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人海
第28章 人海
耳畔是求婚成功的人群歡呼聲, 街邊歌手也已經唱到高.潮段落。
池半夏在聽到少年那句“什麽”後，張了張唇，最後只是微微抿住。
心裏一瞬被抽空的勇氣, 好似跟着這股熱鬧逃走了。
“沒什麽。”池半夏不自覺摸了摸鼻尖，“我就是想問, 你明天早上想吃什麽？”
“大小姐這麽好心啊？”賀初衍沒有挪開目光，晃着微光的樹影落下，在眼睑處蒙上一層影綽陰翳, 顯得目光有些深, “做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了？”
“你心裏怎麽這麽陰暗啊。”池半夏說不清為什麽, 有些不敢繼續跟少年對視了，慢悠悠地騎動自己的小電驢，“就不能是我善心大發, 決定恩賜你一頓早餐嗎？”
她用着習慣性的互怼相處模式, 稍微抹平了心中的莫名情緒, 找回了一些熟悉的安全感。
賀初衍騎着山地車，跟女孩并肩。
“你大半夜支使我做夜宵的時候，怎麽沒想到你那岌岌可危的無良善心呢？”
“一碼歸一碼好吧。”池半夏微翹唇角，“雖然你做的馄饨确實很好吃, 但是能給你最好的朋友做一頓美味的夜宵，這是你的福氣, 你就可勁偷着樂吧。”
也就是剛說完，唇邊微翹的弧度一滞。
很突然想到, 那晚他們關于未來老婆的對話。
腦海裏冒出種從所未有的想法——那她以後是不是就吃不到賀初衍的夜宵了？
旁邊傳來一聲混着笑的輕嗤聲。
“這是沒話可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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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是。”池半夏回了回神, 嘟囔道, “我這是大人也大量，懶得跟你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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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池半夏難得在床上翻來覆去。
腦海裏一會晃過明豔女孩站在高臺上的邀請，一會晃過少年垂眸時的冷淡神情；一會想到少年給她煮夜宵時，看起來不耐煩又格外縱容的神情，一會又想到那句玩笑話般的那句給未來老婆煮的夜宵。
像是毛線團般錯雜紊亂。
池半夏不由得自主地想，要是一切都能像數學公式一樣嚴謹，可以追尋軌跡，人類是不是就可以少很多的庸人自擾。
大哲學家池半夏在此時瞬間清醒，殘餘的絲毫睡意變得煙消雲散，起來打開臺燈坐在書桌前，展開一套神聖的黃岡數學卷。
開始一個人一支筆、一個夜晚的奇跡。
第二天池半夏醒來到了教室，陳文熙一直稀奇地盯着她。
池半夏奇怪地問：“怎麽了，跟看動物園的大猩猩一樣？”
陳文熙難以置信地說：“我看你簡直神采奕奕的。”
池半夏昨晚做題到淩晨三點，倒頭就栽倒熟睡了，六點鐘鬧鐘一響起的時候，整個人神清氣爽，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脈。
“這是知識的洗禮。”
陳文熙指着趴在課桌上困成狗的同桌，語氣很肯定地說：“這才是真實正常的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的高三生。”
話音剛落，趴在課桌上癱屍的一米八七壯漢，一個鯉魚打挺起來，睡眼惺忪的眼眸半睜不開，沖着空氣喊起來：“什麽雞？什麽炸雞？？什麽炸雞？？？！”
“看把孩子餓瘋成啥樣了。”陳文熙眼裏流露出滿滿的憐憫，“嘯天，乖，快睡吧，沒有炸雞吃。”
“哦。”關子嘯嘟囔了聲，軟趴趴地癱回成一大坨。
池半夏搖了搖頭：“看我們可憐的嘯天，是不是被某賀姓大少爺虐待了，自己天天倒是好吃好喝，看看孩子又……”
看了看，實在是說不出這人瘦了的違心話，話在嘴邊饒了個圈：“嗯……營養不均衡，又圓了點。”
陳文熙朝她努了努嘴：“喏，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在賀初衍進門的那刻，各種視線都打了過去，嘈雜的氛圍頓時達到了共識。
明顯是對昨天的八卦面上不顯，內心卻滿滿是貓爪亂撓般的好奇。
有男生忍不住，開玩笑地問：“賀哥，你會不會去啊？”
賀初衍像是剛睡醒不久，烏黑眉睫懶懶半垂，襯得膚色愈加冷白，顯得幾分冷恹。
嗓音帶着點啞：“去什麽。”
“賀哥你裝傻就沒有意思了？還能是什麽，當然是大美女的煙花邀約了。”
賀初衍唇角極輕地牽了下，語調無端吊兒郎當的。
“你猜？”
“哎——”
“怎麽這樣吊人口味——”
身旁傳來随意拖拽椅子的刺耳聲響。
池半夏維持着寫題的動作，默默挪回視線。
餘光模糊的視線中，那股淡淡的薄荷氣味，似是掠過鼻尖，手臂好像輕碰了下，相觸的皮膚沾染上溫熱，是比她要高的溫度。
少年一舉一動，就連分毫細小的聲音，都好像在誇張地放大清晰。
這人以前的存在對她有影響這麽大嗎？
微怔間，筆尖在草稿紙上洇濕一小團墨點。
賀初衍剛坐下。
關子嘯就迫不及待地轉回身，決定采取迂回的方式套近乎：“阿衍，這群人真八卦無聊，對不對？”
賀初衍顯然壓根不吃他這套：“說。”
關子嘯瞧他這副要笑不笑的模樣，險些咬住下舌。
深深覺得此時不是開口的好時機。
一鼓作氣再而竭，關子嘯連忙說：“沒什麽，您慢慢忙。”
池半夏半垂着眼眸，把洇髒的草稿紙收進桌肚裏。
動作間，好像感覺從旁邊瞥來的視線。
可等她擡眼看去的時候，少年已經懶懶趴到桌上，露出一截冷白腕骨。
而她的課桌上，多了瓶溫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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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假期那天，市裏統一發了條提醒居民小心假期擁堵的安全出行信息。
蘇槿事先就安排了去藏城的航班，和丈夫蜜月度假，他們這對夫妻一向感情好，經常被賀初衍吐槽“他只不過是家裏的一個意外而已”。
前一晚，蘇槿收拾完行李，還問過他們的假期計劃。
池半夏笑着說：“我和朋友有安排，我們打算去看江邊的煙花。”
“江邊煙花，那肯定很擠啊。”蘇槿有些擔憂地說，“阿衍會一起去嗎？”
池半夏下意識揉搓了下指尖，對于接下來的回答，心莫名懸空了一瞬。
賀初衍只是懶撩眼皮：“我有安排。”
蘇槿頓時吐槽：“臭小子，瞧你說話真酷啊。”
賀初衍擡頭，眼眸彎起，語調帶着幾分不正經：“媽，非常不好意思，您的兒子假期有自己的安排。”
蘇槿：“……”現在把這個混球冤家塞回肚子裏，還來得及嗎？
懶得跟這個混小子多說，蘇槿轉頭看向女孩：“那……”
池半夏連忙擺手，乖巧地說：“我們好幾個人呢，蘇姨不用擔心。”
蘇槿只能叮囑道：“有事記得打電話給阿姨。”
又補充道：“或者使喚阿衍。”
池半夏借着餘光偷偷瞥了眼少年，微垂着眼，一副往日散漫的神情，也不說好也沒說不好，既不答應也不否決的敷衍狀态。
“……知道了。”
第二天，池半夏在家奮鬥了整個白天的試卷，提前定好提醒鬧鐘響起的時候，起身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一看班級群裏，這群卷王在放假的大喜日子也絲毫不松懈，紛紛曬出了一天的恐怖戰績。
池半夏也在刷屏下，拍了張自己的戰績上去。
頓時引起炸魚式的起哄。
【變态，這才是真正的變态！】
【你夏姐，還得是你夏姐！！！】
【卧槽這題原來是能當成喝水做的嗎？我們做的不是一套題嗎？？？怎麽你的腦子我的腦子大家不一樣！！！已破防，我要畫個圈圈詛咒你們這群變态的學霸！】
【淡定淡定，大喜的日子，不要打打殺殺的，說詛咒這些不吉利的話】
【不知道誰剛剛一口一個變态】
【吵什麽吵，就這麽一點事。今天我們大家之所以歡聚在這裏，是為我們祖國的母親，慶祝她的生日，祝她繁榮富強！】＊
【好好好，黑色的字越看越紅，讓我們歡聚在此慶祝祖國母親誕辰！！！】
【話說晚上有組團去江邊看煙花的嗎】
【有有有】
【帶我一個】
【不要急不要急，一個個報上名來】
【……】
池半夏看到煙花，急忙拿起挎包，小跑出房門。
結果在玄關處撞到了要出門的賀初衍。
少年五官濃顏，一身黑T長褲，胸前戴了塊黑色金屬撥片，比例逆天的長腿明顯，腳踩着雙嚣張塗鴉的限量版球鞋。
顯得散漫又張揚。
池半夏在心裏暗罵了句“騷包”，低頭換好鞋：“你這個點出門幹什麽啊？”
賀初衍口吻不甚在意地問：“那你出門幹什麽？”
“我出門……”池半夏微抿嘴唇，“你都沒回答我，那我為什麽要回答你。”
賀初衍突然笑了，晃了晃手機：“用不用給你打個車？”
池半夏沒想到他還真的不問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被帥到了？”
池半夏：“……”她就知道這人嘴裏沒半分正經的話。
伸手一把推開俯身的少年，擰開把手，走出門時，只留下一句。
“你心裏有點ACD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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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半夏費盡千辛萬苦才成功擠上地鐵，頓時後悔剛剛沒有蹭某人已經打好的車。
她一出門，看到三位數以上的網約車等待數量時，懸着的心終于死透了。
這簡直像是全城喪屍出行。
不由自主開始煩憂自己晚上的生命安全問題，這真的不會被擠廢嗎？
池半夏今晚的助攻計劃，從她沒能及時下站開始，由于地鐵車廂太擁擠，她又被夾心在中間，就被迫坐過站。
只能狼狽地坐回去，打算重新轉線。
等地鐵到站的時候，池半夏收到施曉潇問她出發了嗎，到哪了的消息。
剛想回複，指尖卻微頓。
她突然靈機一動，既然最終的目的是讓兩個人獨處。
那她幹脆就“堵在路上”，那不就是最完美的結局了嗎？
于是。
summer：【嗚嗚嗚潇潇不好意思啊嗚嗚嗚】
叮叮當：【怎麽了？！你不要吓我】
summer：【我打了輛車，可是這條路發生了車禍，好像堵車很嚴重，我感覺我今晚都要堵在路上了QAQ真的特別對不起你和陸同學！】
叮叮當：【沒事沒事，你慢慢來，要不要給你買好點吃的，等你過來來吃】
summer：【我下午吃了好多零食，一點都不餓，我感覺我是到不了了，到點你們就去看煙花吧，代我像陸同學說句道歉，不用等我！】
叮叮當：【好哦，那你要是到了，一定要給我消息！】
summer：【嗯嗯！】
池半夏功成身退。
想着事後給施曉潇買她最喜歡的蛋糕，就當是她道歉賠罪吧。
此時她看着到站的地鐵，陷入了短暫的迷茫中。
既然來都來了，可不能辜負她今天擠地鐵的辛勞，這個熱鬧她是一定要湊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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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孤單的事情是什麽？
池半夏此時的答案肯定是——謝邀，人在夾心肉餅地鐵裏，當了別人愛情的嘉賓，還要一個人趕去看江邊煙花。
提前一站下車。
是舉辦廟會的地點，華美花燈鋪滿整條長街，雕欄樓閣，古韻的油紙傘裝飾在頭頂綴着星星點點的微光。
池半夏買了些小吃墊肚子，又看了看攤位擺着的香囊。
經過賣一個面具攤位時，看到一副赤金色的狐貍面具，右耳處綴着一串流蘇吊穗。
完全是一眼驚豔。
池半夏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點開賀初衍的對話框。
【你看這個狐貍面具妖裏妖氣的，一看就特別适合你】
卻在要發送的時候，指尖突然頓住。
她這只難了一晚上的單身狗，想起另外一只今晚很有可能赴約的單身狗。
他出門是來陪大美女看煙花的嗎？
他有可能是一個人來看的嗎？
他不可能是這種會湊熱鬧的人。
池半夏越想感覺心越下沉半分。
困在聊天框裏的話，就變得怎麽都發不出去了。
身邊結伴的人一個接一個經過，笑鬧聲不停。
池半夏站在原地。
突然意識到一件她從未想過的事情。
她有過像現在這樣猶豫給賀初衍發消息的時候嗎？
就連在他們最初認識那會，她都沒有這樣思慮再三，想東想西的。
她從來沒有擔心過發出的消息，會有沉沒的時刻。
就好像在她的潛意識裏，從來沒有想過她不是賀初衍朋友裏第一順位的假設。
如果賀初衍是來赴大美女的約，那她會不開心嗎？
答案毋庸置疑——她會不開心。
那，是為什麽？
是她對朋友的過度占有欲在作祟嗎？
池半夏想不出名為正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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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池半夏回神的時候，她已經卷入江邊等待看煙花的人海裏了。
到處都是喧鬧的。
池半夏甚至慢了很久，才意識到口袋裏手機的振動。
拿出來一看，竟然是賀初衍打來的。
他這個時候，打給她電話，是為什麽？
想法竄進腦海的一瞬，身體快過意識，她已經接通了電話。
聽不清。
很吵。
是有說了什麽嗎。
池半夏嘴裏不停的“喂”，只能淹沒在嘈雜的人聲裏。
卻在擁擠的人潮裏，因為注意力過度轉移，就沒能注意到周遭。
不小心撞到眼前的人。
“不好意思……”
在視線轉為清晰時，看見眼前極其漂亮的手，穩穩扶住自己的手臂，骨節不失少年人的纖長，冷白分明，薄薄手背皮膚下青紫色脈絡明顯。
擡眼間。
被舉起的副赤金色的狐貍面具，半擋住女孩的白皙臉龐，流蘇吊穗晃着眼眸裏映着的微光。
少年烏黑額發被風輕揚起，朝着女孩俯身彎腰，淺色瞳孔浸着明晃晃的笑意。
“大小姐，我怎麽總能找到你呢。”
像是他最平常不過的口吻。
此時此刻。
池半夏再次想起自己在心裏問自己的那個問題——
是她對朋友的占有欲在過度作祟嗎？
胸膛裏的心跳很響。
晃着巨大的熱鬧噪鳴，落進瘋狂卻清晰的軌道。
聽見他問——
“要跟我一起看煙花嗎？”
也就是在此這麽一秒。
池半夏突然很确定一點，她的确對賀初衍存在過度的朋友占有欲。
是她先主動成為少年的朋友的，所以她貪心地想成為他永遠第一個想到的那個人。
可好像，又不僅僅是。
或許是她的本能說了謊。
不然，就是此刻的心跳在說謊。
