笑語不絕于耳;文人墨客,則或聚于茶樓之上,品茗論詩,或立于橋頭,揮毫潑墨,記錄下眼前盛景。
越是靠近春風樓,越是人擠人,只能小步順着人流走,衙役們身穿私服,佩刀而來,他們把秦之行護在中間。
夜幕降臨,天完全暗下來,身後煙火在空中爆開,宛若一朵盛開的花朵,将夜空點亮,五彩斑斓的煙花在空中相繼綻放,如同流星劃過天際,又似仙女散花,美不勝收,人們駐足擡頭仰望。
绮夢之夜正式拉開帷幕。
盛大的煙火表演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秦之行側身從人群中穿梭,好不容易到了春風樓下。
巨大的牌匾映入眼前,門樓高聳,飛檐翹角,覆蓋着青瓦,每一根梁柱、每一扇窗棂都散發着淡淡的木香,春風樓的外牆被燈籠的微光輕輕籠罩,木雕的燈籠随風輕輕搖曳,投射出斑駁的光影,為夜色中的春風樓增添幾分朦胧與浪漫。
門前的石階兩旁,擺放着精心修剪的花卉:海棠、蘭花、紅梅...四季更疊,花香四溢,又多幾分生機與雅致。
偶有琴音或歌聲從其中隐約傳出,煞是熱鬧。
豔娘正和幾位姑娘在門口迎客,忙得一刻不停,臉都笑僵了,擡頭看到遠處的秦之行,穿着一件藍色騰雲祥文符勁裝,腰間犀角帶,披着一件白色大麾,就知這是貴客,她走上前:“幾位貴客可是來賞绮夢之夜的?”
秦之行點點頭,正準備進門卻被她攔下,豔娘說道:“想必幾位貴客遠道而來,怕是不知,今夜若想進得春風樓需付五兩銀子,但是咱們活動已經開始了,裏邊也都坐滿,若再想進去,還需多付五兩,我定為您尋個雅座,今夜的酒水全部八折,您大可帶着這些小兄弟敞開了喝。”
衙役們聽後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這得頂他們幾個月月錢了。
秦之行斟酌片刻,從懷裏拿出十兩銀子,交給豔娘:“他們不進去了。”他暗暗囑咐其他人從後院進去,探聽虛實,如果找到秦煙就先把人帶走,然後再來知會他。
方進入春風樓,裏面已經擠得滿滿當當,樓上的雅間更是需重金預定,而且早已被上都和鄰近的富戶霸下。
劉牧上次從這離開後,只依稀記得夢裏的姑娘倩影如畫,劍法飄逸,後來春風樓又送去些金銀打點,他便沒來生事,今日他也坐在其中一個雅間,心裏篤定今日定要一見那日舞劍的女子。
秦之行尋了個角落座下,聽着旁邊人的交談:今夜進得春風樓需五兩,很多人慕名而來自是不差這點銀子,然這四位佳人并不在此,若想見她們,一會還需過“酒仙”這一關,遠處靠牆擺了幾排酒,需要先喝下三大壇酒,才有競價資格,最後以價高者得見,當然這酒也不能白喝,全是上好的女兒紅,八折一壇。
秦之行環視四周,真是無商不奸,這春風樓掌櫃打得一手好算盤,倒讓他想起大梁第一酒樓的趙老板,如此故弄玄虛、步步為營,頗有幾分他的手筆在其中。
顧一等人在春風樓外邊轉着,不料這周圍也被上都官府、劉牧的少部分人馬和一些富戶的随從圍住,不好硬闖,趁着街上人多,他們制造了小的騷亂,待引得他們注意的片刻,顧一身影一閃,躍上牆頭,跳進春風樓的後院。
這後院雖不比主樓熱鬧,但往來人也不少,大家都忙着各自的活,只道顧一是小解的客人不去過問,顧一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尋着,都沒有找到秦煙。
秦煙此刻正在和姑娘們做最後安排以及一會的流程,她們皆戴着幂籬,幂籬之下還有面紗,她叮囑姑娘們無論一會是打起來了還是強硬逼迫,都要一直在屏風之後,不要露面,除非豔娘拍板,公布誰最後得勝,姑娘們點頭應下,青兒是第一個出場的姑娘,她不放心便多叮咛幾句。
青兒将她拉到一邊,臉上不覺得染上緋色:“王家公子可是來了?”
秦煙擡眼示意樓上第一個雅間:“在裏邊坐着呢,據說下午就來了,你放心吧。”
青兒害羞得一笑,秦煙卻發現不對,之前豔娘一直推脫另一個姑娘身體不适,至今未露面,但事到如今,面前竟還是三個人:“另一個姑娘呢?”
她們面露難色,豔娘此時推門而來;“我的姑奶奶們,你們快點去準備吧,這馬上要開始了!”
秦煙一把拉住她:“另一個人在哪?總不能今日也不露面吧。”
豔娘指着隔壁屋裏的一個身影:“你就放心吧,不會有錯,”她反手拉住她,“你今日可得一直跟着我,你鬼主意多,我自己忙不過來。”
鑼鼓聲起,绮夢之夜拉開帷幕,豔娘站在臺中間,一身娟紗金絲繡花長裙格外妩媚動人,她淡淡開口:“今日绮夢之夜,春風樓得各位貴客遠道而來,蓬荜生輝,若有招呼不周之處,還請大家多多海涵。”
臺下不少人心急起哄道:“快點吧,我們都等了一天了,什麽時候讓我們見見四位美人啊!”
豔娘微微鞠躬:“在開始之前,小女子也得和各位貴人說說今天的規矩,咱們渝州的酒遠近聞名,俗話說美酒配英雄,我們也略備薄酒,只要您喝得下面前三大壇酒,自然可入這翠香閣,等候下一步,若貴人們今日有緣得見四位佳人,小女子也提前道聲恭喜,只是這四位姑娘賣藝不賣身,是斷不能領出春風樓的,不過拍下的貴人任何時候來,都可以優先見到她們,如若府上日後擺宴酒席,姑娘們可無償上門演奏。”
人群裏竊竊私語,小聲議論着,似有些猶豫,這美人還沒見到,先把自己喝醉了可不值得,沖着欣賞才藝的人則覺得有些賺頭,誰不知邀請她們登門,一次也需耗費不少錢。
豔娘朝角落裏看去,一個大漢走上前,把銀子往桌上一放,一拍胸脯:“真他娘磨唧,莫說三壇,三十壇老子也喝得!”說完便擡起酒壇,豪飲下肚,喝完以後,晃悠悠站定打了個嗝:“好酒,好酒!”
仆役利落地收下錢,把人往裏請。
大家既花錢進來湊熱鬧,也不想這麽早敗興而歸,這三壇酒勉強也應得下,紛紛上前,抱起酒壇,豔娘一推身旁的仆從去收錢,笑得合不攏嘴。
雅間中,王朗率先派人領酒上去,須臾送出三個空酒壇,其他雅間的人也紛紛應下,招呼着随從擡酒上去。
秦之行一直在旁邊觀望,遠處顧一沖他搖搖頭,并未尋得秦煙,此時傳來仆從大喊聲:“各位客官咱們店裏的酒不多了,還有十壇,想買的請盡快。”
他從懷裏拿出手鏡,低頭看着,随後緊緊攥在自己手中,總歸是在縣衙走失,于公于私他都有不可脫卸的責任,他微一提氣,腳尖點地,如一片靈動的羽毛,不借力便淩空而起,落到酒壇旁邊,引起周圍人的驚嘆,他把銀子扔給仆役,随後擡起一壇酒大口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