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大婚
第66章 大婚
◎紅羅帳随風搖曳(正文完)◎
鼓樂漸近, 迎親隊伍走入園中,幾位夫人探頭望下去。
“喲,謝家公子打小板着一張臉, 今兒個總算笑了一回,這身新郎服一穿, 可真是貌若潘安!”
崔寄夢把團扇握得更緊了, 說笑聲近了, 閣樓下衆人在催新郎作催妝詩。
她想起當初他在夢中随口念了一句含着她名字的詩, 那些記憶叫她不住臉紅, 又覺恍若隔世。
謝泠舟一貫清冷的眉眼在婚袍映襯下變得和煦溫柔,擡眼望向閣樓,想到裏頭坐着他的新娘子, 沒來由地一慌。
他素來含蓄,作了首中規中矩的催妝詩,但衆人顯然不好糊弄。
“來點有意思的!”
“新娘子說她不滿意!”
在衆人起哄下, 催妝詩一首比一首大膽, 再後來, 已肉麻到崔寄夢都忍不住皺眉,直想捂住耳朵。
實在難以想象, 表兄要如何當着衆人, 侃然正色地念這些詩。
這大概是清風霁月的謝家郎君迄今為止最難為情的一日。
千呼萬喚,新婦終于走下閣樓。
羅裙錦衣, 珠翠掃額, 團扇遮面, 清風繞玉袖, 晚霞映湘裙。
拜會過義父義母後, 崔寄夢由女扮男裝的江聞雪扶着出了将軍府, 即将跨過門檻時,她忽然回頭望了大将軍夫婦一眼,透過垂旒,眼前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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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是阿爹和阿娘,還有祖母。
阿爹正攬着阿娘的肩膀,朝她揮了揮手,在他身側阿娘依舊從容,眼中卻含着淚。而祖母拄着手杖,面上寫滿滄桑與不舍,卻欣慰地朝她揮了揮手,示意她:“不必牽挂,且安心嫁去吧。”
那一剎崔寄夢的眼淚湧了出來,她含淚轉身,擡眼望向晚霞。
若她的親人們在天有靈,一定能瞧見她此刻身穿嫁衣的模樣。
武衛将軍夫婦正立在府門前,看着崔寄夢的手被交到謝泠舟手中,不勝感慨。陳将軍伸出寬大的手掌抹了一把淚:“要是崔衡還在就好了,每次出征,他都會念叨着家裏的小女兒,可惜啊,讓我這大老粗沾了他的光,過了一把嫁女兒的瘾。”
他哭得涕淚橫流,将軍夫人無可奈何笑道:“你既沾了崔将軍的光,以後可得代他護好寄夢這孩子。”
大将軍眼睛被自個粗糙的手揉得生疼,眼皮扇得撲騰蛾子般:“必須的。”
喜轎前,江聞雪把崔寄夢的手放入謝泠舟掌心:“團哥兒,我妹子就交給你了。”
謝泠舟握住崔寄夢的手,鄭重道:“多謝義兄,我謝泠舟此生定不負她。”
他的手依舊微涼,雙手相觸,兩人都很有默契,不由自主握緊雙方的手,很快染上對方的溫度。
上轎時,他伸出手替她虛虛遮住頭頂,溫聲道:“小心頭頂。”
崔寄夢習慣了如此,內心的緊張因這句話霎時松了不少,她習慣性地像往常一樣,輕聲道謝:“多謝表兄。”
謝泠舟卻未像以往那般回以一句“不必客氣”,而是低低笑了聲。
這聲笑意味不明,叫她一頭霧水。
迎親的隊伍繞了半座城,終于到了謝府,新娘子在新郎的攙扶下下了轎,跨過火盆後往正堂去。
崔寄夢來到謝家一年多了,對這裏的一切都很熟悉,但今日她有些蒙頭轉向,等到反應過來時,已拜過高堂。
禮官高聲說“夫妻對拜!”的那剎,夫妻這個字眼從耳邊輾轉到心裏,她的心忽然跳得飛快。
謝泠舟亦是,看着眼前身披嫁衣的女子,只覺陌生又熟悉,二人緩緩朝着對方低頭躬身,随着禮官的一聲“禮成,送入洞房”,崔寄夢持着團扇,被衆人簇擁着從正堂穿過大半個園子,到了西院。
她下意識要往皎梨院的方向拐,身側的謝迎鳶和謝迎雪忙笑道:“長嫂,這邊,這邊!”
随行衆人皆是開懷大笑,一聲聲長嫂叫得崔寄夢耳尖發紅。
到洞房內,得卻扇了,卻扇也要作詩,有過早先迎親時的催妝詩,謝泠舟倒是臉不紅心不跳,但這是在人前,崔寄夢卻聽得羞赧,連扇子都不敢移開。
最後還是謝泠舟輕輕推開她的扇子,團扇被緩緩拿開,露出一張眉目如畫的臉,明眸皓齒,唇若丹霞,長睫低垂時自有一股欲說還休的妩媚。
謝泠舟靜靜凝視着崔寄夢,這是他的新婦,今日後,他們便是夫妻。
該飲合卺酒了,崔寄夢低垂着臉,接過一端系着紅繩的酒瓢,與謝泠舟交錯着手,緩緩将酒瓢放到嘴邊。飲到底時,她不得不微微仰起臉,撞上那雙含笑的桃花眼,她的心又開始亂跳了,手猛地一抖。
太要命了,從前親密無間時,也沒覺得表兄這雙眼如此勾魂攝魄。
直看得她心裏一顫。
飲過合卺酒後,喜娘拿着剪子上前,二人發間各取一縷系成結,正所謂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做完這些,崔寄夢以為總算沒事了,低着頭,悄然松了一口氣,不料從上方稀裏嘩啦掉下來一堆桂圓花生,撒在他們二人身上,地上和喜被上滿滿都是,衆人邊撒,邊說着“早生貴子”的吉利話。
這才算徹底了事,看客識趣地退出去吃酒,留他們二人單獨相處。
即便沒有外人,崔寄夢依舊不敢擡頭,雙手緊張地交握在一塊,餘光瞧見那道紅色身影慢慢靠近,禁不住輕輕抖了一下。
謝泠舟握住她的手,無奈輕笑一聲:“一個月未見,就生分了?”
她急忙解釋:“表兄……我沒有。”
他又笑了:“還叫表兄?”
是和方才上轎時一樣的笑,崔寄夢這才明白過來當時他笑裏的意思。
可那個稱呼……她實在是叫不出來,就連在心裏默念也會紅了臉。
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一個“郎”字,紅唇就被一根白淨修長的手輕輕覆住。
謝泠舟低下頭,湊在她耳邊:“先欠着,一會回來補上。”
他還要去招待賓客,若現在她喊出來,只怕他出不去了。
夜色不知何時從周遭合圍過來,到了謝府,卻被攔了大半,府裏燈火通明,絲竹管樂之聲不絕于耳,去了前院,謝泠舟敬了一圈酒,依舊面不改色。
直到明月高懸時,新郎官才被放過。
謝泠舟步伐平穩,絲毫不見醉意,這得歸功于謝老夫人,老夫人說了新婚夜不能把新郎官灌醉,囑咐底下人在長孫酒裏摻了水。
出了前廳,望着滿府的紅綢紅燈籠,青年眼底變得愈發溫柔,正要往西院回去,身後有人叫住了他。
“兄長稍等。”謝泠嶼劍眉微揚,笑道:“恭賀兄長新婚!”
“多謝二弟。”謝泠舟颔首,“二弟和王家三姑娘,打算如何?”
長兄如今竟會過問起這些家長裏短之事,謝泠嶼頗有些訝異,果然兄長和表妹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們不過是從上元節後開始相處,如今兩個人皆變化頗大。
兄長不再那麽冷淡,更有人情味了,而表妹也不再像從前那樣柔弱不安。
他釋然一笑:“我正是為此事而來,飛雁昨日已離府,要去江南走一走,她說自己自在慣了,不适合作世家宗婦,更不希望讓我為了救她而娶她。臨走前她給兄長和表妹,不對,如今該叫長嫂,她給你們留了新婚禮物,并囑咐我代為轉交。”
謝泠嶼将禮物轉交給他,又道:“明日淩晨我便要随軍出征了,這會叨擾兄長,也是為了道別。”
“出征?”謝泠舟微訝,日前西北傳來消息,胡族進犯邊境,朝中派兵抵禦,想必二弟是辭了禁軍校尉的職。
他不免擔心:“下決心了?”
謝泠嶼篤定點頭:“我想出去歷練歷練。且聽此次率軍的将軍說,他麾下有名年輕将領,沉穩能幹,數月裏屢次立功,一問才知是兄長原先的心腹雲飛,我出身世家,在軍中待了兩年,尚還心浮氣躁,相較之下,實在慚愧。”
謝泠舟凝眸看着這位堂弟,拍了拍他肩頭:“歷練歷練也好,只是要照顧好自己,別讓祖母擔憂。”
謝泠嶼朗聲笑道:“兄長也是,希望待我歸來時,能有個小娃娃叫我二叔!”
兄弟二人簡單道別後,謝泠舟回了沉水院。內室,崔寄夢才沐浴過,剛換上新婦穿的朱紅寝衣,便聽到院子裏侍婢們行禮的聲音,慌忙坐回榻邊。
陌生的環境讓她覺得來人也是陌生的。一時竟動也不敢動,雙手交疊在膝上,端坐在榻邊,假裝在走神。
似乎有道灼熱的視線停留在她身上,叫她渾身不自在。
擡起頭,果然謝泠舟倚在門邊,靜靜凝視她。四目相對,他笑了笑,興致盎然看着她,卻不說話。
崔寄夢飛快別開眼,他在榻邊坐下,她卻不由自主站起身,意識到自己實在太小題大做了,沒成婚時連夫妻都做過好多次了,如今反倒羞赧起來。
便故作自然地,端起底下人準備好的醒酒湯,默念着方才練習過無數次的稱謂,含着羞道:“郎君,醒醒酒。”
本以為他會笑她假正經,但謝泠舟十分配合:“多謝夫人。”
一聲夫人叫得崔寄夢手中茶杯猛地抖了一下,好在他及時扶住她的手,擡眼笑道:“怎這般緊張?”
這回是真的在笑她了。
崔寄夢惱羞成怒,索性破罐子破摔,抛卻新婦羞赧,定定直視着他,将茶杯輕輕推到他嘴邊。
聲音溫婉可人,動作卻不容抗拒。
“郎君快些喝了吧。”
她就這樣居高臨下,垂眸俯視着他,微擡茶杯,把醒酒湯灌入他口中。就像在別宮時,她坐在貴妃榻上,而他立着,溫柔卻不容抗拒地将那碗湯灌入她腹中。
青年仰着頭,不錯眼地看着她,任由她灌入那杯醒酒湯,有一些湯水從他嘴邊溢出,順着下颚流到脖子上,再流到喉結上,喉結被激得輕輕滾動了一下。
瞧着竟有些任人采撷的意味。
崔寄夢想起先前她在夢裏玩l弄他的事,忍不住紅着臉別開眼。
一杯醒酒湯喝完,她剛想抽手将杯子放回,卻被一把拉入懷中。
謝泠舟将杯盞從她手裏輕輕抽出,放到一邊,與她面頰相貼:“真好。”
他将臉埋在她雪白的頸間,呢喃般說着話:“若在一年前,我絕對不會想到,自己會這麽快成了家。”
相擁片刻,熟悉感又回來了,崔寄夢明眸流轉,佯怒着問:“怎麽,聽起來,表兄似乎很遺憾?”
剛說完,腰間就被輕輕掐了一下,旋即耳垂被他懲戒地輕咬:“又叫錯了,方才的還欠着呢,夫人今夜可是債臺高築了。”
她閃爍其詞:“別岔開話,什麽叫‘想不到會這麽早’成家,郎君解釋解釋?”
謝泠舟擁緊她,“是為夫失言,夫人大人有大量,千萬包容。”
兩人厮磨了一會,崔寄夢漸漸放松下來,依偎在他懷裏:“表……郎君,真好,我們終于成婚了。”
“是啊。”謝泠舟亦感慨,兩人擁着聊了會,無非是訴說這些時日的相思之情,分享一些在書信中裝不下的瑣事。
邊說着,他的手還不老實地在她腰間輕撫,卻又控制着分寸,如隔靴搔癢般,君子得讓崔寄夢有些坐不住。
謝泠舟卻并未有何打算,從枕下取出一本小冊子,“夜還很長,看會書吧。”
崔寄夢險些跳起來,礙于羞臊又只好保持矜持,正無奈着,卻見他緩緩翻開那本冊子,上頭畫着各種姿态的人。
她這才恍然大悟,什麽君子,原來是留着後招呢!
看着那些扭得近乎離奇的人兒,崔寄夢突然露了怯,要合上他手中冊子:“郎君,這冊子,我們……就不必看了吧。”
謝泠舟按住她的手,像上次在長公主府教她學琴時那般認真:“求知若渴,這道理夫人定然比我清楚。”
崔寄夢往冊子上瞄了一眼,不成,她實在扭不來,太離譜了,便想引開他,然後把冊子藏起來:“你先去沐浴再說。”
謝泠舟答應了,下一瞬,崔寄夢身子忽地淩空,她呀了聲:“我沐浴過了!”
“夏日炎熱,再洗一遍。”
“不成。”她靈機一動,“一會肯定還要再洗,這會還洗,我會着涼的。”
謝泠舟看穿她的想法,輕輕把她放了下來:“說得在理,這次便先饒過你,趁我不在,夫人快些把冊子藏好。”
崔寄夢心虛地別開眼,因被他拆穿失了顏面,眼下她看着那本冊子,既覺得礙眼,可一想到他出來後發覺冊子被藏起來,定會調笑她,都是夫妻了怎還這般羞怯,思及此,她的倔強上來了。
憑什麽總是他調侃她?
不就是本冊子,夢裏又不是沒有看過那些畫面,她不能落了氣勢。
于是崔寄夢忍着羞,翻開那本冊子,每翻一頁,眉頭越蹙越緊,雙頰愈紅。
但看了十來頁,許是習慣了,她竟從起初的不敢看,到後來的不敢信。
謝泠舟沐浴完畢進來時,瞧見她正若有所思地對着那本冊子思忖,笑着走過去:“怎麽了,可是讀到不懂的東西?”
她下意識回答:“這太離譜了,一個人的腿怎能折成那般模樣?”
說完手中的冊子被奪了去,崔寄夢回過神,雙頰頓時通紅,自欺欺人道:“我就是好奇,沒旁的想頭……”
“夫人求知若渴,這很好。”謝泠舟又看了一眼那一頁,淡然合上書冊,眉目清俊,眼神坦蕩,仿佛看的是聖賢書。
他将冊子放在一邊,忽然一用力将她推至榻上,俯下身,循循善誘:“但夫人定然也聽過一句話,紙上得來終覺淺。”
後半句是什麽崔寄夢已想不起來了,只記得他的确認認真真地躬行此事。
紅燭搖曳,在拔步床的裏側投出一道身影,像奔騰疾馳的獵豹,後來起風了,獵豹的影子随着燭光搖曳不斷晃動起來。
按慣例,洞房外都會守着位嬷嬷,敦促新人,可巧,這位老嬷嬷是當初老夫人試探謝泠舟時在茶室外守着的那位。
眼下老嬷嬷焦慮地搓着手,老夫人說長孫開竅了,可這算什麽開竅啊?
她活了這把年紀,也沒見過新郎官在新婚之夜邀新娘子一道念書的!
正無奈着,卻聽內室傳來一個很響的巴掌聲,随即新娘子低低哭了出來,老嬷嬷以為成了,大松一口氣,正要回去同老夫人道喜,卻聽到裏間傳來說話聲。
大公子慢悠悠地問:“學會了麽?”
少夫人帶着哭腔,委屈巴巴道:“不成,郎君,這太難了,我……學不來。”
老嬷嬷失語望天,只聽大公子咬着牙逐字逐句道:“不礙事,我教你。”
唉,這大公子啊……
正無奈時,又傳來一下巴掌聲,一下,兩下,三下,越來越密,老嬷嬷臉色微變,倏地起身,步伐輕快地離開沉水院。
老夫人說得對,大公子是開竅了。
且開竅得很快,一步到位。
崔寄夢從未如此憎惡過讀書,她幼時在學堂時就不愛讀書,夫子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謝泠舟不一樣。
他太嚴厲,一絲不茍的嚴厲。
一頁紙的內容他要讓她重複念上百次,才放過她,但還未完,還有下一頁。
一頁比一頁難。
她此刻總算明白上次她讓她哄他入睡時,他說的一發不可收拾是何意思。
的确是一發不可收拾。
算起來,自他離京前到新婚之夜,他們分開了整整五個月,如今他仿佛要把五個月裏的空缺都補回來,不留餘地地緊緊相擁,一刻也不舍得與她分開。
從前他從未這般兇狠過,她以為夢裏的他和現實中的他不一樣,直到如今,起起伏伏間,她才意識到自己想錯了。
他根本就是夢裏那個謝泠舟。
那個在會身體力行地耐心教她,還會帶着她一遍遍溫習,在她做得不好時用戒尺嚴加懲罰她的謝泠舟。
就在她快要哭出來時,他忽然頓住,與她十指緊扣,啞聲道:“夫人。”
她用氣若游絲的聲音,語不成句地回應他:“表兄……”
“不對。”他又重重打了她一下。
崔寄夢這才醒了神,這不是在夢裏,如今他們已成婚,可郎君這個稱謂本就特殊,二人又是這般親密的姿态。
她不敢直視他,低垂着眼。
“郎君。”
可他還不滿意:“看着我說。”
她猶豫着擡眼,與他對視,而後紅着臉低低喚他:“郎君。”
“乖。”他總算滿意了,俯身輕吻她額上,然而崔寄夢上當了。
她聽話地叫了他“郎君”,但他反而更過分了,一面食言,一面繼續讓她喚他,崔寄夢神志不清,只好照做。
紅羅帳随風來回搖曳,直到紅燭燃盡,筆直的燭臺上流下一行行燭淚。
別人的新婚之夜是耳鬓厮磨,可崔寄夢的新婚之夜卻是念了一整夜的書,冊子有九十九頁,他們學了一夜也才學了一半。
被他從浴池裏撈出來時,崔寄夢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無比懊悔自己方才為了面子而不把書冊藏起來的決定。
明日一定要毀了那本冊子。
清晨晨鳥鳴啼,喜鵲在枝頭歡歌,崔寄夢掙開疲倦的眼,瞧見床邊坐着個人。
她想到昨夜念的書,慌忙拉過喜被将自己蓋了起來,“你……”
謝泠舟笑着将她的被子掀開,“你什麽你,昨夜沒學會?”
崔寄夢索性不說話,扶着酸痛的腰肢起身,并不敢看自己身上的痕跡:“我要更衣了,今日要去拜見祖母。”
謝泠舟含笑看她:“夫人叫祖母倒是改口得很快,唯獨一句郎君學了一整夜,如今都還不大熟練。”
她不理會他,叫來采月更衣,謝泠舟已扶起她,“我來吧。”
他接過采月端過來的衣裙,一件件替她穿上,起初生疏,到後來便很順手。
大婚次日,新人仍需穿紅衣,婚後新婦要将長發盤成發髻,采月替她盤發時,謝泠舟就在身後看着,眼看着一頭柔順青絲被盤成一個溫婉的發髻。
那個初見時怯怯叫他表兄的少女,如今已是他的妻子。
這一年裏,他見證了她從青澀羞怯,到如今的妩媚韻致,從彷徨無助,到後來的勇敢堅定,而他也從一個冷冰冰的人變得有了人情味,開始眷戀俗世溫暖。
他不由透過銅鏡,對她笑了笑。
正巧,銅鏡裏的女子與他對視,她起先微怔,随即莞爾一笑。
夫婦二人到了前院,衆人已在等着了,謝老夫人眼睛不移地望着外頭,見長廊轉角處出現一抹朱紅,眼睛倏然亮了,遠遠看到長孫攜着這孫女往這邊走來。
長孫成了家,較之以往的清冷多了溫潤,而外孫女梳起新婦發髻,成了她的孫媳婦,羞怯之餘更添婉約。
跨過門檻時,崔寄夢一擡腿,眉頭不禁蹙了下,謝泠舟體貼地扶住她的手。
謝老夫人想起昨夜老嬷嬷回來傳的話,如今見二人琴瑟和鳴,更是滿意。
誰說團哥兒不會疼人?
果真還是得一物降一物啊!
新婚夫婦一道給長輩敬茶,崔寄夢端着茶,柔聲道:“祖母,請用茶。”
謝老夫人眼眶頃刻濕潤了,顫着手接過:“好,好孩子……”
她送了新婚夫婦一對小孩用的長命鎖,囑咐謝泠舟:“往後就是有家室的人了,立業固然重要,但也要多多陪陪妻子,早生貴子,祖母想抱曾孫子很久啦!”
崔寄夢臉又紅了,謝泠舟則一本正經,恭謹道:“孫兒謹遵祖母教誨。”
給大房二房的長輩行過禮,末了該給同輩見禮了,謝迎鳶、謝迎雪及謝泠恒一個比一個老實,往常對謝泠舟如何敬畏,如今便對崔寄夢如何恭敬:“多謝長嫂。”
一聲聲長嫂叫得崔寄夢赧顏。
一看身側這位負着手,好一個道貌岸然的長兄!她也學着他,端出持重模樣,對幾個弟弟妹妹笑道:“不必多禮。”
夫婦二人剛落座,謝老夫人就揮了揮手:“你們昨夜也累了,一會還要去拜見長公主殿下呢,不必待在這兒了。”
二人便去了長公主府。長公主原本正悠哉悠哉地聽曲,見到兒子兒婦過來,收起散漫,整了整衣襟:“來了?”
這樣正兒八經的殿下叫崔寄夢實在不習慣,有些忍俊不禁,微笑着上前行禮:“兒媳給母親殿下請安。”
這一聲母親竟讓長公主紅了臉,蠻不自然地扶起她:“好孩子,起來罷。”
因為身份轉變,三個人都有些拘謹,後來長公主先繃不住了,爽快地扔了團扇笑道:“都是自己人,裝什麽裝?”
給兩個新人送過禮後,瞧見崔寄夢眼底脂粉都遮不住的烏青,長公主不露痕跡地輕挑秀眉:“先回去休息吧,來日方長,也不急于一時,只是日後帶你去樂館得偷偷摸摸的了,省得這小子找我算賬。”
崔寄夢抿唇笑了笑。
“孩兒不敢。”謝泠舟誠摯道,低頭輕飄飄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神太過坦然,越坦然越讓崔寄夢忐忑,想起昨夜,她一雙腳忽而抵l在他寬闊肩頭,偶爾踩在結實的胸膛上,甚至越過她自己的頭頂。
她頓時覺得不妙,忙收起笑。
二人回了府,到了假山石邊,謝泠舟躬身将她攔腰抱起,回到了沉水院,他輕輕将她放在榻上,環顧周遭。
清寂了數年的室內挂着新婚的紅綢,變得有了煙火氣息。
一張架子床被換成了拔步床,窗前原本是他的書案,現在換成了她的妝臺,牆角衣架上放着的是兩個人的衣服。
一切都和從前不一樣了。
別叫走了進來,跳到崔寄夢懷裏,那只小白貓也跳了過來,圍着她轉。
謝泠舟低頭看了別叫一眼,伸手輕輕拍了拍圓滾滾的貓頭。
當初這貓丢得實在是妙。
崔寄夢擡頭,眼裏笑意融融:“郎君可真是空手套白狼,如今貓回來了,還添了一只,不僅如此,還多了一個我。”
“夫人謬贊。”
謝泠舟将貓拎到一邊,低頭輕吻她眼上的小痣:“往後,還會有更多。”
崔寄夢起初未聽懂,直到她被輕輕放在榻上,那本尚未來得及扔掉的冊子被他拿了過來,這才明白過來。
耳邊有個清冷的聲音在低聲誘哄。
“夫人,有道是學無止境。”
神思仿佛被含在口中,雪暴露在日頭下,慢慢化成水,軟成一灘,崔寄夢掙紮着去拉紅羅帳:“先……先拉上帳子。”
紅羅帳被一只修長的手拉上了。
随即那只手抓住攥着紗帳的另一只手,不容分說将其帶入羅帳內,
窗外晴光大盛,溫暖的日光照在輕輕搖曳的羅帳內,光影浮動,影影綽綽。
羅帳內冰雪消融。
— 正文完 —
作者有話說:
啊,終于結芬了。複陽了,腦闊有點暈,也有點傷感,一時半會不知該說什麽,要說感謝,其實每章發布時心裏都在感激在讀的小天使們TxT。
想寫的番外有:
1)青梅竹馬if線,2)婚後日常,3)大灰狼強取豪奪小白兔if線,4)先婚後愛的if線。
待我一會在評論區開個樓,把其他可能的選項分條打上,大家有想看的也可以在底下補充,到時候會根據那個樓裏的點贊量選擇寫哪個。
(不行,腦闊太暈了,再熬夜就要寄了,先這樣QAQ,晚安)
感謝在2023-05-18 22:00:00~2023-05-19 22: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Hahahahahaz 10瓶;月滿西樓 8瓶;極地星與雪、我是糖果味的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