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round61
第061章 round61
這次黑暗o魂游戲, 鶴衣的進度比研磨、桐生學姐都快了一大截,只有她一人在游戲發售之前完成了攻略。
究其原因,大概是她在遠月的時候熬夜打游戲,
然而令她驚訝的是,游程對于這款游戲的熱衷。
要知道,游城雖然喜歡玩游戲,但他本質上還是出于對于機械的喜愛, 而在玩游戲。
游城是一個喜歡美術與文字, 多過游戲內容的類型,然而這次他不僅非常喜歡黑暗o魂的游戲風格而且他會願意花上很多很多時間, 不斷地重複操作, 哪怕是鶴衣都覺得太過反人類, 打起來渾身難受的關卡, 他也願意花上很多時間去研究。
因為手速和操作意識比不上大家, 所以他就用時間、死亡次數來彌補, 甚至打出了比鶴衣更簡潔有效的攻略方式。
“完全可以當做海鹽蘇打的出道秀了啊,”桐生學姐反複翻看着游城的通關錄像, “你……意外地很有毅力嗎。”
路過的研磨也側目:“毅力……”
奇怪,在游戲裏重複無數次死亡依舊爬起來繼續這種行為, 放在游城、鶴衣身上, 他就會覺得“有毅力”。
而他自己在做同樣的事情時, 他反而會從心底極力否定這件事。
不完全是和山本那樣的毅力怪唱反調, 他真心認為,自己沒有放棄的最大原因, 不是內發的“毅力”, 而是更具象的,類似于“不想輸”, “通關之後會怎麽樣呢”,或者幹脆就是“很有趣”這樣的想法。
和鶴衣不同,他一旦喪失了興趣,就會連繼續都不想繼續,無論前面付出多大的辛苦,都立刻掐斷。
而鶴衣則是即使發現游戲宣發詐騙,也依舊會把糞作全通關的類型。
某種意義上也太過善良了。
“不過游城你為什麽特別喜歡這部游戲呢?”桐生式又冒出了一個問題。
游城一時間愣住了:“要說的話……應該是,成就感?”
*
游城出生在一個單親家庭,父不詳,他的姓氏,也是随了母親。
準确來說,他是母親一夜風流的産物。
他的母親是頗具盛名的藝術家,常年混跡于各種宴會、畫廊、沙龍中,生性浪漫,與男男女女都有接觸,游城的父親可能只是她某次沙龍上看上的一個白面小生,或者肌肉型男——從游城的外貌來看,大概率是個清秀的男子,但總之這對游城母親來說不重要。
發現自己懷孕時,她也沒有驚慌失措——她有錢,有房,有不會被懷孕影響的事業,甚至自己挺着大肚子出現在畫廊上一定如同文藝複興時期的維納斯那樣美麗,她相信。
生下一個孩子對她來說不會增添什麽負擔,那為什麽不生一個呢?抱着這樣的想法,游城母親開啓了一場為期十個月的行為藝術——生育。
她用相機記錄下自己的變化,并且安排好了自己孩子從出生開始後的一切——幾歲學習油畫、幾歲舉辦第一場畫展、幾歲接觸先鋒藝術、幾歲可以走上臺前作為自己最漫長而完美的藝術作品。
她為游城提供了很多東西,然而游城從一開始的努力達到母親的期望,到後面越來越力不從心,甚至開始厭惡油畫、素描、水彩,光是聞到松節油的味道就足以讓他吐個昏天黑地。最嚴重的一次是在初中的美術社,臨近某場比賽截稿,他卻看着眼前自己的畫出現了重影,回過神來時,他撕掉了粗纖維畫布,踹翻了水桶,折斷了畫筆在地上嚎啕大哭。
因此,他的母親對他大失所望。
某一次游城經過母親的工作室時,她正在裏面與人通話:“啊……那孩子啊,啧,原本足夠優秀的話,我可以把他當做我的驕傲,但現在,平庸的他不過是我人生的污點。平時還喜歡玩些小孩子才喜歡的流水線模型,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品位這麽差~果然還是爸爸的基因拖後腿了!當初應該挑一挑男人再生。”
他愣在了原地。
原來,原來在母親眼裏自己是這樣的存在嗎?足夠優秀就是她藝術家基因的證明,一旦不夠“有天賦”,那他就是母親未婚先孕的——
污點。
廢物。
渣滓。
無用的肉塊。
他阖上門,已經聽不到裏面母親和電話對象調情的輕笑聲。
假裝無事發生,感受着母親越來越冷淡無所謂的态度,游城第一次發現,比起被母親壓迫着去學習作畫,現在她不聞不問的态度才更讓他恐慌。
他把所有的生活費去買了高達,然後把自己關進房間夜以繼日地拼裝,但即使是這樣,母親也沒有再嫌棄地進來指指點點,而是踩着高跟鞋,噠噠噠地前往下一場宴會。
——不如一了百了他腦海中出現這樣的念頭,作為投資失敗的作品,他自覺消失,對母親來說才是最佳止損方式。
是在這個時候,他認識了網絡上的【奈倉】,對方是個與他有着相似經歷的高中生,并且朝他發出了【一起結束吧】這樣的邀請。
難以啓齒的是,當面對真正的死亡時,游城卻猶豫了。
他忍不住想,也許還沒有到那一步。
然後他離開了以藝術社團聞名的浪漫學園,選擇了有着治愈貓咪的音駒,又拿着入部申請書,出現在了游戲社的門外。
如果能交到朋友的話,至少能夠證明,他有着母親的交際能力吧……他想。
*
對游城來說,黑暗o魂的世界就像他的十五年的人生,在火熄滅之後,只留下破敗的廢墟,昏暗,折磨,痛苦。
哪怕是成為了游戲制作社的社員,他也始終處于一種“不配得”感中,午夜夢回之時盡是夢魇。幸福而光明的世界是那水中月,鏡中花,是可望不可及的虛影。
但是在黑暗o魂的世界裏,他這樣沒有價值的人,也是能夠被包容的。陰暗卑微的灰燼懷揣着暗淡的光,踏上尋找自己的太陽的旅途。
一路上,他見證了灰心喪氣的家夥重新面對一切,洋蔥騎士豪邁地振臂高呼,防火女溫柔的鼓勵……原來灰暗的世界裏,也有人努力變成光。
是小人物成為“the one”的過程。
在別的游戲中,随着劇情變強的是學會了新技能的游戲人物,而在以“折磨”為主的黑暗o魂中,一次次死亡後,變強的是游城自己。
“在打敗boss的一剎那,”游城說,“我真的認為我成了這個世界的英雄。”
“怎麽不是呢!”鶴衣打了個響指 “游城,在你進入游戲的時候,你就要知道——”
“現在的這個世界,為你而出現。”
她說這話時,眼底閃爍着隐隐刺目的光。
“不過傳火者們,”桐生式揚起嘴角,“到校運會訓練時間了哦。”
“哎?唉唉唉?”游城瞬間露出天崩地裂的表情來。
*
最近,音駒男子排球部的人體力訓練時格外拼命。
原因則是——他們的可愛的、小小一只的、研磨翻版的懶懶的經理小姐,要和他們一起訓練啊!
絕對要超過整整一圈,然後在她身旁放慢速度,用臉不紅氣不喘的聲音問:“經理小姐,感覺怎麽樣?”才算不丢運動社團的面子吧!
但實際上……“好快!”山本瞪大了眼睛。
“超高校級。”福永長手長腳的,幾步一跨,才算是跟上了。
“……離開了球場,咳咳,”夜久邊跑邊扶額,“才更直觀地感受到鶴衣的速度啊。”
唯一被超車後依舊處變不驚的就是黑尾,如果不算上後面已經遠遠拉下的研磨的話。
“嘛,差不多三圈後就支撐不住了,”他調整氣息,“不過應付運動會是綽綽有餘啦。”
“……不要露出那種惡心的笑容啊,yue.”夜久作嘔吐狀。
“呼、呼呼,”游城看着連排球部最後一名的研磨都超過他一整圈時,忍不住從心中發出了疑惑。
這個洋相,他是非出不可嗎?
*
運動會當天。
鶴衣換上了方便行動的運動衫,背後是研磨幫忙別上的號碼牌。
“沒問題嗎?”他問。
“大概?”鶴衣點了點嘴角,“畢t竟還有田徑社的成員,我也沒法保證冠軍啦。”
研磨露出淡淡的笑意。
“那,小鶴,”他慢慢貼近,鶴衣又不自覺屏住呼吸,“加油。”
鼻息撲在耳尖,好像只是為了讓人聽清楚,但鶴衣就是忍不住耳根發熱。
她怕自己胡思亂想,幹脆借着這個距離給了研磨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會的!”然後就以50米決賽的速度跑了出去。
反倒是研磨驚了一下,仿佛貓咪炸毛瞪圓了眼睛反應過來時身上只留下鶴衣一點點餘溫。
*
鶴衣站到跑道上時,本以為自己會很緊張,然而她實際上——
什麽感覺也沒有。
雖然看臺上人山人海,無數人盯着自己,身旁在做拉伸的同學有時候會貼得很近,但鶴衣居然沒有以前那樣社恐發作的症狀。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似乎是因為,她當過了遠月秋季選拔賽的評委?
她要在萬衆矚目下點評,身前還有實時轉播的攝像頭,偶爾還有選手崩潰發瘋。
雖然當時是靠着一百萬的想法吊着一口氣,但事實就是經過這麽一遭後,再走上校運會,她只覺得——“小場面”罷了。
緊張的情緒自然消失無蹤。
發號令響,鶴衣就像一只離弦的箭那樣跑了出去。
最後,她50米力壓衆人奪得第一,而800米,跑的時候也緊随身前的女生,最後混了個第二名的成績,僅僅輸給了身為田徑部部長的女生。
只是因此,田徑部部長眼睛一亮,就要拉鶴衣入部。但是當她往鶴衣走去時,卻發現女生驚恐地跑了起來,她當然要繼續追,但卻發現自己怎麽也追不上。
然後她追得越快,鶴衣跑得更快,于是田徑部部長就越想追到她,最後還是黑尾拯救鶴衣于水火中。
“抱歉吶,”他一手攬住已經跑得快脫虛的鶴衣,“這位已經是我們排球部的人了。”
“還有,”鶴衣覺得自己已經到斷電邊緣,“我是游戲制作社社長。”
如果說聽到鶴衣是排球部經理時,田徑部部長還有挖牆腳的想法,在知道她同時也是社長後,只能悻悻離開。
“水。”研磨把運動飲料遞給鶴衣,她一口氣喝光了不過瘾,研磨幹脆把自己的也給了她。
“慢點……”黑尾無奈。
“太渴了嘛。”鶴衣恢複過來,吐舌。
“哼,所以說這種擅長運動,又長相好看的女生,算什麽游戲宅。”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忽然響起。
鶴衣轉頭去看——居然是開學時,遇到的那幾個游戲社的學長。
因為太過忙碌,鶴衣已經快把他們忘記了,沒想到校運會上還能遇到。
“當社長的滋味很爽吧,”另一個人也憤憤,“超級現充和男朋友去約會不好嗎,偏偏要來打游戲……呵呵,什麽游戲制作社,到現在也沒見有成果啊。”
鶴衣被水嗆到。
“我?”她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看身旁的小黑研磨,“現充?不配玩游戲?沒有成果?”
看不出來,這些學長還怪關注她的。
黑尾目光也危險起來,他單手插兜,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來人:“學長,你們在說些什麽,我好像不太懂呢。”
他掏了掏耳朵:“誇我家小鶴運動神經和外貌的我就笑納了,不過——”
他猛得低頭,吓游戲社學長一跳,他色厲內荏:“你你你什麽意思,要冒犯學長嗎!”
“不不不,我對學長可是很尊敬的,”黑尾咧開大大的笑容,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一下,“只是有個小小的問題罷了。”
他指了指心領神會牽起鶴衣手的研磨,又指了指自己:“你說的男朋友,是哪一個啊?”
鶴衣差點一口水噴出來。
她眼看着游戲部學長的臉色由紅轉青,又染上五顏六色的黑,一整盒顏料難以描述他的神情。
最後他顫抖着手指指向他們:“你們實在太可惡了!居然在學校裏開逆後宮!”
他氣得話都說不清了:“你們給我等着!”
說着,他拖着沉重的身軀往外跑去,堪稱一步一個腳印,鶴衣捏了捏手中橡膠質感的水壺。
……總覺得,相當不妙啊。
而這時,山本等其他排球部的人過來了。
桐生式也走了過來,她穿着運動背心,露出塊壘分明的大臂肌肉和若隐若現的腹肌,看得鶴衣眼睛都直了。
在染成黑色後,桐生式也終于消停了一會,不再折騰自己的頭發。
“居然是真的。”
她讓鶴衣摸了摸腹肌,鶴衣一臉新奇,黑尾忍不住也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嗯,還在。
“發生什麽事了嗎,”山本伸長脖子往遠處看去,“剛剛是不是有學長在這裏。”
“啊,是游戲社的,已經走了。”黑尾聳肩。
廣播處傳來借物跑開始的消息,他們決定去操場上給游城加油。
雖然鶴衣覺得,不去的話游城壓力沒準還小點,奈何山本身後已經燃了起來。
“我們的經理正在戰鬥!身為排球部的一員怎麽能不去應援!”
于是一行人前往操場。
*
他們抵達時,剛好輪到游城抽簽。
鶴衣看着他小腿都在抖,忍不住為他捏了把冷汗……別半路摔倒在臺上吧。
她的糟糕預測沒有成真,因為在展開簽條後——
游城就呆在了看臺上,整個人如同石塑一般,完全陷入了睜眼昏迷的狀态。
他抽到了什麽?鶴衣忍不住想,對他的刺激這麽大,難道是教導主任的假發?校長辦公室的貓罐頭?學生會長的胖次?
一系列猜想出現在她腦海。
然而沉默着下臺的游城,手裏的便簽展開後只有一個詞——
【朋友】
“社長,”游城手心都是汗水,他一開口,發現自己音調都變了,“你能不能充當一下我的朋友……”
“你在說什麽啊!”鶴衣叉腰,“社長不社長的……我們先是朋友,然後才是社長和社員啊!”
游城瞪大了眼睛:“可是……!”
“我知道怎麽和上級相處,卻不知道,和朋友間是怎麽樣的。”他臉上有些迷茫。
鶴衣想起他每次超高效率的稿件速度,排球部裏毫無怨言地打雜……驚覺,他一直在用社畜的标準對待自己,習慣了被“命令”。
那微妙的情感,一旦被捕捉到,就讓人無法忽視了。
“你這也太不夠意思了吧!”山本忽然大力拍了下他的肩膀,“我們不早就是朋友了嗎?我和你說過的,像兄弟們那樣叫我‘虎’就好了!”
游城踉跄了一下,擡頭看向山本,不可思議的感覺,就像點亮灰燼的一剎那,照進了一束光。
“是朋友。”研磨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向山本。
山本維持着“喊我虎”的姿勢,意有所指地動了動拇指。
研磨別過臉:“虎。”
“當然是朋友。”黑尾上手,一下子讓游城往前沖了一步。
“是朋友哦。”海信行。
“我們肯定是朋友啊。”夜久。
“唾沫…大吉!”福永。
幾個重重的拍擊下來,游城覺得自己的肩膀都不是肩膀了。
但最後一擊是桐生式:“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大力之下,游城差點倒栽蔥插/進地裏,還是黑尾拉了他一把。
“大家……”他暈暈乎乎的,下意識看向最信任的鶴衣。
鶴衣不知想到了什麽,下定了決心,笑了出來:“如果你覺得不真實的話,那我就以社長的身份給你下一個任務。”
游城一下子清醒過來,眼睛睜得大大的,生怕漏了一句話。
“Mission:與我們當朋友,時限是100年!”她拉起游城的手腕,讓他手中的便簽高高舉起,“獎勵就是這個!借物跑第一名!”
“喵!”不知何時,小白也出現在了這裏,它一如既往地繞在鶴衣腳邊,但這次,它被鶴衣一把撈起,放到了游城肩膀上。
“喵?喵!”
游城手忙腳亂地接住小白,平時最看不起他,時不時就要和他幹一架的小白今天卻格外溫順,稍微掙紮了幾下就不動了,沒有給他留下新的梅花印。
只不過依舊要高高盤在他的頭頂,尾巴時不時掃過他的眼睛,還谄媚地沖旁邊的鶴衣喵喵叫。
“今天要乖一點哦小白,其實你也很喜歡游城的對吧。”鶴衣微笑。
“喵~”小白完全不管鶴衣說什麽,就是答應。
“那就一起上臺吧!”
于是,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走上講臺,負責頒獎的人還一臉詫異——
“好快!”
他看了眼表,才過t去三分鐘!
這個男生就領來這麽多朋友!甚至三班的生麻鶴衣也在裏面,真是人不可貌相!
接過獎品時,游城忽然眼前模糊了起來。
有什麽東西一顆一顆砸在了獲獎證書上,讓這麽珍貴的一張紙都軟掉了。
那天選擇追上撕掉入部申請書的女生,大概是他做過最正确的決定了吧。
就像黑暗o魂中的臺詞:Long may the sun sh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